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服务器被破坏了,但战争还没有结束。爱的笑容还没有露出来,地面再次震颤起来。
“那些铁块还能动?”黑炭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爱凝重的眼神。
不过,再三确认后,爱松了口气:“负隅顽抗地放了个大烟花。”
服务器信号消失,机械生命当然会启动毁灭的一击。然而,在一开始,爱就干扰了这个指令。所以现在震动的,必然不是核弹甚至反物质武器。
我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像是天使唱念颂歌。这是我第一次在机械星上,听到除虫族外生物的声音,哪怕它只是过去的声音。
原本以为是爱幻听,但我很快意识到,是爱的操作,“召唤”出了上一任光粒人的武器。或者说,在虫族看来,没有威胁的烟花发射器。
那么重要的系统,关联的肯定不是真正的烟花。但机械生命那么拉胯吗?那么多年了,还在用光粒人的存货。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嘹亮、越来越正式。声音也是中性的,光粒人大概没性别,符合它们由光组成的躯体。
“9”
“8”
“7”
到这一步,我听见锁定解除,缓慢收入装置里的声音。同时,点火蓄能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准备发射了。
“6”
“5”
“4”
蓄能完毕,一切蓄势待发。唱诵倒计时的声音也意识到这点,它的语气不自禁加快起来。
“3、2、1。探索者2000发射!”
尾部喷出足以淹没整个空地的烟尘,探索者2000——或者说光粒人最后的火箭,发射。对于随时可以探索宇宙的虫族来说,确实只是大型的烟花。
火箭在快要到大气层中部时解体,推进器露出,带领其中的探索者2000往宇宙使去。
空间站并没有在战役中被销毁,所以它成功地与推进器对接,将探索者2000带到宇宙中既定位置。
由于爱控制着空间站,我听见了探索者2000,不断发出的信号,同样是光粒人的声音:
“我们的机械反叛了,它给我们每个人都编了号。我们已经退无可退,那群机械要把一切非机械生命赶出去。”
“如果有人听见这个警告,请及时检查,不要跨过那道红线。”
“不要滥用生物科技!不要滥用生物科技!不要滥用生物科技!”
光粒人早在百年前覆灭。而他们的警告直到虫族覆灭机械生命,才阴差阳错发出。馆长又因为这一则远道而来的迟到警告,失去了双腿。一年后,虫族出现在地球附近。
没有我一开始所想的阴谋,只有尘埃落定和命运弄人。
光粒人的警告,对虫族来说无所谓。在确定机械生命只是放了个空响之后,它们确实把这当成了大型烟花,和另类的背景音乐,在还残留着火箭拖尾的天空下狂欢起来。
“在等什么?黑丝绒还在等你呢。”黑炭转过头,疑惑看着还没跟上来的爱。
爱在看自己之前所站立的地方。原来,这里真的曾经是一个雕像。仿佛命运指引般,几次震缠将它表面的垃圾彻底抖落,颤巍巍露出其下早已被侵蚀的不成样的人形。
也许确实是一个在向远方祈求、渴盼希望的光粒人。它也确实“祈求”来了可以灭绝机械生命的虫族,而代价是机械星彻底变为了死星。
黑炭看爱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折回来拉起爱的手:“走啦,现在才知道自己在危地上待了那么久,知道后怕了?”
被签了手,爱如梦初醒,用另一只手拍拍黑炭的手,好让自己的手抽出来。爱解释说,它在等[…]的指令。
“一切结束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听到还有[…]的事情,黑炭皱起眉头。
爱看着黑炭:“你刚刚听见了吧,那个声音所警告的。我还以为[…]会认为很有价值,叫我去那个光粒人博物馆搜集呢。”
结果等了半天,[…]屁都不放一个。爱的疑惑,提醒了我。是啊,如果机械生命很有价值,那光粒人的遭遇和研究,不是更有价值吗?
黑炭耸耸肩:“谁知道它怎么想的。还要善后,也许过几天它就发送指令了呢?好了,走吧。”
说完,黑炭转身离开,它自认为提醒到位了。爱凝神看向雕像没有五官的面部,然后快速张开翅膀,追上往灯塔那边飞去的黑炭。
“你当时在想什么?”我询问爱,却没有虫回答我。于是我只有继续看下去。
爱见到了黑丝绒,它头微低着,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而黑丝绒的身旁,就是破烂到时不时爆出电火花的服务器。爱一眼就看出,芯片已经被[…]取走了。
“再累也不能在电旁边啊。”爱把黑丝绒扶起来,让黑丝绒靠着自己。顿了顿,爱又轻声说:“辛苦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鸟不拉屎的机械星,没有虫喜欢来!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黑丝绒终于歇下了防备,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爱感觉自己肩头一重,黑丝绒已经睡着了。
黑炭看着爱,爱摇摇头,小声说:“安全了,让他睡吧。”
黑丝绒从紧急开战开始,就没放松过,还吸入了不少桑叶的毒气。最后还破坏了服务器,给[…]传送芯片。它确实太累了。
说到桑叶,经过爱和黑炭的探查,终于发现了原因。灯塔的钟面是一直在行走的,但要“开门”,必须走到指定的刻度。
正常来说,应该有一场艰难的解密,可惜“开门”技能也是机械星online的蓝绿修改器。接下来桑叶的经历,就是不按游戏规则走,跳步的结果。
由于灯塔表面光滑,桑叶是站在钟面凹进去的六点钟方向,通知爱“开门”。原本正上方的时针和分针在能力的作用下,没有前摇快速转动,直接把桑叶卷进了时针和分针的夹角里。
到这一步,作为虫族,桑叶还有挣脱的可能,只要这个“夹子”依然是活动的。可惜黑丝绒因为毒气失足跌落,抓住了秒针。这一举动,直接导致整个转动结构卡死。
桑叶无法使力,只能被越夹越紧。爱由于桑叶的雾气、雨幕的遮挡以及之前紫外光,无法及时查看实时情况。在遇上能力猛然“卡顿”时,选择了继续加大输出。
于是就出现了黑丝绒震惊的那一幕:转动的时针,吊上来一个摇摇晃晃的虫尸。
[…]先机械判断爱主观伤虫,进行惩罚;不过很快又修改为过失伤虫,撤销处罚。这就是整个意外的全过程。
桑叶上半身的外骨骼,被沉重锋利的时针和分针碾碎。由于无法发力,它被夹住时本能挣扎,扩大了伤害面积,内骨骼都被挤压破碎。
“但它依然还有一口气。”黑炭看向爱。
虫族真是太能活了,血肉模糊成一片了还在呼吸。只要接受治疗,桑叶过不了多久又能活蹦乱跳。
决定权在爱手上。
黑炭知道爱和桑叶有旧仇。黑炭也理解,只是“误杀”,爱恐怕不甘心。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确定禁令解除后,爱伸手向桑叶的翅膀。
“咔擦——”
爱把桑叶的翅膀卸下来了,和白杏被拔掉的翅膀位置一样。地上的肉块显然很疼,鲜活的肉片一跳一跳,这是其中的血液在流动。
爱的神色晦暗:“你也知道痛啊。”
如果不是怕吵醒黑丝绒,爱一定要把桑叶的翅膀当回旋镖打。它还记得白杏的翅膀被当成飞镖,自己差点被戳个对穿的事情。
“要干什么快干,我去打扫战场了。大家会在之前的垃圾场里焚烧尸体。”
黑炭也给自己整了个不在场证明。并且隐晦地给爱提醒,心照不宣地串了一次口供。就是不知道[…]信不信了。
爱应该是第一次腹诽自己的成虫体型。它的幼虫形态类似蛇的结构,可以通过游弋,将猎物整个吞进去。成虫就没那么方便。
将所有事情完成,爱也往垃圾山那里赶去。机械星上的地狱笑话还在继续,虫尸、废铁全部堆在雕像脚下,再由爱一把火点燃。
于是这星球上曾有过的三种生命,在火中相遇。虫子的外骨骼被烤裂开,发出某种香味;机械生命的残骸在烈火中化为铁水,流在地上像是大地的泪痕;雕像的脸和胳膊被浓烟熏得黢黑,彻底成了垃圾。
我把虫族想太好了。这不是沉重的道别,而是篝火晚会。我原以为,虫族吃过去战友的身体,还是有负担的。结果,它们为了防止带不走食物,现在一边往口器里塞,一边努力搜集肉干。
也是,平常也是互相捕食的关系,哪里会过不去心理那关。何况机械星什么碳基都没有,虫尸算它们难得的“正常食物”。
垃圾[…],碳基掺合什么硅基内讧!
这场篝火晚会结束,不少虫族就准备离开。由于黑丝绒还没有苏醒,爱它们还要再停留一会儿。
爱看见花鬼鬼祟祟向它招手,于是爱也有样学样,招手示意花过来。花看了看自己的队伍,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来了。
“要走快走,不然我改变主意了。”爱抬头,努努嘴,指向尚未熄灭的火堆。
花的表情很是惊恐,压低声音:“你惹大麻烦了!”
“如果你说的是我又一次和你们结仇的话,那确实。”无论是桑叶,还是卷心菜。
花头摇得像拨浪鼓,好像看见更恐怖的东西。它告诉爱,惹了桑叶、惹了卷心菜都没什么,但是惹了小草,那就不好说了。
爱疑惑:“我惹过它?我和它连面都没见过!难道是因为我伤了它的孩子?”
这话说的爱自己都想笑。都是雌虫,哪能不知道,虫卵到最后就是个数量。要是每一个都爱,根本不可能。何况,杀手曾说过,小草和卷心菜关系微妙。
花仿佛被哽住,又说爱完全打扰了小草的计划,肯定要被小草恨上。在爱“你在说谜语我现在就吃了你”的威胁下,花哀嚎一声,看在两虫的交情份上说了:
“小草需要这些铁块的能量核心,我也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反正它叫桑叶带着卷心菜来这里,也是为了让这场战争拖得更久,为此甚至强行让老大受伤。”
“现在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不是我卖你,但我是它的孩子,你知道的。”
花看着若有所思的爱,以为爱不以为意,遂耳提面命警告,逐渐偏题到小草的可怕。包括且不限于,小草没外骨骼,还不吃正常东西。
没外骨骼。对于虫族来说,是不是等于人没有人皮。
“它舔脑子,你知道吗?无论什么东西,它只吃脑花!我们带回去的小雌虫全都……反正你回乡下躲着也是好事了。”花说着说着,捂住了嘴。
虫族是要吃同族不错,但不是这种吃法。无论杀手还是花,似乎都对小草有心理阴影。看来小草并不是善茬,当初“小草快不行”这句评价,有失偏颇。
爱看着花,叹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走吧,我送你回去,以免卷心菜误会。”到时候卷心菜告状,说花要跳反,误会就大了。
卷心菜果然一直盯着爱和花那边的动静。看见爱过来,不情不愿站起来,无视旁边的花。
“要来我家做客吗?小草……我是说我妈妈很想见见你。”
去你家做客?别是把自己变成席端上桌了。
花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爱好像刚刚根本没和花谈危险话题,摇摇头说要回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忙什么?”卷心菜的视线从花身上转移了,它还是对爱将要干的事情感兴趣。
爱托着下巴沉思:“大概要熟悉一个族长要做的事情?或者先从总管做起。然后也不知道河坝怎么样,那些虫卵孵化了吗?反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卷心菜点头,问爱大概这些事情多久结束。爱说可能一两个月,也有可能接连不断会有新的事情。
卷心菜它记住了,爱一两个月后可能有空。花冷汗直冒,连忙在这个时候打圆场,搂着卷心菜说不要再纠缠爱了,人家的意思是没时间,央求卷心菜赶紧走。
卷心菜显然不乐意,骂了花两句。忽然它提高了音量,又被花一把捂住。花神色惊慌,手指比了个“嘘”的姿势,猛烈摇头。卷心菜还是不耐烦的表情,却也闭上了嘴。
也许是在谈论小草,也许是在谈论爱。
爱目送它们远去。再看不见它们以后,才转身往电蛱蝶驻地的方向走去。
黑丝绒醒来,看见的是爱的大红翅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中格外醒目。几乎是黑丝绒睁眼瞬间,爱转过头来:
“你睡了一天多了,我差点以为你出意外了。”
“啊,看不见很正常。没了服务器后,这个星球晚上就这样,到处都是黑的。”
伴随着爱的声音,蓝色的磷火在黑夜中出现,配合两虫所在的光粒人雕像,有些渗人。可惜虫不相信鬼魂之说,只知道这里是空气最好的地方。
爱把肉条和清水推给黑丝绒,它知道黑丝绒很饿。在黑丝绒进食时,爱断断续续给黑丝绒解释,它昏迷时的事情。
机械星上洋溢着喜悦,但不属于原住民机械生命。虫族肆虐了整个机械星,跑入了原本的机密场所,按照[…]的指令,挖掘它们的能量核心。
这大大增长了虫族的破坏欲。它们不仅到处撒尿,大搞“圈地”运动;还开始发挥自己的艺术创作欲,在机械生命“把所有碳基赶出去”标语上,画了许多气体图画,意思是放屁。
由于迟迟没有收到[…]的指令,光粒人博物馆被砸了。但爱提前去,收走了一些东西。比如方便的工具,比如当初的实验记录,比如机械生命给光粒人编的号。
爱对着黑丝绒,挥挥手里笔一样的信号发射器:“至少以后,我的能力可以小范围使用了,不用受环境限制了。”
说起来很好笑。鳞翅目在文学作品里,往往与幻境挂钩。爱的能力也确实能制造幻境,但是太科学总是叫人幻灭。谁家诡异莫测的幻境,是依靠设备建模,使神经错乱,让大脑成像啊。
爱的问题解决了。但我很确定,现在的爱一直没有使用这个小道具。转头一想,人类这里到处都是设备呢,似乎也没必要使用应急手段。
“其他的东西?”黑丝绒看向那一串长长的编号,这也是刚刚爱在查看的东西。
机械生命在把光粒人“保护”起来后,便按照光粒人曾经对待它们的方式,给每个光粒人编号。当然,死去的光粒人也没有放过,被粒子追踪器捕获,被压缩成了能量燧液。
这些有编号的光粒人,被机械生命研究,用水晶封起来,防止它们逸散。这就是光粒人博物馆里那些标本的由来了。
“硅基真变态啊。”爱看见那些记录,啧啧称奇。
爱看见昆虫标本时,有恐怖谷效应吗?我不知道。
黑丝绒和爱想到一块去了:“没有要求回收?”
“是啊,真奇怪。”爱学着黑炭的语气,“[…]就这样,没有虫能懂。”
但是真的很奇怪。这也算是很有价值的资料了,却不入[…]法眼。可惜两只虫没有继续研究下去,数据不足,我也不能马后炮分析分析。
爱告诉黑丝绒,它一直在黑丝绒沉睡时守着,在这里看机械星的潮起潮落。不到半个小时,机械星就会突兀地迎来白昼。它们的人造光源会自动“跳”出来。
“那个光源,实际上全是被束缚的光因子,是组成光粒人的重要成分。好笑的是,这是光粒人自己建造的。”
然后被机械生命拿来毁灭自己。
光粒人把自己坟墓高高挂空中的用意,也让虫摸不着头脑,反正已经不可考了。只知道,这就是标准的作茧自缚。
果然就像爱说的那样,纯粹的金色“太阳”突兀跳了出来,照亮了因为失去供能,漆黑的机械星。黑色的石油海依然沉默,倒映不出的金色“太阳”。
有的垃圾安装了太阳能光板,充电完毕后,开始播报,原来它曾经是移动广播:
“不冻港,唯一不会冻结的港口。从光粒人到现在,它一直是船舶生命的港湾。每天,都有船离港,又有船进港,不冻港的灯塔将永远为它们指明方向。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看见不冻港最耀眼的灯光。”
不冻港的灯光不会再亮起,也不会再有船从这里出发,或者从远方归来。现在,它将要送别最后的不速之客。
迎着虚假的光芒,电蛱蝶决定从这里启航,返回它们的故乡。
机械星的故事结束了,下一章就是源水星了[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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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不冻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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