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跑了。
冰织夫妇的席位，恰好在你前排斜方。
在观众间，那二人实在太过显眼，一眼便能被你认出。
跟小羊相同的明眸，柔软的浅蓝色短发。羊，继承了母亲漂亮的面孔。
然而，并不只是靠外表。
冰织夫妇与其他观众更为格格不入的，是他们的氛围。
若是空气中的一切气氛都能被数值化，那么，这对夫妻的存在感与压迫感，将远超100%。
冰织父亲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羊的方向。这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性已经有些微微发福，但从其宽阔的身材上，依旧能看到年轻时的训练痕迹。
男人一刻不停地为羊呐喊加油着，但低声评判的话语也穿插其间。他像人偶师试验自己的造物一般，观测着场上人偶冰织羊的每个动作，解剖着人偶的每一个决策。
冰织夫人，则不时在本子上飞速记录着什么。你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纸面，那本封面颇旧的手账内页，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笔记。
冰织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父母的凝视下进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放大审视。
这两人，不像是一对夫妻，反倒更像两个人偶师，正在观察自己制造的珍贵作品。或者，又像是两位疯狂科学家，正在评估自己制造出的的弗兰克斯坦。
你本以为，作为球员，在数万观众面前出场，是最恐怖的事。
没想到，此处才是地狱。
羊，原来你一直在这种高压下生存吗？
你描述向我描述的窒息感，居然真的可以化为实体，混凝土一般将人掩埋。
你无法喘息。
回过神来，你已经冲出了体育场，仿佛是在逃命一般。
一如昨天的你。青蛙一旦察觉了水温不对，便会立即从沸水之中跳出来。
然而，被滚水烫伤的你，可以尽情找小羊哭诉。
此时此刻，你不知所措。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理解你的惶恐。
除了羊。
羊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压迫感之下生活啊。他对此产生的痛苦，绝对远超你现在千倍万倍。
等一下，小羊……
你是把羊，独自抛弃在那巨大的恐怖中了吗？
羊，你是不是，抱着让我了解这一切的目的，邀请我过来的呢？
你是想让我亲眼目睹这一切吗？
你的动机，是想向我展示，你曾描述过压得你喘不过气的可悲日常，究竟源头为何吗？
与你相比，我的痛苦渺小得像是一粒砂砾。毕竟，升学高压仅持续了不到半年，而羊从诞生至今，便身处这不断加热的热水之中，已然十五年。
羊，痛苦是不可比较的。但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常常面无表情了。
是有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情感吧，小羊？
只要你对周身的一切保持麻木不仁，你就不会被这张密不透风的网勒死。
只要你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就再也不会被悲伤的事情击垮。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能感受到快乐吗？
你知道吗？我啊，因为能够跟你成为恋人，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如此无上的喜悦。
羊，这样的喜悦，你也能感受到吗？这股同样的、胸口被快乐充盈的满足感，你也有这样的体验吗？
仅仅跟冰织夫妇共处不到一个小时，我便丢盔弃甲。而羊，他可是在那对疯子的掌控下艰难地生存着，已然十五年！
你曾在汉文课本中，读到过一个形容恐惧的四字词语，两股战战。今天，你终于知道了，这个词并不是夸张。
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才使羊能敏锐而耐心地接住你的每一个情绪？究竟又是吃下了多少麻木，才能让羊在有着两张面孔的父母手下保持正常？
如果就此逃跑，把羊独自留在身后……羊，也太可怜了。
但是，你身体自己已经做出了逃跑的决定，你更无法说服自己战胜逃离的本能。
战或逃，这是写在你的基因中的程式。
你有怎样才能强迫自己回到体育馆中，坐回你的边线前排席位，回到那一对疯子的旁边？
那里是羊给你的好位置啊。明明距离他驰骋的球场是那样地近……明明他一眼就能看到你的所在之处、你激动的应援……
此时此刻，羊有发现你的消失吗？他会失望，还是早已预料到了你的反应，心想“果然如此”？
跑路车！！！你in a getaway ca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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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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