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在一瞬间消散。
他还是人类。
那句戴上抑制环太过惊骇世俗,更何况他鼻翼间全是人类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气味,和平时轻柔的味道不同,它带了点强势,无声无息又撒尽天罗地网将雌虫网罗其中,甚至连翅翼都忍不住翕动。
“随便你!”
“你想住多久都随你!”
“...真的?”
泪眼朦胧。
加雷斯突然发现人类狭长的眼尾坠着一点墨,分明是不起眼的位置,可泪珠是天然的镜片,轻易凸显了这点莫名的美感。
显得妖冶。
“真的。”
他偏了偏头。
“能放开了吗?”
“你不...不让我走就行。”
“不让你走。”
精神力一下子收的干干净净,甚至连攥着手腕的力气都收了几分。
“那你...可以喜欢我一点了吗?我知道我们可能要经历四五十章的剧情才能在一起,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男女主会经历拉扯误会车祸失忆等等,但是他们会先动心的,所以...你可以先喜欢我一点吗?”
人类又凑过来。
他真的不能再在这待了。
也不想和这只他看不懂的人类待在一起。
“...可以。”
“会把我放在第一?”
“会。”
“不再让我走了?”
“嗯。”
“所以能放开了吗?”
加雷斯动动还被压在墙上的手腕。
“哦哦不好意思。”
都被掐出青紫。
“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关系,我去把厨房收拾一下。”
“我来,我来。”
“那我去扔一下垃圾。”
然后就再没回去过。
他直接躲到安塔瑞斯首领的基地里。
前两天下训的时候黑兹尔还挤眉弄眼地问他怎么不回去。
“你不是一向不在这里待?”
他不想解释,只接过好友手里的营养剂就想走,可黑兹尔拉住他,低着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首领想反攻?
“虽然我也觉得那个算是一个正统理由吧,但我还是...”
“什么理由?”
他没理解,难道攻打帝国还需要理由吗?埋葬在无数星域中的雌虫的尸体不算理由吗?扣在雌虫脖子上的抑制环不算理由吗?被雄虫折辱而死的雌虫不算理由吗?他们这些拼尽全力逃来这里才得以喘息的雌虫不算理由吗?加雷斯不懂,他上学时也只在军事训练一门课上获得过优秀,上层那些弯弯绕绕的政治他不懂,他只适合服从命令。
“你不知道吗,据说首领在找一个流落荒星的皇子,有继承位的...”
“皇...?”
“小点声小点声,听说是个雄虫,首领找好几天了,不过虽然一个皇子抓在手里可以有一定的理由,但我不觉得首领这个想法很...毕竟我们来这也不是为了拥护另一个雄虫执政继续剥削我们才逃来这里的,如果首领只是想要一个傀儡皇子,但是为什么不直接打破帝国只传位给雄虫的恶心传统,雌虫凭什么不能...”
“哎不说了不说了也是小道消息,不过你今天还不回去,那要不要去索耶吃点好吃的?别喝这营养剂了,没味道又不好喝,也就能吃饱一个作用了,”
话题就这样带过去,加雷斯还想着黑兹尔口中的皇子呢,手里的营养剂就被抢走,黑兹尔走过基地的哨卡,刷了通行证才出去。
“走吧,索耶离这不远,飞过去也就十几分钟,也不知道你这几天是在躲谁。”
他在躲一只纠缠不清的人类。
他听不懂'喜欢'的意思,但明白雄虫精神力对自己的影响。
所以他躲在基地。
而基地的隐蔽性,恰恰是最好的。
头隐隐作痛,加雷斯叹了口气,也跟上黑兹尔的步伐。
起义军基地藏在阿坎茨,地处索末芙戈西南部,群山环绕,树林阴翳,并且基地还使用了最新的隐蔽技术,听前辈们说,是一只D级雄虫做的,能够躲过帝国星舰现有技术的扫描。
“所以我不能进去?”
周书白看着远处的哨卡。
“没办法,军事要地,只有有通行证才能进出。”
“那...加雷斯会出来吗?”
他望向带他过来的玫森医生,可雌虫残忍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加雷斯队长这几天都住在基地里。”
“那我可以去他宿舍吗?”
可玫森也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通行证。
“你为什么一直追着加雷斯队长?”
“据我所知,加雷斯队长之前并没有私交过密的雄虫,他也多次表现过不喜雄虫,当然我相信加雷斯队长伤势好转必定和你有关,但是如果你想用精神抚慰控制住雌虫又和帝国上那群败类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以为这里和帝国一样,是任由你们这些高等级的雄虫作威作福的地方?”
云层散漫,微橙的落日一半藏在云里,一半被高大的楼宇遮挡,可玻璃透明,于是另一半又透出来,但不是标准星体的模样,它被遮掩又折射,恰有一阵风吹过,似有水波漫开。
“我没..等下我没这么想过,我只是我在这里就只认识他,这里很陌生..”
“这里对谁都很陌生。”
他被打断,水纹渐止,而对面的玫森医生一改先前温柔的底色,冷着声说每一位来到这里的虫都是抛弃了自己的所有来的,不论是雌虫还是雄虫,大家都在求生。
“但不包括你。”
“就算你退一万步讲,说你来这里找加雷斯队长是为了给他精神抚慰,是怕他精神海痛为了治疗他,那我建议你不如抽血,研究表明雄虫的血液和精神力对雌虫有同等效力的安抚作用,就算是对临近精神海暴动的雌虫也有一定的效果,抽完一只雄虫全身的血就能救一只精神海暴动的雌虫。”
周书白下意识后退。
“你愿意吗?”
可玫森步步紧逼。
他想违着心意说我愿意。
“别说你愿意,”
玫森退了回去。
“我看见你瞳孔里的恐惧了。”
“我...”
“玫森?”
是一声过于温柔的声音,黑衬衫都被他穿出温柔的气质,周书白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你是..是在加雷斯队长身边的虫吗,后来找到他了吗?”
他这才想起是那天给他衣服给他指路的雄虫,周书白连忙道谢,可雄虫只是温柔的说那就好。
“找到就好。”
然后又问周书白是来这里接加雷斯队长的吗?
他说不出一个'对'字。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买个小蛋糕?虽然我不知道加雷斯队长爱不爱吃,但我家雌君很爱吃的,而且还没到下训时间呢。”
周书白看看笑得一脸温柔的雄虫,又看看站在一旁冷着脸的玫森。
“泽兰你不知道他...”
“玫森,那就麻烦你先去我家做检查,他能恢复那么快全靠你的治疗,你先去我家,我随后就到好吗?”
他都不知道荒星还有那么繁华的地方。
加雷斯住的地方是条幽长狭窄的巷子的最里侧,是个连阳光都吝啬的位置,路两旁也多是说不出名的小店,他没见开过,可晚上声音总是络绎不绝,但这里不同,这里似乎更加符合他对虫族世界未来城市的幻想。
“没来过索耶?”
原来这里就是索耶。
他跟着泽兰走进一家蛋糕店。
香浓的味道瞬间涌入鼻腔。
香甜的蛋糕店里没有店员,只有一排排精致的糕点,繁杂有序,透过一层层玻璃展台,最内侧是一整块大玻璃,暖腾腾的雾气里,一条火红的尾巴摇来晃去。
“那是店长,对了,索耶这边是兽人和虫族混居的,遇到什么都不奇怪,你别害怕,这边都是自助购物,你不用在意他的。”
泽兰指着那一整块玻璃。
“我刚才听见你们的谈话了,很不好意思,不过玫森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雌虫雄虫总归是两种性别,面对的是不同的困境,不过因为你是例外,所以他对你有所防备也是情有可原。”
泽兰笑了笑继续说你不知道吧,帝国的制度看似保护的是所有雄虫的全部利益,可其实它维护的也只有大家族高等级雄虫的利益,帝国要求C级以下的雄虫每个月都要去医院检查,然后就能领取帝国发放给雄虫的高额津贴,说是检查其实是抽血,可等级越低身体就越差,我了解到很多雄虫是被活生生抽死的。而这些血,我是后来才知道这血有一部分是给军雌做抑制剂的重要材料,当然,更大的一部分是给那些雄虫用的。
“雄虫?”
“有些大家族的雄虫二阶进化没成功突破,就买大量的雄虫血以量取胜,或者是给原本等级就低的雄虫用,他们都把这种混合了雄虫血的药剂叫生长素,但是生长素也是混合了其他药剂的雄虫血,不纯,所以有些家族甚至会直接买虫放血来提升等级,不知道吧?”
泽兰拿起一块蛋糕,上面铺满了绿色的粉末。
“...不知道。”
他不知道虫族的社会还有这样扭曲的存在。
“因为在帝国律法下,我们是既得利益者,上次给你检查我就发现了,你是一只高等级雄虫,是A级吗?感觉你应该比A级还要再高点,是S级吧?不过那时候你的精神力是亏空的状态,但是现在..”
“看样子你已经好了?”
“嗯。”
“别这样,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跟你说玫森防备你的原因,毕竟你是雄虫,又是一只高级雄虫,一直都被帝国优待,他怕你对加雷斯不利很正常。”
泽兰递过来一块点缀着草莓的蛋糕,说他雌君最爱这个。
“这里老板说这个东西叫草莓,德克勒斯没有这种水果,酸酸甜甜的还不错。”
“而且听玫森的意思,你是想和加雷斯队长结婚?是因为二阶进化吗?”
“咳咳没有没有不是二阶进化”
他吓得差点没拿住蛋糕。
“我和我雌君很早就结婚了,当时我学着雌虫追求雄虫的手段追他,给他送花,给他做点心,送他上班接他下班,给他发结婚申请,请求他做我的二阶进化引导者,最后他答应我了,婚后我让他辞去军部的工作,因为我觉得在军部工作上前线太危险了,所以我让他换一个清闲的职位,他答应我了,我们结婚五年,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追求打动了他,”
泽兰摆弄着包装盒上的蝴蝶结。
“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答应结婚是因为我说他同意他婚后继续工作,是那份在军部的工作。”
“他当时是少将,只差一点点军功就能升中将,但他的档案永远终止在少将。”
“而就是这一点点,让他受尽折磨。”
“可是...”
周书白迟疑片刻,还是说可是他答应你了不是吗?他也是愿意的,这不是你的问题吧?
“是深度标记。”
泽兰提过袋子,说这就是我想说的,雄虫对雌虫的支配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很多时候雌虫的自主选择可能都是被无声的胁迫后做出的抉择,你甚至不知道这种基因在什么时候会对他做出胁迫。
“但加雷斯说深度标记是需要双方同意的,这个...”
“你是说二阶进化的引导者吧,表面而已,毕竟帝国也知道深度标记对雌虫的控制是压倒性的,为了获得雌虫的忠诚编造的托词粉饰平等的假象而已,没有哪个雄虫会不深度标记自己的雌虫,不管他有没有过二阶进化,”
“在帝国那片土壤里长出的花,变态的控制欲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的东西上打上标呢?”
“这就是玫森担心的。”
“可我...”
他想说他不会,可被打断。
“而这份控制欲,也是刻在雄虫基因里的东西。”
“其实我也只能跟你讲原因,因为解决的办法我也找不到,这是刻在基因上的控制和服从。”
“而我们都没法违抗基因。”
泽兰推开门,微凉的风灌进来,吹散了过分甜腻的味道。
“喏,给你的。”
雄虫递过来一个包装好的草莓蛋糕。
可临走时周书白突然追上走在前面的泽兰,腼腆地问你能教我控制精神力吗?
“我不太会控制它,”
“精神力?”
泽兰偏了偏头。
“它就是随心而动,如果你想控制它的话,控制你的心就好了。”
“今天很开心能遇到你,不过我雌君在家应该等着急了,而且,你要等的虫也等到了,先走了,下次见。”
几只飞鸟掠过月亮落进暖黄的光里,扑闪着翅膀冲进熙熙攮馕的街道,红尘滚滚冲淡了冬日的寒,冷风残月混着烟火气,抬眼间,他看见加雷斯。
是在远处的店门口,眉眼带笑,恰逢灯亮,明媚的光为他镀上层金,微尘流转,随风而走,可月亮永恒。
云层舒展。
深蓝的天裹住暖黄的光,落雪的树接住振翅的鸟,而藏匿的月亮轻易托起了未知的心动。
“...加雷斯。”
他忍不住往前。
“你怎么在这?”
“我...”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热气模糊了光,也稀释了夜,从小巷到索耶,要不是遇见玫森他永远都找不到加雷斯待的基地在哪,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他不死心,毕竟雌虫亲口说了'喜欢',可现在,雌虫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抵触。
他不瞎。
也不聋。
他能听见警察叔叔电话里爸爸的咒骂,说他就是小白眼狼,说他什么用也没有,就是个拖油瓶,他妈妈也说,说判给孩他爸了,不归她管。
好像他是个物件,是每次都被摔在地上的酒瓶子。
没人管也没人要。
所以他趴在窗台上,眨着眼望雪花背后的月亮。
可雪花连月亮也一并埋葬。
“我是来说我搬走了,”
他脱口而出。
“你可以回家了,加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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