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推門入內時,父親正坐在高背椅中,指尖輕觸著一疊羊皮紙,目光落在行字之間。聽見腳步聲,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那一雙眼裡冷靜如常,看不出半分起伏。
「回來了?」聲音淡淡,既無責問,也無慰藉。
特洛伊微微俯身,先替妹妹開口:「是的,父親。」
父親將手中的文件合上,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扣,才交疊於身前。聲音依舊平穩無波:「今晚家裡會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前來。你們務必準時出席。」
西維亞下意識挺直背脊,眼睫微垂,聲音輕軟:「……請問是誰呢?」
「巴蒂·柯羅奇先生。」父親的目光在兄妹之間掠過,冷淡得像是陳述事實,「他與我們有些要談的事。你們只需在場——切記,禮貌。」
話音一落,大廳裡靜得只餘火焰的噼啪聲。紅光映在父親冷峻的面容上,添了幾分沉沉的威壓。
特洛伊眼睫微動,隨即再度俯身,語氣恭順而克制:「明白了,父親。」
兄妹倆心中各自掠過一瞬難以言明的思緒,卻都選擇將話嚥回喉間。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書房,厚重的門在身後緩緩闔上。走廊裡的空氣似乎比方才更加沉凝,靜得只剩壁燈跳動的細碎聲響。
西維亞終於壓低聲音詢問:「……柯羅奇先生,是誰?」
特洛伊腳步一頓,側目望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克制:「魔法部國際魔法合作司的主管——巴蒂·柯羅奇。若是父親親自交代,我想這次來訪,絕不會只是寒暄。」
「魔法部的人?」西維亞眉心蹙得更深。對她而言,那名字既陌生,又帶著莫名的距離感。
特洛伊低聲應了一句,語調壓得很沉:「他以嚴苛著稱——甚至有人說,他比法規本身還要冷硬。」
西維亞偏過頭,聲音輕得幾乎要被走廊吞沒:「……可弗利家一向保持中立,為什麼他會來?」
特洛伊腳步微頓,卻沒有立刻作答。只是抬手拉了拉袖口,像是隨意整理衣襬般,片刻後才淡淡開口:
「表面上,是以合作的名義。魔法部近來急於推動幾項跨國條約,醫療體系向來最不會引起爭議,用我們家的名號,更能讓整件事看上去乾淨,也更具公信力。」
西維亞聽得出,那只是最表層的解釋。她凝眉望著他,唇角微動似要追問。
特洛伊卻先一步垂下眼,唇邊勾出一抹不帶笑意的弧度:「至於真正的原因嘛……」
他聲音停了停,語氣輕得像隨風而過:「恐怕是在試探——我們是否還會死守『中立』,或是可能被拉進他們的陣營。」
「試探……」西維亞低聲重複,胸口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悶意。
特洛伊側過頭,靜靜望著她,眼神沉著而冷靜,聲音壓得極低:「別慌。這種局面,我們早就習以為常。他要看,就讓他看——但他們能看到什麼,最後仍只能由我們決定。」
傍晚時分,整座莊園靜得異常。壁燈一盞盞亮起,柔和的光暈鋪灑在長廊與迴旋梯上,卻驅不散空氣裡的凝滯。
忽然,壁爐中的火焰驟然竄起,綠光照亮大廳的每一角。隨著火焰翻卷,一道高瘦的身影自其中踏出,鞋跟落在地毯上的聲響清晰而冷硬,像在靜謐中劃下一道刻痕。
——巴蒂·柯羅奇。
他的袍角整潔筆挺,銀邊鏡框下的目光冷冽如刀,整個人宛若一部行走的法典,氣息沉沉逼人。沒有多餘的寒暄,他只是微微頷首,便隨家養小精靈的引領走向會客廳。
會客廳內,弗利先生與薇薇安已在座中靜候。特洛伊端坐在父親一側,神情如常卻不失鎮定;西維亞則安靜地落在稍後的位置,彷彿陰影裡一枚靜止的棋子。
「柯羅奇先生,久仰大名。」弗利先生率先開口,語調克制而謹慎。
柯羅奇只是略一頷首,目光冷銳,像刀鋒般依次掠過弗利夫婦,隨後落在特洛伊身上,最後才停在西維亞的臉上——片刻未動。
那一瞬間,西維亞胸口像被無形之手壓住,呼吸微微一滯。
終於,柯羅奇先生開口了。
「此次前來,」他的聲音乾澀而堅硬,彷彿每一字都自法條中抽出,「只是例行拜訪——近期魔法部將與歐陸幾個重要勢力重新簽署合作條約。我認為,弗利家這樣的『中立』支柱,也該有所表態。」
「我們的立場,正是中立。」弗利先生語調不卑不亢,聲線卻如錘音般沉實,「療癒者不涉政爭,這是我們自始至終的原則。」
柯羅奇眼神微動,卻未帶半分笑意:「原則當然高尚。但在這樣充滿變數的年代,保持中立往往意味著某種選邊。選擇沉默,本身就是讓另一方的聲音佔了上風。」
空氣沉重得幾乎凝固。特洛伊背脊筆直,神色看似一如往常,唯有膝上的指尖在衣料間悄然收緊,像是唯一洩出的裂縫。
西維亞則靜坐在稍後的位置,胸口卻隱隱發緊——她聽得出,柯羅奇的話並非單純的外交辭令,而更像是對整個家族的無聲審問。
片刻的壓抑沉默後,薇薇安才輕聲開口,語調溫和卻不失堅定:「柯羅奇先生的憂慮,我們理解。不過請放心——弗利家自古以來只救傷者,不問出身與立場。」
「希望如此。」柯羅奇的目光冷冷掃過眾人,最終落到西維亞身上。那視線並未久留,卻像是例行的檢視,冷硬得近乎無情。僅僅一瞬,便令她背脊泛起一絲寒意。
會客廳內的氣氛緊繃而沉默,只有火焰噼啪作響,像在敲擊每個人的神經。
弗利先生聲線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著:「我們理解魔法部的立場,也理解局勢的需要。但若療癒者被視為某一方的延伸,那麼世上將不再有真正的避風港。這既不是我們所願,也不是任何人樂見之事。」
柯羅奇的眉頭微微一動,卻沒有立刻反駁。他很清楚這番話蘊含的分量——弗利家能屹立數百年,自然有其不可撼動的基石。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只是低聲道:「但願你們守得住這份清白。」
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與火焰的噼啪聲融為一體,卻仍在空氣中劃下一道冷痕。
薇薇安神情依舊溫和,聲音清緩,如同無懼鋒芒的流水:「我們會的。」
話音落下,會客廳的緊繃才微微鬆動,像是閉塞的酒瓶終於透進一絲空氣。
柯羅奇看了看懷錶後終於起身,長袍掠過地毯發出細碎的聲響。他走到壁爐前,最後一次回眸——那目光不帶絲毫情感,卻像在檢視一份尚未簽署的契約,冷冽而審慎。
綠焰驟然竄起,他的身影隨之消散在火光之中。
火焰的餘光漸次暗去。當最後一縷綠光熄滅,會客廳終於陷入徹底的靜寂。
特洛伊率先開口,聲音壓得極低:「……他不是為了條約而來。」
弗利先生沒有立刻回應,只抬手按了按眉心,像要驅散方才殘留的壓迫感。薇薇安卻在這時輕輕接過話,語氣溫和卻篤定:「他是來看人心的。」
西維亞怔了怔,下意識抬起眼。
薇薇安的神情依舊溫和,卻比方才更深沉:「他要確認的,是我們能否始終守住『只救傷者』的原則——還是說,終有一日會被變局拖進去。」
弗利先生終於開口,聲音沉穩而堅定:「無論他怎麼試探,答案只有一個。這是弗利家的根基,也是我們得以守護到最後的唯一理由。」
特洛伊微微點頭,沒有再多言,卻在靜默間將目光落到妹妹身上,眼神深處隱隱透著意味不明的沉思。
西維亞心口一緊,卻依舊沉默。她明白,這場拜訪留下的陰影,不會隨著火焰的熄滅而真正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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