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着你的眼睛亲口对你说我真的很想你
在美好的回忆里即便孤独地跳着舞雨还是下个不停
————《still with you》
2019年1月·京都·斗町公园
一月的京都，暮色清冷，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气息。田柾国裹在厚重的黑色羽绒服里，穿过斗町公园的青石板小径。工作间隙偷来的闲暇，呼吸着没有镜头追逐的自由空气，让他感到一种名叫幸福的晕眩。
视线掠过公园角落，他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住。
一个穿着蓬松棕色棉服的背影，独自坐在老旧的秋千上，随着惯性微微晃动。她没戴口罩，侧脸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柔光，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里捧着的一小块纸杯蛋糕，用叉子小心地挖下一角，送入口中。
舞台下、暮色中的她，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舞台上元气甜美截然不同的静谧。像一只在冬日傍晚独自觅食后、惬意休憩的小熊，有种不设防的柔软。
田柾国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甚至下意识地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围巾和帽檐的阴影里，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因为他知道，对于她而言，自己只是BTS的JK。她知道他，仅限于打过照面，点头之交，仅此而已。
但意外总比计划先到。
一个色彩鲜艳的皮球从旁边孩子们的玩耍区弹射过来，轨迹刁钻地直冲秋千。
田柾国身体反应快于思考，一个箭步上前，伸长手臂想去拦截。
“砰”地一声闷响，球被他用手臂外侧格开，改变了方向。但碰撞的力道也同时传到了许廷瑹握着蛋糕的手上——
柔软的奶油和绵密的蛋糕胚瞬间脱离纸杯，大部分糊在了她戴着的毛线手套上，少许溅落在地，甚至有几星点奶油，像任性的雪花，蹭到了她的脸颊和旁边田柾国的黑色袖口、以及他来不及躲闪的下颌。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孩子们的惊呼和道歉声由远及近，又随着他们捡起球跑远而迅速消失。
许廷瑹怔怔地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手套，又抬起眼，望向这个突然出现、同样被蛋糕误伤到的田柾国。她亮晶晶的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长睫轻颤，带着一种懵懂的、未经过滤的真实情绪。
田柾国率先反应过来，拉下口罩，声音因刚才急促的动作和眼前的尴尬而略显低哑：“对不起……我本想挡开……”
他的话停住了。
因为许廷瑹并没有流露出恼怒或慌张，相反，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看着彼此脸上、身上的奶油渍，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舞台公式化的笑容，而是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带着点无奈又觉得十分有趣的、轻松的笑声。
“前辈，”她声音里还含着未散的笑意，听起来比麦克风里捕捉到的要低沉一些，也更柔软，“我们现在的样子……好像需要好多好多纸巾。”
田柾国看着她弯起的眼睛，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牵起了嘴角，那份突如其来的尴尬奇异地消散了。他低头，在口袋里翻找，摸出一包随身带的纸巾。
他先抽出一张，动作有些迟疑，却还是伸出手，隔着纸巾，轻轻拂向她脸颊上那点白色的痕迹。
许廷瑹配合地微微仰起脸，没有躲闪。她的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好奇和尚未褪去的笑意。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近到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类似雪松的清冽香气，与他鼻腔里甜腻的奶油味交织在一起。
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感受到她肌肤的温热，田柾国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他迅速完成了这个动作，收回手，将整包纸巾递给她。
“谢谢。”许廷瑹接过，低下头，开始仔细地清理手套上的奶油。她的手指在棕色棉服和白色奶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纤细白皙，动作不疾不徐。
田柾国也胡乱擦拭着自己外套上的污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她。
“蛋糕……可惜了。”他找到一个话题，声音在安静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她应了一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遗憾，“是山下那家很有名的蒙布朗，排了挺久的队呢。”
“……那家确实很好吃。”他接话，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前辈也去过？”
“嗯，上次来京都的时候。”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看来我们的口味……有点相似。”
一阵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这不经意间透露的共同点，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她终于清理完毕，将废纸巾团起握在手心，从秋千上站起身。秋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暮色中传得很远。
“那么，”她朝他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适当的礼貌，但眼里的光芒比初遇时温和了许多，“谢谢前辈刚才‘出手相助’，虽然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田柾国也站直身体，看着她。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没关系”，或者“很抱歉毁了你的蛋糕”，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眼中：“至少，印象深刻。”
许廷瑹闻言，唇角再次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前辈，我先走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不紧不慢地离去。棕色的棉服背影逐渐融入深沉的暮色，最终消失在公园的出口。
田柾国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甜腻的奶油香和她清冷的发香混合的复杂气息。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下颌那块被纸巾擦拭过、却仿佛仍残留着某种触感的皮肤。
低头看着自己外套上那团没能完全擦掉的、显眼的白色污渍，它不像一个麻烦，更像一个隐秘的印记，标记着这个短暂、意外、却莫名鲜活的黄昏邂逅。
孩子们的笑闹声早已远去，四周只剩下风吹过光秃树枝的簌簌声响。
一种无声的、缓慢发酵的张力，随着她的离开，才愈发清晰地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比奶油的甜香更持久，比京都的暮色更浓郁，悄然拨动着心弦。
2019年1月·首尔 ·一家几乎无人问津的家庭餐厅
五天后，首尔。夜色初降，气温比京都更低。
田柾国结束了一天的练习，鬼使神差地绕了点路，走进了这家位于小巷深处、濒临倒闭的家庭餐馆。暖黄的灯光，油腻的空气里弥漫着泡菜和大酱汤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目光习惯性地在店内扫视，随即定住。
就在斜前方，同样靠窗的位置，许廷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搭着件米色粗线针织开衫，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几乎素颜，长发随意披散着，正低头对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菜汤饭。
和上次一样，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略显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合。
田柾国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
她舀起一勺滚烫的米饭，大概是太心急，嘴唇刚碰到就被烫得轻轻“嘶”了一声，迅速缩了回去。然后，她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堆叠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像是在默默承受着这小小的“酷刑”。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设防的、笨拙的可爱，与她舞台上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
田柾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几乎是未经思考，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动作快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对着那个方向，隔着一点距离，快速按下了快门。
“咔嚓——”
极其轻微的快门声，在餐馆不算安静的环境里，本应被忽略。
但许廷瑹却像是有所感应般，猛地抬起头，视线精准地穿过几张餐桌，直直地落在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机上，以及手机后，他有些错愕的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田柾国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加速。被抓个正着的尴尬和一丝慌乱迅速涌上，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许廷瑹看着他，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被惊扰的不悦和警惕，但在认出是他之后，那丝不悦慢慢转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审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捂耳朵的手已经放下，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挥了挥，大概算是打招呼。
田柾国喉结滚动了一下，放下手机，想走过去开口解释，但下一秒改变了想法。因为看到她重新低下头，拿起勺子，继续小口地吃她的泡菜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餐馆后厨突如其来的争执声，碗碟碰撞声，此刻都变成了放大的背景音，烘托着他内心无声的兵荒马乱。
2019年3月·首尔
三月末，冬日的寒意终于被春日暖阳驱散，道路两旁的樱花树试探性地冒出粉白的花苞。
田柾国刚结束个人行程，戴着口罩和帽子，独自在龙山区的一条小街上走着。视线不经意掠过街对面的咖啡馆露天座，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廷瑹。
她穿着浅蓝色的针织开衫和简单的牛仔裤，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饮料，正低头看着手机。阳光透过刚开始抽芽的树枝，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看着她收起手机，站起身，将杯子丢进垃圾桶，然后背着一个帆布包，步履轻快地融入了人行道上的人流。
几乎没有犹豫，田柾国隔着街道，跟了上去。
他看着她在一家唱片店门口驻足，隔着玻璃窗看了一会儿海报。看着她在一个花摊前停留，俯身轻轻嗅了嗅一束小苍兰。她的身影在春日午后的人群中时隐时现，像一尾灵动的鱼。
然后，她停在了一个公交车站。
田柾国的心跳快了几拍。他看着站牌，又看看她，在她踏上那辆缓缓进站的蓝色公交车时，他也几乎是跑着穿过了马路，在后门关闭前一刻，闪身跟了上去。
公交车里人不多不少。许廷瑹径直走到车厢中后部，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了耳机，目光投向窗外。
田柾国则在靠近前门的位置坐下，与她隔了三四排距离。他能从车窗的反射里，隐约看到她的侧影。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启动。
他不知道这辆车开往哪里，她要去哪里。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个心怀秘密的跟踪者，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但余光始终锁定着前方那个模糊的倒影。
车厢里播报到站提示，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乘客渐渐稀少。
当车上只剩下寥寥几人时，田柾国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
他走过空旷的车厢，来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座椅轻微的震动让许廷瑹从窗外收回视线。她转过头，看到是他，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甚至忘了摘下耳机。
“前辈？”她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好巧。”
田柾国侧过头，看向她。他没有戴口罩，帽檐下的眼睛清晰而直接。他摇了摇头，声音不高，却异常坦诚，没有任何迂回：
“不巧。”他说，“我是跟着你上车的。”
“……”
许廷瑹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一时语塞。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或轻浮。她缓缓摘下一只耳机，挂在颈间，空气里似乎只剩下公交车运行的嗡鸣和她耳机里泄漏出的微弱音乐声。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跟着，也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公交车恰好驶入一段栽满樱花树的道路。虽然还未完全盛放，但枝头已是一片烂漫的粉白，阳光透过花枝，在车厢内投下流动的光影。
田柾国没有看樱花，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窗外的春光映亮了他的眼睛，也映亮了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许廷瑹。”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
“我思考了很久。”他继续说，语速平稳，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种沉淀后的认真，“关于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关注你，为什么会在京都上前，为什么会在餐馆……忍不住想留下你的样子。”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蓄勇气。
“我发现，原因很简单。”他看着她，眼神干净而专注，带着田柾国式的、近乎执拗的真诚，“我就是，很想见到你。”
公交车在一个站台短暂停靠，车门开合，没有人上来。车厢内再次恢复安静。
“看到你，会觉得心情很好。看不到的时候，会想起你笑的样子，或者安静的样子。”他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觉得自己的表达不够好，但依旧努力地说下去，“这可能听起来有点奇怪，或者……很唐突。但我没办法忽略这种感觉。”
窗外，樱花树连绵不绝，风吹过，带来一阵细碎的花瓣雨，掠过车窗。
田柾国的身体微微向她那边倾斜了一点，距离拉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混合着窗外春天的气息。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所以，许廷瑹，我喜欢你。我们可以……试着交往吗？”
没有逼迫，没有激昂的表白，只是一个认真的、带着询问的请求。像春日里悄然绽放的樱花，安静，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他说完了，就那样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坦荡的真诚，将他所有的心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车厢内，阳光、樱花影、微尘，帆布包里探出头的小苍兰，还有他坦率的目光和那句清晰的“喜欢”，构成了一幅安静而充满张力的画面。许廷瑹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耳机线，一时忘记了呼吸。
“如果……”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话，“如果下一站，还是没人上车的话……”
她的视线掠过他，再次投向那小小的电子屏幕，上面正显示着即将到站的站名。
“……我们，就试着交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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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6: 第六杯，敬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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