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了,但我知道这次不对劲。或者说爱出问题了,我差点掉在回忆的漩涡里。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没有在这件事上面了,史无前例的尴尬让我恨不能立刻离开地球。
馆长坐在我床边,他的妹妹海伦娜在吃苹果是。馆长一开始没有发现我醒了,刻意压低声音提醒海伦娜,别随便吃慰问品。
我艰难转头,我床前摆着一个大杂烩果篮,上面还写着“军部赠”。这看得我眼前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我的动静不幸被馆长捕捉到了,他好心告诉我情况:“那只虫子拿你的账号,给我父亲和前女友发了消息,我才能及时送你来医院。”
我的研究对象,告诉司令和上将,我的上司们,我吃生蘑菇中毒了。
我能感觉到馆长不称职务背后的体贴,可惜我的大脑无法欺骗自己。我能预想到,军部会是怎样一片欢乐的海洋。
我闭上了眼睛,心想死了算了。
馆长清咳一声,也出去了,留下海伦娜和我在病房里。我听见海伦娜从椅子上跳下来,虫子的翅膀摩擦声在我耳边响起:“你刚刚已经迷失了。”
“我知道。”我下意识回复,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在医院刺眼的白灯下,我看见海伦娜蓝色的瞳孔里,隐隐透露出昆虫的复眼。这使我不顾身体的僵硬,猛然坐起来试图叫馆长进来。
海伦娜她被感染了!我惊慌失措地呼喊没有传出去,“海伦娜”浅淡的虫肢,把我所有的声音堵了回去。
“海伦娜”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昆虫的复眼:“叫个瘸子进来能有什么用?”
我“呜呜”两声,怒瞪着它。来者不善,不知道爱的离线,是否和它有关系。“海伦娜”还未变成虫肢的另一只手轻点在自己下巴上,示意我安静。
安静你个虫卵啊!我看着“海伦娜”头也变成昆虫的头部,同样清透的浅蓝色。毫无疑问,虫族,还是一只等级很高的虫族。
“人类对救命恩公就是这个态度?我不认为妈妈还记得起来你,他连我爸都不记得了。”
恐怖的虫头近在眼前,我却全身松懈,后知后觉冷汗打湿了病号服。原来是小白菜啊,作为爱和黑丝绒爱情意外的倒霉孩子,以及雌虫生育责任外包。
小白菜似乎读不到我的想法,只是在确定我不会惊动外面的馆长后,重新变回了“海伦娜”。看着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脸和胳膊,很难想象刚刚是冰冷狰狞的外骨骼。
“爱怎么了?真的海伦娜又在哪里?”小白菜的身份证明了,但还有很多问题。
小白菜刚准备回答,馆长不合时宜推门而入。很显然,太阳要落山了,馆长是来带走海伦娜的,好孩子夜晚要睡觉了。
我有些焦急,小白菜走了,我怎么和它联系?却看见海伦娜,不,小白菜转过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模仿海伦娜天真活泼的口气:
“博士,病好了来找我哦。哥哥之前说,他和你约好时间了。”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还是馆长拜托我的。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把哄小孩忘在脑后了。听小白菜的意思,它要借这个机会和我交流。
希望到时候来的真是小白菜吧,不知道它怎么跑到司令家里去的。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乖孩子”回家了。馆长面色凝重地关上门,坐在我床边:“到底怎么回事?那只虫,还有你。”
能怎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我不能决定,馆长也不能决定,反正一切都算尘埃落定了。我靠在立起的枕头上说:“你是觉得我投靠虫族了?我还没疯到去荒野求生。”
开玩笑,以为虫族是影视作品里的高科技呢?虽然虫族自己也伪装战斗机伪装信号站,但看看平常它们在干什么?滚屎!授粉!尖头蝶蝶啃大树!
人类当腻了,也不能退化回智人时期啊。
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和馆长说清楚,毕竟他接触过的虫太文明了难以想象。野蛮虫族平常当成诸如花豹、棕熊等动物看完全没问题,估计现在都还在雨林里急急忙忙追熊呢。
馆长抿唇,说自己完全不理解军部做出的决定。那么多人在和虫族的冲突里死去,现在却要轻轻放过它们?野生动物咬了人,都是击毙。
馆长天天在图书馆,怎么没学到一点大格局?当然可能是我躺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死的不是我熟悉的战友,我只能看见一串串数字。
“别的不说,如果杀了TXJ-2011,冲突还会升级,大人物们大概想及时止损。”
我能理解上面的决定。与其真正开战,不如和虫族里面可交流的和平爱好者合作,扭转[…]的意志。何况看爱的样子,疑似想借力消灭[…]。
但人类甚至没走出太阳系,如何接触[…]?我也不相信军部敢真把爱放了,虫族一回宇宙,和泥牛入海有什么区别?不可能完全把信任交给异族。
馆长当然懂其中的道理,真正的战争只会比现在残酷百倍。馆长没有再纠结,只是告诉我,他从战友那里问来一些事情。由于无法转变其他人的看法,馆长只能来求助我。
“我?馆长,我可混得没你好啊。”我一摊手。馆长怎么敢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你可以的。”我不希望这时候听见馆长的鼓励,可惜我不能像小白菜一样捂嘴:“正是因为你的情报,上面才决定冒险的合作。”
我怎么不知道我那么重要?我只是更正了军部对虫族的错误情报。顺便小小出卖爱,透露此虫并不是表面展现的那么无害。
爱对我来说,就像棕熊。看着圆滚滚毛嘟嘟,似乎是傻乎乎的大仓鼠,实际一出手非死即伤。爱身体的虚弱衰老,一点也没影响到它在精神世界作威作福。
而人类在神经方面的研究,远远追不上天生就会的虫族,就算爱是那个特例。总不可能为了防范它,放弃网络回归19世纪吧。
馆长听了我的解释,点头。他认为我该对此详细上报,我并没有在相关报告中写明我的这些观点。我很无奈,爱再怎么也是敌人,这种话需要我提醒?
“傻子很多的。”馆长说起他和上将的争执。
馆长还记得上将通知他时的不可思议,他错愕地看着前女友,重复了一遍前女友的话:“你让我去找虫子,看能不能恢复双腿?”
通讯对面的上将无比冷漠:“你妹妹的眼睛都复原了。你难道甘心做一辈子废人?那真是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你还记得你当初多不甘心么?”
馆长冷声:“你应该知道我多讨厌虫子。”
那是最后一次冲突。馆长不可思议看着地上没有气息的鹦鹉,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由于上将经常“不小心”折断、伤害鳞翅目的翅膀,他从不因为鸟儿吃掉那些行动缓慢的家伙而愧疚。
“实际情况是,你的鹦鹉在学我说话。你就不能像飞蛾们一样,活着就好,不要生出别的小心思吗?”
哪怕鳞翅目的翅膀被上将的动作折伤,上将也会继续饲养的。她又没有放生它们的想法,毕竟这是一群听她话的虫。
现在上将的通知,仿佛又把馆长拉了回去。好像他就是被她单独隔离在小房间里,翅膀受损的鳞翅目。
面对馆长的愤怒,上将轻飘飘地驳回:“你不想站起来?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不甘心我坐在本该是你的位置上,很久了吧?”
“你知道的,我原本的专业是人类社会行为研究。”
“停!”我打断馆长。我对他们的家庭伦理剧不感兴趣。我本以为馆长说“傻子很多”,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发表,结果就这?
恰恰相反,我要骂死这两个不尊重生命的混账。馆长说这些事,不会指望我这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同情他吧?
动物保护实际是保护人没错,但不代表可以无视人类对动物生命漠视的暴行。鹦鹉和虫,拿命参加这两个人的人情世故吗?
确实很多傻子。这故事里就有两个巨大的傻子,还都是人。
我对着馆长劈头盖脸:“你是在迁怒?无论虫还是虫族,和你的破烂爱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人类至上主义,现在看我是高看你了。”
“当然上将也是。发泄怒气在不能反抗的小动物身上,彻头彻尾的懦夫行径!”
保密工作不做好,怪鹦鹉学舌?上将怎么摔死鹦鹉,不摔死拿鹦鹉监听的馆长?我建议她别研究了,先剖析剖析自己变成了什么怪物。
干出这种事,无非是舍不得。舍不得打骂馆长,鹦鹉就成了那个出气筒。当局者迷,上将对馆长透露爱可能医治双腿,只是私心。
上将只用泄露机密就好了,下面的人和鹦鹉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我气得躺回去。听了一耳朵脏东西,谁来关心我?刚开始我还想说,人类大部分科技成果,都是借鉴动物而来的。我以为馆长作为人类至上主义者,要对虫低头受不了。
结果,还不如不听。
馆长似乎现在才发现,尽管都是观察,我和上将的学科理解还是不一样。我对馆长下逐客令,我宁可听爱如何明骂暗秀它和黑丝绒的爱情。
人怎么能不如虫?我又想起那群为了我,对爱单方面输出的凤蝶。笨虫面对庞然大物,也有自己的勇气和坚持。人类莫非真是因为思考太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馆长定定看着我。我深呼吸数下,对面是司令的儿子、上将还在乎的前男友,不要太冲动。是的,人类确实更复杂,简单的骂人都做不到。
爱不会因为笨虫骂它,就把所有虫吃光光。但我的上司们,可能真因为我骂了他们的心肝,接下来没安生日子。
我给彼此一个台阶:“刚刚偏题了。你是想说上面考虑太少是吧?爱的危险性我早就上报过,不会有人对可以读取人类大脑的生物掉以轻心。”
“我已经几乎把我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除非最新得到的情报。你知道的,我最近居家隔离。”我装作不在意耸耸肩,“具体怎么执行,或许你该去问你的父亲,或者前女友。”
我对司令和上将的称呼,让馆长噎住。不过有了台阶,他也只有顺坡下驴,大家彼此回归社交礼仪。
“言归正传。我从我的战友那里,拿来了他的日记本。他也是和虫族初次冲突时,存活的第七作战小队的成员之一。也是他们发现了TXJ-2011。”
馆长把一个用密封袋封起来的破旧日记本递给我。真是绝望,这种记录居然被非军部人员随意借出,军部一定是一个巨大的漏勺。
幸好现在暂时不会和虫族起冲突,大部分流浪虫似乎被爱驱逐了。否则就军部这个纪律,打起来本就迷茫的胜率,还要再降低些。
不打仗好啊,不打仗好啊。
馆长说,他要回去思考我刚才说的话。这让我汗毛倒竖,这和“我要告诉我爸爸”,有什么区别?
馆长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温和一笑:“我只是真的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哥们儿,不要这样谜语了好不好?你谜语,很让我为职业未来担心啊。我还等着靠这一次兼职,冲击学校政教处职位呢。
可惜馆长听不见牛马的无声呐喊,他轻巧走了。
爱到底怎么了,好想和它聊天啊。刚刚和馆长聊天累得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当原始人了。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打开那本残存硝烟和汗水的日记。
“我们坠落到一个陌生星球,有点像黄石公园的地貌。不幸的是,这里很多虫族。还好它们对突如其来的空天母舰并不关心,似乎这里有更吸引它们的东西。”
“我们找到了水源,虽然它有很多泥沙。老天爷,河边简直是虫族的乐园,我们每次取水都小心翼翼(美式脏话)。”
“今天来了只特别的虫族,翅膀好大好红。由于它一直在河边驱逐其他虫族,我们今天没有取到水,希望它快点离开。”
“河道上起了浓重的雾。白色的无毒,紫色的有毒,还好没有冒进。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那只有红色翅膀的虫族在里面移动。”
“哈哈,感谢那些雾!现在在河道取水安全多了,除了那只特别的虫族,没有别的虫!可是那只虫太显眼了,我们每次都能及时躲开!”
我看着这一行,无语凝噎。“雾”这个能力,真是除了爱,什么东西都可以受到它的庇护。话说,紫色的毒雾是桑叶的能力吧,爱居然也可以用么?
颜色是当初我一眼判断,爱是雄性的原因——某种意义上它也确实是男性。这里说的是自然界的“牺牲色”,雄性靠更显眼的颜色吸引天敌。
爱这颜色,作为雌虫太惹眼,几乎把注意力全往自己身上引了。有个挺地狱的想法,适合做信号兵。信号出现的那一刻,给同伴指明方向,同时也暴露在敌人枪口下。
我收起对爱颜色的腹诽,继续看下去。他们生存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等到救援,于是笔记也开始暴躁起来。
“我们不能坐吃山空了。仓库被封存起来,我们开始试图猎食其他动物,并将可种植的蔬菜种下。”
“桑迪很惶恐。他说河边老是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在向他挥手。问题是这里的人,除了我们还有谁?”
“我也看见挥手的人了。这片水域也许变得危险,但放弃它也不可能。”
“队长提议深入。我们带着枪和空气检测仪,往人影方向移动。我们发现那只是雾气和光线的恶作剧罢了。但在这里我们发现了很多鱼,它们被装在像瓶子的植物里。”
“我们找到一个稳定的食物供给点。”
我的手微微颤抖,这鱼百分百是爱新鲜现钓的。我不敢想一个钓鱼佬发现自己天天被强行空军,会爆发出怎样的火气。
到现在为止,爱还挺冤种:给人赶走了其他虫族、圈了一块平静水域给他们提供水源,还“免费”给人钓鱼。爱一开始就没被泡营养液而是在牢房里,是否也有根据这段经历,评估它性格比较温和?
“好大的鱼!和地球上的皇带鱼一样!等等,那个人影,它就在树丛后面看着我们!桑迪走近还它鱼,被吓晕在地。居然是一只和人一样站起来的虫族!”
我觉得不对劲。哪怕虫族有内骨骼,飞蛾的身体构造,也不允许它们像人一样站起来。它们注定不能靠两根脆弱的虫肢支撑起全身的重量。
是中毒出了幻觉?还是那个时候,爱的能力已经在作用了?
“我们在冷库里又发现了那条大鱼,谁都说不是自己带回来的。没办法,我们只能放弃那片安全的水域。”
“附近没有更干净的水域,我们还是回到了这里。这个星球常年地震,最近土壤的腥气都比往常更浓重。”
“我们的土豆被什么生物给翻出来了,还每个都咬了一口,万幸没有咬芽眼多的地方。这里的土腥味太浓重了,要不是为了节省,真想24小时抽风。”
这是爱在运用能力跟踪他们,顺便打击报复吧。幸好这些人不知道高级虫族可以使用能力,否则定然惶惶不可终日。
“土腥味儿突然消失了。队长说这是他的失职,一直忽略了异常。万幸的是这股味道的主人应该离开了,我们安全了。”
“它出现了!在远处的山坡上!桑迪一早说看见的四只眼睛,原来是它的翅膀!可怜的桑迪,被这样恐怖的眼睛盯了一整夜。”
“它离母舰越来越近了,今天它甚至出现了不远处的空地。我看见它丢了一个什么东西在空地上,是那个袋状植物。它什么意思?”
“那只虫族现在距离母舰只有十米。它左顾右盼,四处嗅闻,偶尔漫不经心扫向母舰。但我知道,它只是佯装很忙碌,使猎物放松警惕。”
“它一翅膀拍在我窗户上!所有舱室的玻璃都在摇晃!这只可恶的虫子,它在挥手,就像它以前在雾气里一样!”
如果爱用全身的绒毛把自己粘在舱室上,那确实能做到。但我总觉得奇怪,爱至今为止,没有对“挥手”这个行为表现出特别的偏好。
虫族对于“挥手”的定义是“表示友好”,而不是“驱逐”。如果爱要恐吓这群人——就像当初恐吓我,肯定不会做这个动作;如果要表达友好,爱是智慧生物,不会做这种惹人误会的行为。
我在此做出判断,他们很早就陷入幻觉中了。也许爱确实观察了他们,也确实靠近过空母。但在幻觉中,这些行为都会被扭曲。
“它怎么进来的?我们明明严防死守。该死的虫子,它对冷库里的尸体不屑一顾,卷走了所有的披萨和冰淇淋!”
“那可是整整两盒披萨!一整通巧克力冰淇淋!”
这就不对了。第七小队无非战斗减员,只是发现的地点很微妙,大家在空母的垃圾处理器旁找到了昏厥的他们。看来我的推断没错,他们很早就在幻觉里了。
是取水的时候吗?回看前面的内容,他们求生的内容就很奇怪。先是火力不足以对付虫族,又在虫族占绝对优势的星球上打猎?只能说爱的幻觉和鱼救了他们的命。
我猜,船上的食物,实际上只有爱偷走的两盒冷冻披萨和一桶冰淇淋。至于土豆……从21世纪开始,土豆就是多倍体,种到土里也很难有新一代土豆的。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我回想一开始,爱没吃什么东西……它该不会根本不是老的不想吃东西,而是吃积食了吧?爱的饮食习惯可是标准野生动物习惯,有吃的就把自己往死里吃。
当时负责的人还挺有野生动物关怀情节,只让被迫空军的爱蹲大牢。
我猛然想起什么,打开军部的加密软件查看当时的档案。
哈,我就说,空军钓鱼佬怎么可能钓上皇带鱼!爱也搁这做梦呢!
[菜狗]开个玩笑:爱钓了个外星□□子,因此喜提大编制,吃上牢饭不当野生动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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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钓鱼佬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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