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芜野,黎芜野,快别睡了。”
来人嗓门很大,一巴掌拍在黎芜野的课桌上,震得他手臂发麻。
黎芜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皮酸疼的像是几个晚上没睡觉一样。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继而慢慢聚焦。
意识回笼的第一个信号是后颈传来的僵硬酸痛感,以及脸颊下方冰冷坚硬的触感。
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太久造成的感觉。
揉揉后脖颈,黎芜野半眯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他记得昨天晚上是回家睡得觉,怎么趴在办公桌上睡得。
下意识的看桌子上有没有口水,黎芜野动作停住。
好像不是他的办公桌。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旧的原木色课桌,桌面上用黑色签字笔涂鸦着各种看不懂的符号和几句颓废的歌词,边缘处还有深深的刻痕。
不对。
黎芜野清醒了大半。
他的办公桌是整洁的现代简约款,这简直是两模两样。
他倏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个乱糟糟的教室。
桌椅摆放得歪歪扭扭,几张卷子被随意扔在过道,黑板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物理公式。
阳光透过沾着灰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昏黄的光柱。
窗外,是震耳欲聋的跑操音乐和响亮却不算整齐的口号声
“一二一!一二一!”
跑操?
黎芜野彻底懵了。
他都工作好几年了,每天面对的是写字楼的空调和咖啡机的嗡鸣。
怎么会听到中学时代的跑操声?
做梦了?
因为没上大学的怨恨,所以回到了高中。
不对呀,他没上大学也不是因为没考上啊。
黎芜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教室里零零散散还趴着几个学生在午休,穿着蓝白相间的的校服。
“你在发生么呆啊,我和你说的你有没有听见。”
站在一旁的小胖子推着黎芜野的肩膀。
“快,沣河跟职高那帮人在西边围栏那儿杠上了,对方人多,沣河吃亏了,快去帮忙啊。”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让黎芜野无法理解。
沣河?职高?帮忙打架?
他毕业后再也没跟人动过手,更何况是这种听起来就极其幼稚的校园斗殴。
“等……”黎芜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陌生。
可对方根本不容他拒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等个屁,再等沣河就被人打趴了,快点的。”
黎芜野被拽了一个踉跄。
看着单方面和他很熟悉的小胖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没有一口饭是白吃的,真有劲。
黎芜野浑身无力,脑子像一团浆糊,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拖着往外跑。
穿过空旷的走廊,跑下楼梯,耳边的风声和身后男生的催促声交织在一起,一切都有种光怪陆离的不真实感。
直到被拉到学校西侧锈迹斑斑的铁围栏前,混乱的场面撞进了黎芜野的视线。
好家伙,看着不像假的呀。
七八个穿着不同校服的男生正扭打在一起,拳头到肉的闷响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谩骂。
其中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男生尤其显眼,他个子很高,动作发狠,但明显落于下风,额角破了,渗出的血迹糊了他半张脸。
那就是沣河?
黎芜野的心脏莫名一紧。
他伸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你们先别……”
黎芜野的话还没说出口,小胖子已经加入了混战。
就在这时,沣河身旁一个瘦高个突然掏出了什么,阳光下,冷厉的金属反光刺的黎芜野的眼睛难以睁开。
不行,不可以!
黎芜野撕心裂肺的喊着,但是声音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极其短暂的一声闷响,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黎芜野睁大了眼睛,鲜血淋漓的伤口在他眼前一寸一寸的放大。
耳边的声音变得空灵,声音闷闷的像是笼罩在玻璃罐子里面。
黎芜野眼睁睁看着一个男生弯下腰,捂住了腹部,指缝间粘稠的红色液体疯狂渗透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色的泥泞。
黎芜野倒抽一口冷气,抬头去看少年的脸。
少年人的脸模糊不清的躲在氤氲的白雾间,让他看不清分毫。
黎芜野身体剧烈地一颤,额头重重磕在硬物上,疼得他瞬间彻底清醒。
他猛地抬起头,心脏还在狂跳,呼吸急促,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眼前,依旧是那张涂鸦凌乱的原木色课桌。
窗外,跑操的音乐和口号声还在继续
“一二一!一二一!”
阳光的角度似乎都没有变化。
刚才那血腥的一幕……是梦?
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
黎芜野惊魂未定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被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刻的“清醒”。
还没等他完全从那个逼真的梦境里缓过神,那个同样急促的脚步声,又一次咚咚咚地由远及近。
黎芜野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低头看到了梦境中的场景。
是那个教室。
举起手,看着袖口的校服,黎芜野用力的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唔,好疼。”黎芜野差点哭出来。
他打的太用力了。
好像不是在做梦,他真的来到了高中教室。
黎芜野看着四周,不太确定自己是重生还是穿越。
他高中的教室长什么样来着?
一个熟悉的小胖子跑进教室,是熟悉的焦急万分的神情。
“黎芜野,黎芜野,快别睡了。”
一模一样的开场白,连语气和拍桌子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黎芜野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快,沣河跟职高那帮人在西边围栏那儿杠上了,对方人多,沣河吃亏了,快去帮忙啊。”
小胖子说着,伸手就要像梦里那样来拽他。
黎芜野瞳孔骤然收缩。
剧情重合了!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对方的手,厉声道:“我不去。”
小胖子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瞪大了眼睛,又急又气,“你说什么呢?那是沣河,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怎么可能不去帮他?”
最喜欢他。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黎芜野忽略的迷雾,但现在他没时间深究。
梦境和现实的诡异重叠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最后鲜血淋漓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
所以噩梦会变成现实吗?
他绝不能去。
去了就会看到那可怕的一幕。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闯入脑海。
黎芜野突然推开还愣在原地的小胖子,不顾对方在身后的叫喊,转身朝着与西围栏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
他跑得飞快,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风刮过耳畔呼呼作响。
一定要阻止他们,不能让悲剧重演。
莫名的年头占据了黎芜野全部的思绪。
他必须赶在悲剧发生前阻止它。
凭着模糊的记忆,一路冲到教学楼一层的教导处办公室,连门都顾不上敲,直接推开。
“老师,不好了,西边围栏那里有学生打群架,动刀子了!”
黎芜野气喘吁吁,声音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剧烈颤抖。
这就是他的希望。
每一个学生都害怕的教导主任。
正端着茶杯的教导主任“蹭”地站起来,脸色瞬间铁青。
几分钟后,刺耳的哨声打破了独属于跑操时间嘈杂的“安静”。
教导主任亲自带着几名体育老师,气势汹汹地直奔西围栏。
黎芜野远远地跟在后面,手心全是冷汗。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当他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
两拨人被老师们强行分开,一个个灰头土脸,挂彩的挂彩,喘粗气的喘粗气。
在梦境中被称之为沣河的少年也在其中。
黎芜野躲在角落,看着他额角和梦里一模一样的伤,嘴角带着淤青,眼神桀骜又不甘地瞪着对面。
老师们正在厉声训话,清点人数。
黎芜野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快速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没有。
没有那个被捅伤的人。
每一张脸都是在梦境中见过的,没有陌生的面孔。
“都是谁先动的手?胆子不小啊。”教导主任的怒吼声震天响,“所有人,两千字检讨,下周一升旗仪式,全都给我站到主席台上念。”
人群中发出一片哀嚎和不满的嘀咕声。
“啊,两千字啊,也太多了吧。”
“还要在国旗下念,万一被我妈知道了我就完了。”
“太倒霉了吧,是不是有人告密。”
“职高的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叫什么叫!”教导主任掐着腰,拿着地上掉落的水果刀,指着沣河他们,“胆子不小啊,敢动刀子了,你们几个把家长叫来。”
黎芜野几乎是飘着回到教室的。
确定没见血他就放心了。
只是为什么没有那个人?
他刚踏进教室门,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骤然低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偷偷地探究和猜测。
黎芜野僵硬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整个人还有一种不真切的飘忽。
他刚坐下,前排一个剃着板寸头的男生就按捺不住的转过身,胳膊搭在他的课桌上。
看看周围望过来的视线,他压低声音,“喂,黎芜野,真是你去找的教导主任?”
黎芜野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的裂缝。
板寸头当他默认了,眼睛瞪得更圆,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我靠!你为什么啊?你不是最喜欢沣河了吗?他打架你去举报,你这不等于背后捅他刀子吗?”
“喜欢他?”
黎芜野重复着这三个字。
这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家伙喜欢沣河。
等会儿,沣河。
好耳熟的名字。
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黎芜野……沣河……
骤然睁大眼睛,黎芜野眼底的光芒一闪而过。
“我喜欢沣河?秦沣河?”
板寸头被他问得一愣,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奇怪的问题,
“对啊,全校谁不知道你喜欢秦沣河啊?从初中追到高中了,以前你天天扒窗户等人家放学,还上赶着给人补课呢,虽然他十次有八次都不来……”
秦沣河。
补课。
初中到高中。
一个个关键词像锤子,重重砸在黎芜野混乱的神经上。
黎芜野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这个名字他可是印象深刻啊。
就在他那个酷爱看小说的室友强烈安利给他的一本都市商战**文里。
秦沣河就是小说里的主角攻。
那个冷酷腹黑的男人,在商场上所向披靡被称之为京城新贵的人,就叫秦沣河。
而主角受和他同名同姓,叫黎芜野。
还记得是有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小心啊,同名同姓搞不好要穿书的。’
如果真能回去,黎芜野要告诉他,‘乌鸦嘴就该当个哑巴’。
书里的剧情是两人将近三十岁时在商业竞争中重逢,从针锋相对到逐渐吸引,最终强强联合的成人爱情故事。
他当时还吐槽过这个名字居然和自已一样。
黎芜野猛地低头,盯着自已身上那套蓝白校服,塑料纸一样的布料,宽大的款式,胸口还别着一个红底白字的校牌。
狮城第一高中高二七班黎芜野。
书里似乎提过一嘴,秦沣河和黎芜野确实是高中同学。
这一部分只是一笔带过,说两人年少时有过交集,却阴差阳错错过了十多年。
一段被作者寥寥数语带过的十几年前,成为了他的现在。
他不是在做梦。
他是穿越了。
不,更准确地说,他好像是穿书了。
穿进了那本室友推荐的小说里,成为了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主角受年轻版的高中生黎芜野。
而他现在所处的,正是书中几乎没有详细描写的校园时期。
一段据书中隐约提及,充满了遗憾和伤痛的过去。
很好,他以后绝对不会骂作者穿插写回忆是水文了。
有时候真的很需要。
黎芜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他拼命回忆着书中那仅有的几句背景交代。
书里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在一次深夜谈心时,已成年的秦沣河对黎芜野提起过,说他高中时曾经很混账,差点走错路,直到高考前几个月发生了一件事。
一个因为他而死的爱慕者?还是间接因为他而死去的同学?
具体的记不清了,只记得书中说那件事给了秦沣河巨大的冲击和愧疚,让他幡然醒悟,从此收心敛性,拼了命地学习,最终考上了顶尖的大学,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
而书里的黎芜野,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影响,心怀愧疚,最终选择了远走国外深造。
正是这件事,导致了两人长达十多年的分离,错过了彼此最好的年华。
靠有病吧,两个都是神经病。
黎芜野揉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怀疑两个主角的三观。
这个没名字的同学才是最悲哀的吧。
人生最灿烂的年华,丢了一条小命。
还成为了两个破家伙的爱情遗憾。
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黎芜野暗暗的骂出了声,上课铃响起,前桌也不再和他聊天。
转过身,拿出了课本。
看着数学老师走上讲台,黎芜野喃喃自语,“所以今天的少年是那个倒霉的炮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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