谢临川回客栈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大妖难缠,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其收入法器。暗夜中滚珠般的露水渗入他的衣袍,使得整个人沾染了几分寒气。
路过宋云筝房前时,他顿住步伐,迟疑片刻推开了房门。
却在瞧见四仰八叉、睡得极香的师妹后,烦闷地退出去了。
她果然不会回上玄宫。
不过这回聪明不少,遇到危险知道溜回来,省得自己分身乏力还要救她。
隔壁便是自己的房间,走两步便到。
谢临川推开门,一只脚跨在门槛上将过未过,耳朵倏然捕捉到身后传来的一丝声音,很细很轻,但在寂静深夜中十分突兀。
像是衣衫被硬物撕扯开的声音。
他当即转身寻找,没有,什么都没有。
二楼长廊尽头处的窗扉紧闭,连丝风都吹不进来。
房客们早已歇下,自然也不会出来走动。
他直起身来摸了摸额角,心道自己多想了,兴许客栈年久失修,哪里松动传来的声音罢了。
翌日还未醒来,房外叽叽喳喳地多了许多喧嚷声。
宋云筝睡得还算充足,被吵醒后穿好衣服出门凑热闹。
谢临川也推门走了出来,眸底有几分疲惫。
宋云筝瞧见他后想起昨夜之事,瞬间挂上讪笑企图辩解。
“昨夜我忽然头痛得紧,这才不得已先回来,你……”她改口道:“师兄你没受伤吧?”
谢临川懒得理她,搪塞道:“没有。”
宋云筝得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问了,兴致冲冲挤进人群想看热闹。
谢临川却一反常态跟在她身旁,“没了?”
闻言,宋云筝侧着脑袋看他,不解问:“还要有什么么?”
谢临川忽然冷笑一声,勾着唇角嘲道:“稀奇。”
可不稀奇么。
从前师妹可从不会叫自己的话如这般落到地上,连个回响都没有。
宋云筝一瞧他那欠揍的神情,立时懂了他的意思。
原主人设崩了呗。
她故作矫揉地攀上谢临川臂弯,细声细语地宽慰他。
“师兄修为高深,剑法莫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收了那妖物!真是太威……”
“风”字还未出口,便被谢临川一把推开了。
“……”
宋云筝微笑地深呼口气,转身投入楼下的喧闹中。
按书中走向,这一段是女主惩善扬恶、大闹客栈的剧情。
是的,惩善扬恶。
笔下的女主凌絮出身富庶,性情却乖张恶劣,从少时便屡屡闯祸,将凌府造的鸡犬不宁。
凌家父母束手无策,一跺脚狠心将她送入了宗门之中,希望她能修身养性,磨一磨脾气。
头两年内,她老实了不少,偶尔薅薅长老的灵草,偷偷小师弟的丹药。兴许是看在凌府时常送来的金子份上,他们忍一忍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众人发现她在修炼上倒真有几分天赋,配了剑后尽心教她心法与剑术。然而她的心思总不在修习上,日日吊儿郎当地偷懒。
长老们训也训了,罚也罚了,她仍旧我行我素,弄的众人实在没辙子。
总不能要她的命吧?
不至于、不至于。
只是个脾气坏点的小姑娘嘛。
是以,后几年女主被放养了,没人乐意管她。
及笄没过两年,凌府派人来接她,说是许了门好亲事,下山商议商议。
凌絮坐着马车行到山下时,坏心突起,悄悄在山脚放了把火,烧了宗门。
回府后又因不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特地挑了大婚之日逃婚,叫父母下不来脸面。
呐,眼下便是逃婚后的情节。
宋云筝饶有兴致地围在木栏边,望着那嚣张跋扈的紫色身影,想瞧瞧自己笔下的人物生出血肉跃然纸上是何模样。
却不料忘记谢临川在此时对女主一见钟情,还未理清具体情状便英雄救美似的一跃而下护住女主。
不仅如此,还颇是骄慢地中二道:“你一醉汉,欺负小姑娘做什么?”
与原书情节分毫不差。
宋云筝无语地捏了捏额角,眼见他隔在食客与女主之间,周遭原本指指点点的房客们倏然噤了声,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既是一伙儿……
那方才这紫衣小姑娘强抢食客酒壶被食客追要回来,小姑娘心生不满打了食客一拳的事儿……也同这少年有关系咯?
果然,客栈沉寂了一瞬后,冒出许多窃窃私语。
“欺人太甚,用个饭而已竟被欺凌至此。”
“无非是修道仗着有武器。”
“我看呐,是这世道变了。”
“……”
宋云筝捂着脸悄然退出人群,生怕有人认出自己同谢临川是一伙的。
她沿着楼梯下了楼,还未走近,便听见清脆的一声响,随之来的还有谢临川的一声惨叫。
得,挨女主打了。
凌絮举着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美目微瞪,盛气凌人道:“你逞什么英雄?本姑娘不必你救。”
谢临川不可置信地捂着半边脸,一向咄咄逼人的嘴支吾了半晌一句也没讲出来。
宋云筝幸灾乐祸地偷笑两声,听见看客们将信将疑地转换了口风。
“咦?瞧上去也不像是一伙的。”
“对啊,谁家好人会动手打自己朋友啊?”
“是呢是呢,再看看吧。”
宋云筝躲在人群中,忽然想到这时候依剧情发展,原主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上去与凌絮理论了。
毕竟凌絮动手打了谢临川。
然如今这副壳子是自己在用……自然不会上赶着讨打了!
女主凶起来可是会连自己一起教训的!
宋云筝识相地待在原地,没了原主的搅合,眼前情状进展的十分迅速。
凑热闹之人愈来愈多,影响了店主的生意,还不待对峙的几人有所反应,店主已经走到他们之间,点头哈腰地劝几人有话好好说。
被抢了酒壶且挨揍的食客愤愤表示此事没五两银子解决不了。
凌絮晃了晃剑。
被扇了一巴掌一直神游天外的谢英雄终于醒过神来,第一句便是:“你打我做甚?”
实在是格格不入。
凌絮扬着下巴,一脚踩在板凳上。
菂紫色的裙衫绣着几只灵动的仙鹤,随着动作来回飘曳。
的确是笔下漂亮又跋扈的人物。
“多管闲事。”
女主说了这么一句后,一把别开谢临川的脸,歪着脑袋隔着他直直看向要钱的食客。
“你说你要多少银两?”
食客被恐吓地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回:“五、五两。”
凌絮倾身靠近少许:“你再说一次。”
“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然从后握住食客的手腕,打断了他的畏怯。
紧接着一锭银钱落入食客的手心,那只手从容地伸回去,低声道:“走吧。”
得了便宜,食客也不再犹豫,拿着银子退出了人群。
如此一来,看客们也都散了。
而凌絮显然不满付钱这人的行为,长剑落鞘后,脚从凳子上挪下来,绕过谢临川不悦道:“谁让你许他银子?”
宋云筝目光移过去,只能瞧见一个漆深的修长背影,清瘦中掺杂着一丝坦然。
着一件朱墨色的布衣,不知洗过多少遍,颜色已然发旧。肩上挎着一个行囊,露出的后脖颈与双手皆是素白无比。
旁人都配了剑,他却两手空空。
凌絮问了话,却没见对方答。
谢临川上赶着凑过去:“给了便给了,给了不好么,至少这事妥帖解决了。”
凌絮偏头看他,蹙着眉头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不禁点评:“你能不能少管点闲事。”
谢临川:“……”
天之骄子平生从未挨过呛,短短时间内挨了两回。
他陷入自我怀疑中。
宋云筝上前拨弄他,一侧身正巧与那男子目光相接。
她心头一滞,双眸不自觉睁大——
无他,硬帅!
还不待她错开目光,对方不经意般掠过她的面庞,径自移开了视线。
凌絮继续质问,这人微微垂着脑袋,长睫下点漆般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望向地面,半袭未束起的墨发顺从地落在背后,一如他顺从地听完女主讲话。
“二小姐,我们若在此耽搁良久,老爷会追上来。”
宋云筝听他温沉淡然的嗓音,暗暗侧目再看他一眼,五官精致,鼻梁窄挺,长眸淡淡地垂着,样貌丁点儿不像个下人。
谢临川听明白了,“你们认识?那还分什么你我?他替你付了银子,你再还他不就得了。”
宋云筝无语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闭嘴。
谁料他一把将自己袖子拽回来,一本正经道:“宋师妹,男女授受不亲。”
“?”
宋云筝微笑着咬紧牙根,用力搓着手心,势要将方才碰过他衣袖的皮肉搓干净。
凌絮却一反常态地捉住对方手腕提足朝客栈外走,边走边嘀咕。
“你说的对,若是被老头知道我在这,铁定要来抓我回去成亲。”
宋云筝指着他们相连的手,对谢临川有样学样道:“你看,男女授受不亲。”
谢临川登时蹙了眉,开始托词:“好友之间……无妨无妨。”
宋云筝腹诽两句,拄着下巴望向二人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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