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并没有立刻行动,它一直等到四周万籁俱寂,才开始行动。毕竟爱翅膀颜色真的很引虫注目,大范围铺开能力不现实,找东西遮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对这种状态的大饼痛下杀手算趁虫之危吗?我不好说,只能说在爱眼中是完全合理的。
大饼确实是很强大的虫,它逸散的无序能力哪怕爱已经到了一定高度,依然受到了其拉扯。而和无形的东西对战,向来是困难的。
我可以看见,爱的飞行第一次出现上上下下如过山车的轨迹。而且还出现了危险征兆,比如翅膀险些因为同时加在其上的重力不均,差点折断。
但好在,爱的目的不是借高空直接飞过去,它早料到大饼的能力绝对不止湖面。爱目标一直是抓住上方的渔网,攀岩一样挪过去。
在重力不同的条件下,克服重力上升是一件苛刻的事情。爱艰难地以极高频率扑闪翅膀,身体直立减轻受力不均面积。看上去——
终于和地球扑棱蛾子一模一样了。
我早就对爱飞行方式像蝴蝶和战斗机结合,优雅、滑翔时间长、高度减少慢,持某种个人不适应态度。飞蛾,好歹有飞蛾的样子吧。
我就这样维持我被虫族冲击得岌岌可危的,属于昆虫学家的尊严。倘若我愿意放弃这份尊严背后的努力付出,就是我成为虫族空想学家的开山鼻祖之时。
毕竟没有证据,全靠做梦,那写的研究也全是梦话。
“不要妄自菲薄嘛,万一真成了开山鼻祖呢?我说你们见到的物种太少了,宇宙很大呢。”爱打断我的伤春悲秋,唉,生活简单没有追求的虫。
爱和黑丝绒没有“追求”过程,一切都水到渠成,所以就是没有追求。
“你说的太遥远了。”我苦笑,是指跃迁出太阳星系所在的银河系吗?何况无论与[…]搏斗的结局如何,大部分人估计都不想见到时不时出没的虫族了。
比起成为某个派系的鼻祖,我宁可我的资料永远被当做都市传说,或者某位昆虫学家业余写的科幻小说设定。
爱一本正经回复:“我知道,你是反战分子。可是螺旋星系本身被引力抓着一直旋转和其他恒星碰撞很好玩,估计你们以后会经常观测到其他虫族。”
哦不,没了[…]开战,依然有闲出屁的虫族。其实我也就嘴上说说,毕竟我是保守派,喜欢不知不觉改变的传统,而不是突如其来的振荡。
开放不是由我决定的。在知道有虫族这样的智慧生命、有其他神奇的星球,一切都被按下加速键,摧枯朽烂、势不可挡。
虫族的资料不可能束之高阁,也许在我有生之年,我就能看见自己的画像,悬挂在外星生命研究学院的墙上,供给后辈瞻仰。
“会实现的。”我的异想天开完全没有遭到爱的嘲笑。
作为满宇宙乱跑的虫子,爱很认真给我科普,跃迁出银河系,就可以看见第一个非人类族群了。那是一群无聊的类似大鼠生命,每天只会绕着银河系入口打转。
“不过要小心,它们就是用入口诈骗捕食,从里面出来估计也要被捕食。”银河系太美,引外星生物竞折腰。
爱“呸”了一声,说看着白白胖胖,居然没味儿,一点也不好吃。意识到这里还有人类在听,它赶紧生硬还没转移话题,说我想象中的外星生物学很快可以发展的。
23世纪不是生物学的世纪,但谁敢说24世纪不是。
在我们东南西北闲谈时,爱终于在不平衡重力场的压迫下,抓住了垂下的渔网,一个格口一个格口的挪过去。爱脸上全是汗,无言叙说刚刚是多么艰难的一场搏斗。
爱挪到大饼上方,并没有立刻下去。这个位置忽略现在的险情,很适合做一个观景台。头上是倒立的各种色彩暗淡的房子,脚下是雾气弥漫、深浅不一湖面。
这种“头脚都是地面”,所造成的错位感,可以说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了。
作为当事虫的爱没心思欣赏这样的奇观。我的视野突然和爱同步,又变成昆虫的复眼视角,所有的动态景物都变得格外突出。然后下方的大饼突然放大,再放大,像人类调整监控画面。
最近新出的民用仿生复眼相机,分辨率才追上苍蝇的40个视角和100微米分辨率。但看爱的复眼,至少有几百个全景视角,还可以自己调整。
这配置,高低也得是个军用。
在这样的高分辨率超清镜头下,看清大饼的外骨骼缝隙中一闪而过的东西简直轻轻松松。不错的,就是我所想的寄生虫。
视角下的景物再次放大,大饼外骨骼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从其中缝隙里,一只红线虫悄然融入水中,然后某丝水流突然燃起白焰。
白焰一般温度较低,但谁也不敢说这种在水环境里燃烧的火焰,会是低温。
爱松手,白焰包裹住全身,甚至它自己的外骨骼拼接处也冒出几丝火星。爱顺着水流的的牵引,往下方落去。
不仅是护身,下方的大饼也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焰火,瞬间化为白茫茫的一片。在爱的下降过程中,整个湖面已经化为白色的火海,而水流也因为这意外的“天敌”出现,开始狂暴起来。
爱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它之所以用火,是因为看清了那些微小的寄生虫。然而让虫没想到的是,这些寄生虫已经蔓延到水中各处,甚至爱自己身体里都有潜伏。
这时候说不打扰那些虫族,是不可能的。爱必须速战速决,靠近大饼。虽然爱对原属于白杏的能力掌控力度极低,现在依然放得出去收不回来,但让火焰避开它还是很容易的。
越靠近曾经的焰心,温度降低,但火焰散发出来的光却越发刺眼。爱抬起手微微挡住光线,所到之处火焰避让,给它开出一条通往大饼所在的路。
在微小的动静在爱的动态捕捉视力下都无比明显,所以我惊讶发现,大饼还活着!
经历了爱只剩下半边身体还能复原、桑叶被搓成肉泥还有一口气,碳化大饼还活着又刷新了我对虫族变态生存能力的下限。
甚至我觉得,大饼精神状态,比刚刚被寄生的时候好多了。连带着四周的重力场,都正常起来,因为大饼可以回收了。
爱边走,人形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虫形,向大饼昭示自己的存在。花能认出爱、桑叶能认出爱,直接把爱按地上的大饼反而认不出爱,但不影响它的斗志逐渐上扬。
长戟大兜,好斗,确实是昆虫界攻击力最高之一,智商也确实和数值呈反比。
爱正打算应战,所有的火焰却脱离了爱的控制,朝着某个方向涌去。爱警惕,正打算脱离,面前小山般的大饼却轰然倒下。
大饼背面受到了攻击。有疑似敌人的存在,爱立刻拉开距离。
火焰背后露出了一张并不惊艳的脸,可以说这最多清秀的长相,多少有点对不起这燃烧天地的背景。
爱看到的是原属于自己的白焰,勾勒出这只雌虫的白发,以及熟悉的灰色眼睛。
“小草?”爱惊声呼出。
小草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它原本耳朵的位置多了两团白毛,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浮动,这唯一可爱的部分都掩盖不了它的冷漠:
“你,到哪里都会坏事。”
爱已经又变回了人形,攥紧了信号笔,发出了预先攻击的前兆。它看着小草一步一步向它走过来,就算面前的雌虫表面没有任何外骨骼,也下意识后退。
众所周知,不要防御,要么大佬,要么纯菜。小草显然是前者,对那几根头发根本无法遮挡全部毫不害羞,任凭头发从肩头落下,划过挺直的脊背。
小草确实如传言中傲慢。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平视前方。背也挺直,和脖子成一条直线。如果不是它坚定朝爱走去,还以为它不在乎这里发生的任何事,因为都不值得它关心。
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让爱试图张开翅膀离开,却发现重力场改变,导致它甚至无法使用翅膀。这不属于晕倒的大饼,属于小草。
绝对的力量压制。如果对这种力量拥有者评价是“快死了”,所有它的敌人都会松一口气。
爱拿着信号笔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它全身各处现在重力分布不均。小草没有消灭爱的想法,只是简单压制,和其对抗就让爱有点吃不消。
而小草已经近在咫尺。爱的手超出承受极限,终于“啪”一声,痉挛着松开了握着的信号笔,任由它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恐怖的白翩翩落在地上。
莫名其妙抱了别的虫的爱:?
压力骤然消失,爱想也不想就推开小草,任由它软绵绵倒在坚硬的湖石上。爱慌乱捡起信号笔,笔尖汇聚出光芒。
爱连大饼都不管了,先解决小草再说。
就在爱靠近小草时,小草没力气地手搭住爱握着信号笔的手腕。然后爱看着它艰难睁开它灰色的眼睛,从中珠子般流下一串泪:
“你是来救我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爱停下来,打量信号笔下的雌虫。还没等它看分明,就看见小草惊慌地说:“小心,后面!”
爱下意识转过头,却发现鱼人在偷袭。面对拿着最普通弓箭、长戟的鱼人,爱下意识说:“怎么出来的?”
爱抬头看之前掉下来的网,原来是被它自己溢出的火焰烧毁了。出来的不仅是鱼人,还有一看就是它们领头的人鱼。
这条人鱼同样全身白色,连蒙住眼睛的布条都是白色。它试图攻击的不止是大饼,也包括爱和倒在地上的小草。
这条人鱼可没有小草那么冷漠,它咬牙切齿地说:“死虫子……滚出我们的家园。”
别的虫不好说,爱应该特别想滚,没机会。伴随着人鱼的声音,弓箭和石块一起向爱投掷来,还没有触碰到爱,就被爱轻轻一滑,泄去了力道。
那条人鱼还没说话,突如其来的大雾遮挡了它的视线。再一看,两只虫都没有了踪迹。
与此同时的爱:“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小草不说话,只是一味哭。爱心想连自己的能力也不会掌握了吗,只是转移自己脚下的空间而已,怎么还把附近的虫也带走了。
“我,我不是小草(grass),我叫格林(green)。”
爱露出了“你把我当傻子哄”的眼神。虫都知道,草是绿色的,这马甲说了等于没说。小绿听了,哭得更厉害了,磕磕绊绊给爱解释,它是受害者。
小绿的家乡在某个硅基为主的星球上。那里的原住民建起高楼,它们则隐居在山林深处,两边互不干扰。
风一吹,山林里水晶质地的紫色叶子和草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而毛绒绒的广翅蜡蝉幼虫挂在树梢,像是满树的绒花,增添了俏皮。
至到一声爆炸,震碎了山林和草地,所有的虫都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战争开始了。小绿作为雌虫被提前救助,却不知道这是另一个地狱。
“我被喂过很多源水,原本是成虫,已经又退化回幼虫了。”小绿抱住自己,试图借助长头发掩盖自己的身体,也给没有外骨骼的自己保暖。
而且小绿没有虫形,耳朵边的白毛大概是曾经虫形的白毛留下的最后痕迹。爱偏着头看了它许久,将信将疑,暂时不把它和小草画上等号。
“谢谢。”突然点燃的火让小绿温暖了一点。
小绿的描述,让爱想起一个熟悉的星球,那颗废星。爱描述了那个废星的样子,小绿摇摇头,说它没印象了。
小绿甚至轻微颤抖,似乎刚才的寒冷又来了:“我对……对……没印象。只记得到处都是爆炸,大家都在躲,每天都没办法睡个安稳觉。”
结果被骗上贼船,当了别的虫的容器,差点永恒安眠。如果不是因为爱的火焰干扰了小草的状态,小绿大概会在无边的黑暗里死去。
“那里很黑,很冷。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把黑暗当做睡梦。谢谢你,救我出来。”
小绿的感谢无比真心实意,让爱心虚转过头。废星本身也算爱的伤疤,既然小绿已经不记得,就此跳过话题。爱询问小绿,关于此地的权限问题。
如果小草把小绿的身体当容器,它应该有源水星的最高权限吧。
小绿很诚实,说它一直在黑暗里,爱所说它完全不知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或许它可以试试。
“算了。”爱摆手,“你打算怎么办?”
小绿外骨骼都没有,没有自保能力。爱有些头疼,把小绿留在这里,会发生不好的事吧。小绿似乎意识到自己就是个累赘,低下头没有说话。
良久,小绿抬头,对着爱建议:
“你可以把我吃掉。”
摘自爱给黑丝绒的某段信息:
我在源水星不好。这里有可以在虫族体内的寄生虫,有一群闻起来很美味但很凶恶的鱼人,还有诡异的源水。明明这里应该是我最喜欢的,到处都是鱼的星球。
源水星上的虫也很烦,它们还不觉得自己很烦。所有虫都固执己见,很难沟通,和它们交流很累。
很想你,特别想你,只有你和我合拍。但你别过来,我现在出不去,你来也是送命。我不希望在源水星看见你,这里太危险。
你只用把思念随着信息素,传递给我就好了。其实我也收不到,源水会溶解一切,但我相信你一定发了。
今天也特别爱你,希望能在梦里看见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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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颗白色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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