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先到餐廳去吧,飯菜都快涼了。」茉莉笑著拍了拍手,率先朝長桌走去。
餐廳燈火通明,金色光暈灑在木質桌面上。桌上早已擺滿了熱氣氤氳的菜餚,湯汁翻滾、香氣交織,帶著熟悉的家常氣息,令人不自覺放鬆,心也隨之暖了幾分。
雙子一左一右把特洛伊和西維亞「押送」到座位,還不忘插科打諢:「小心點,這可是我們衛斯萊家的戰場——要是動作慢了,可就只剩派皮屑了。」
「說得好像你們不是第一批下手的劫匪一樣。」羅恩忍不住抱怨,手卻早已伸向那盤金黃的薯條。
桌邊瞬間沸騰起來,爭搶與笑鬧此起彼落,亂得不可開交,卻透著一種出奇的溫暖。
西維亞安靜地坐在邊緣,目光掠過眼前的喧囂。她沒有插話,只是輕輕抿唇,彷彿第一次被這樣完整的家庭氛圍緊緊包圍。那股熱度像潮水般湧來,既陌生,又在心口悄悄泛起一絲酸意。
特洛伊察覺到她神情的游移,手肘輕輕碰了碰她,語氣刻意壓低:「快吃點吧,再慢可真得只剩空盤了。」
西維亞怔了怔,才回過神來。她微微點頭,握緊叉子,像是怕被察覺似的,沉默地將叉齒落進盤中。
亞瑟坐在主位,正與雙子打趣鬥嘴。無意間視線掠過西維亞時,動作卻輕輕一頓。那雙和煦的眼眸裡,有那麼一瞬的凝視——像是想從她安靜的神情裡讀出些什麼。可轉瞬,他已將那抹遲疑隱去,換回一如往常的笑容,隨意地勸眾人多吃些。
茉莉在一旁替金妮添湯,低下頭的剎那,也忍不住悄然看了西維亞一眼。眼神仍溫柔,卻在溫柔之下潛藏著難以言說的探尋。
喧鬧聲仍此起彼落,而在那一角,靜默卻悄悄積聚,像暗潮般不為人察覺。
當晚,亞瑟找了個由頭,將特洛伊喚到書房。壁爐裡僅餘的火星一明一滅,微弱的光影映在牆壁上,空氣中仍氤氳著淡淡的木煙氣息。
「特洛伊。」亞瑟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卻少了幾分閒談時的隨意,多了幾分凝重的探詢,「你妹妹——西維亞,她……真的是和你一同長大的嗎?」
特洛伊愣了一瞬,眼神隨即沉靜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防備:「當然,她是弗利家的人。」
亞瑟凝視著他,神情並非質問,倒更像在暗自權衡。他緩緩開口,語氣裡帶著難以言明的遲疑:「是嗎……?她和你母親一樣,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可那氣質——不像是弗利家能傳下來的東西。」
特洛伊心頭微微一緊,卻仍維持著平靜的神色,只淡淡回道:「或許只是錯覺。」
亞瑟靜默良久,才輕輕點頭,像是將話題擱下。然而當他轉身去添火時,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火星的噼啪聲淹沒:「只盼她的出現,不會讓某些過去的影子再度浮現……畢竟那個家族,留下的風暴已經夠多了。」
特洛伊當然明白亞瑟暗指的是誰,但他只是抬起頭,神情冷靜,目光不閃不避,語氣不卑不亢:「西維亞是我的妹妹。我會保護她。」
亞瑟回望著他,眼神裡既有一抹欣慰,也潛藏著難以掩飾的憂慮——像是從中確認了什麼,又像是因此更篤定了心底尚未說出口的猜測。
書房的門方才闔上,沉靜未久,又被人輕輕推開。茉莉走進來,神情帶著一絲探詢。
「你還是問了?」她壓低聲音,語氣裡夾雜著責怪與無奈。
亞瑟沒有否認,只將手中火鉗放下,讓火光在壁爐裡劈啪跳動。他凝視著火苗許久,聲音終於低低響起:「妳難道沒看出來?那孩子的神情……太像了。」
茉莉沉默良久,才低聲道:「就算如此,也不能再提。那個人……早就該被世人遺忘。若是有人察覺,對她沒有任何益處。」
亞瑟的唇線緊繃,指節在膝上輕輕敲動,似乎在壓抑心底翻湧的念頭。半晌,他才開口,聲音低沉得幾乎被火聲掩去:「可有時候,我真懷疑……他是否真的已經徹底消失了。」
茉莉微微一震,抬眸與他對視。火光映照下,她眼底掠過一瞬驚惶,卻很快隱去,只留下溫婉而堅定的神色。
「亞瑟。」她緩緩伸手覆上丈夫的手背,聲音低而決絕,「無論過去如何,西維亞都該只屬於弗利家。這一點,永遠不能動搖。」
亞瑟靜靜望著她,喉間翻湧著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聲深歎。那些未曾出口的名字,隨著跳動的火光一點點沉沒,壓回心底最幽暗的深處。
火光漸漸低落,只剩餘燼偶爾迸出細碎的噼啪聲。茉莉收回手,替亞瑟理了理衣袖,像是要將這場對話與火焰一併封入靜默之中。
「休息吧。」她低聲開口,語氣平和,卻透著不容追問的堅定。
亞瑟只是輕輕點頭,卻遲遲未起身。他的視線凝在火焰最深處,彷彿要從那忽明忽暗的光影裡,尋覓一個早已被塵封的答案——卻終究無從尋得。
門扉闔上,書房再度陷入沉寂。
——夜色靜靜籠罩整棟房子。
樓上的小房間裡,西維亞獨自坐在床沿,指尖扣著尚未打開的行李箱鎖扣。她抬眼望向窗外,月光靜靜灑落,勾勒出她側臉的弧線。那抹清冷的光,將她的身影映得越發孤寂。
或許只是錯覺,她總覺得今日進門時,從衛斯萊先生與太太眼底閃過的一瞬,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重量。
她指尖不自覺收緊,卻靜得沒有一絲聲息,連心底掀起的微漾,都被她生生壓了下去,像怕被誰察覺。
夜色漸深,衛斯理家沉沉入睡,只剩樓下時鐘的擺錘聲,規律而孤單地敲進靜謐裡。
西維亞平躺在床上,卻遲遲無法闔眼成眠。直到某一刻,她呼吸漸緩,意識被無形的潮水牽引,悄然沒入夢境之中。
黑暗。
潮濕石壁間迸落的水珠聲,像細碎的心跳,在靜寂裡放大。空氣濕冷,似乎連呼吸都被凝住。
隱隱約約傳來鐵鏈摩擦的聲響,時而在遙遠的深處,時而又像直鑽進腦海。每一次刺耳的拖曳,都像要將靈魂一寸寸拉扯出來。
她看不清四周,只覺得空間正悄然收縮,像牢籠逐漸合攏,又像濃霧封鎖了所有出口。每一口呼吸都是冷的、濕的,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按住胸口。
空氣中浮動著低語,最初只是些模糊的氣音,似夢非夢。可隨著靜默延長,那些呢喃竟漸漸交疊成形,彷彿有什麼正穿過層層霧靄朝她逼近——
「別走……」
那聲音破碎得近乎扭曲,像是從無數裂縫滲出,又像是被撕裂後勉強拼湊的哀求。它不屬於任何明確的方向,而是直接鑽進她腦海深處。
「別丟下我……」
低沉的呼喊帶著顫抖,如淚如血。在哭,也在笑,彷彿某種失控的執念正從深淵翻湧而出,要將她一同拖入。
她下意識伸手,卻只觸到冰冷的霧氣。濕涼如水,卻滑不留手,什麼也抓不住——連自己的心跳都彷彿快被這片空無吞噬。
就在那濃霧深處,一道影子悄然浮現。瘦削的身形,帶著少年特有的凌亂與倔強,眼神卻亮得近乎灼人——仿佛從火焰中走出,又像從記憶最深處拔出。
「——西維亞!」
那聲音幾乎撕裂夢境,哭喊與召喚交織難辨,瘋狂中裹著難以名狀的溫柔,像是將靈魂深處最隱秘的痛苦傾洩而出。
西維亞猛然驚醒,猛吸了一口氣,像從水裡被拽出來。額角沁著薄汗,胸口劇烈起伏,指尖還殘留著夢裡伸手時的冰冷。
窗外月光靜靜傾灑,照亮了房間每一處角落。一切如常,寧靜無聲,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除了她仍止不住顫抖的心跳。
她急促喘息,胸口起伏不定,下意識伸手抓住頸間的銀鍊。指尖觸及那熟悉的冰涼金屬時,意識才一點點從夢魘邊緣拉回。
可那悸動仍盤旋不去,像潮聲一樣反覆拍擊心口。
甚至在夜風無聲的縫隙中,她彷彿還聽見——一聲幽幽地呼喚,像是從夢裡遺落,又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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