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宁抱着黛玉单薄的身子，听到黛玉在她耳边快速地说了两句话：“我好些日子没见大公主了。太后娘娘要给忠贤王选妃。”
这两句话就像细微的风一样，快速地在顾文宁耳边飘过了。
顾文宁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就见上首的忠顺王妃问她：“这些日子见不着姑娘，着急了吧？”
忠顺王妃与忠顺王爷差不多年纪，身材也有些发福，似乎王府的伙食太好，也影响到了她。
听了王妃的问话，顾文宁心里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忙打迭起精神，堆起最无懈可击的笑脸：“娘娘说的哪里的话？玉儿在宫里，我们再没有不放心的地方。”
忠顺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有些古怪。
倒是皇太后，好像不喜欢这样的对话似的，马上就转变了话题：“丫头们也该都来了，咱们移步吧。”
陈太妃也应和道：“正是呢。我也许久没见这么多小姑娘了，心里期盼得很。”
当下众人簇拥着皇太后和太妃们，一起出了正殿，来到大明宫西侧的花园内。
这是皇宫内面积最大的一处花园，前朝时就开始营建了，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太祖皇帝定天下后，又重新修整起来。
眼下正值春日，园内姹紫嫣红，鸟语花香，不过这样的春光，还是比不过园内的姑娘们更加夺目。
顾文宁略一扫过，只见花丛掩映中，她已认出了王子腾的女儿王丽华，她今日打扮得富贵逼人，恰如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倒比上次在周瑞福家看着长大了好多。
在王丽华身侧，照样是与她常玩在一起的小姐妹们，她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贾家的几个姑娘也在其中。
迎春、探春两个人是一样的打扮，金凤钗，石榴裙，只是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惶惧，好像不知所从，也不怎么参与王丽华一干人的交谈。
迎春紧紧跟在妹妹探春身后，她动一下，迎春便也动一下。
因为总低着头，顾文宁走进来，迎春也压根没看到她。
想起完全不见踪影的皇帝一家，顾文宁也能料想得到，贾家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吧。
顾文宁惦记着黛玉，她们也一定担心着宫里的贾元春。
不过，铁网山打围那日，王子腾可是紧紧跟在太上皇身后。
王子腾要做什么，会跟贾家通气吗？
顾文宁又看了一眼富贵逼人的王丽华，她可比贾家的姑娘们自在多了，大概没有吧。
所以贾家人没来铁网山，真的只是巧合啦？
见皇太后一干人到来，众闺秀聚集起来，齐齐给贵人们行礼。
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水葱似的模样，端的是秀丽可人。
离开了花丛的遮蔽，顾文宁这才见到史湘云也在这里。
她旁边的诰命夫人，正是她的叔母，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很紧张史湘云会在宫里犯什么错。
史湘云的堂妹不满地撇撇嘴，她也在嫌弃母亲管得太严。
每次史湘云去贾家，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就惹的史侯夫人一阵牢骚，然后她们史家所有未婚的小姐都跟着倒霉，被母亲看管得更严了。
不过有太后太妃们在，平日再调皮的小姐们，此刻也是规规矩矩的了。
宫里毕竟不是可以放纵性情的地方。
顾文宁在亭子边落座，看着远处的太后轮流跟未婚的小姐们说话，她们的长辈紧张的在一边陪同。
顾文宁低头看着怀里的黛玉，又看一眼这花园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想了想，还是没敢问皇帝和大公主他们的事。
顾文宁只好问另一件事：“太后娘娘怎么亲自来操心这件事？”
之前甄家人进京，不就是要替她们家的外孙忠贤王选妃吗？
这桩事怎么又落到太后头上了？
虽说太后是嫡母，这事由她操心确实是理所应当的。
黛玉也警觉地看了周围一眼，尤其是她们身旁落座的夫人小姐们，还有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
黛玉依然是言简意赅，小声在她耳旁说：“忠贤王爷这些日子常来给上皇和太后请安。”
顾文宁听了，看向正与王子腾夫人谈笑的太后。
她的兴致不错，好像没有受到最近的风波的影响。
不过她确实没有太多要担心的地方。
她是上皇之妻，皇帝之母，无论谁做皇帝，都要孝顺她。
忠贤王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男女有别，他的婚事只能由上皇和太后做主。
但不在此处的忠贤王的确是顾文宁要思虑的人物。
太上皇突然如此看中忠贤王，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打算要换皇帝了吗？
如果铁网山上发生的一切，的确是太上皇和皇帝互相算计，那么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虽是父子，但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不先下手为强，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她们林家跟忠贤王并没有多少来往，这位王爷年纪轻，还未娶妻，更不曾正式进入朝堂。
但林家也没有得罪过他。
从这个角度看，这也许不是坏事。
她们家跟皇帝皇后之间的关系，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卢皇后是主动让她的堂弟卢建明跟顾文宁的侄女结亲，但卢皇后这个人城府太深，顾文宁没有把握，卢皇后真的把她们当自己人看待了吗？
久坐疲乏，顾文宁带了黛玉一起去更衣。
有服侍的宫人远远在后面跟着，顾文宁还是不敢放开了跟黛玉说体己话，只好赏着这园中的芍药、牡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有几个巡逻的侍卫手持长矛从园边掠过。
顾文宁本来没放在心上，还是黛玉拉了拉她的袖子，顾文宁才又看过去。
“侍卫们从来不会靠这么近。”黛玉的话里多了紧张。
终究黛玉在宫里的时间要比她多多了。
顾文宁看着步履匆匆的高大守卫，努力回忆着，她每次进宫来，确实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过守卫。
毕竟这里居住着太后太妃们，而侍卫们都是男人，自然不会出现在能让后宫的女人们接触到的地方。
顾文宁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看到往这边来的侍卫越来越多，顾文宁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攥紧黛玉的手，黛玉的手也是湿漉漉的。
也顾不得再赏花，顾文宁拉着黛玉回到众人与皇太后交谈的地方。
方才愉快的气氛已经不见了，皇太后眉头紧皱，催问太监宫女们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出去，又马上掉头往回跑，但不及回到太后身前，他的胸前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
小太监哎呦一声，身后那人将剑拔出来，小太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肢体尚还在抽搐。
汩汩的血流出来，与地上鲜红的落花混在一起，将方谢的牡丹衬得愈发妖艳。
霎时，花园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但她们无处可逃，她们已经被包围了。
小姐夫人们抱作一团，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方才杀死小太监的侍卫迈步向前，身上沉重的铠甲咔咔作响。
他走到太后面前几步远，摘下头盔，顾文宁这才不敢置信地发现，这居然是永蓁的未婚夫，卢建明。
卢建明与顾文宁之前见到的活泼爱笑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他沉着脸，对太后行了个仓促的军礼。
太后已经是怒不可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也是认识卢皇后的堂弟的。
卢建明抱紧了他的头盔，染着鲜血的剑刃依旧亮在外面。
他沉声回答：“禀太后，宫中有贼人作乱，请太后不要惊慌，臣奉圣命来此处保护太后娘娘。”
宫中有贼人？
在皇太后面前杀死服侍她的太监的，才是贼人吧。
这可是犯上作乱。
至于奉圣命，身为皇后的堂弟，卢建明这里提到的“圣人”，当然指的是皇帝涂昊了，绝不会是太上皇。
兴许是想到了这一点，皇太后怔忪了半晌，又颓唐地坐了下去。
忠顺王之母陈太妃也坐了下去，安慰着皇太后：“娘娘勿惊，有侍卫们在，很快贼人就被抓到了。”
真的吗？
这园内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生怕下一个被剑刺穿身体的是她们。
已经有小姑娘在哭了。
迎春把脸藏在了探春身后，探春紧紧咬着牙关，好像也快崩溃了。
其实这等待不算漫长，但对她们来说，度秒如年。
有人给皇太后奉上了食水，但显然没人搭理她们这些普通的诰命夫人。
她们也没心情吃饭，她们只想回家。
顾文宁看着进进出出的带甲侍卫们，在里面寻找卢建明的身影，但她没有找到。
她们是未来的亲家，但显然这么机密的事情，卢家是不会告诉自己家的。
顾文宁又去寻找王子腾的夫人，她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儿王丽华，神色跟园内所有的夫人们一样紧张。
王子腾到底帮太上皇做了什么？他的努力白费了吗？
今天之后，这天下会是谁的天下？
她们林家和顾家会是这场风暴的幸存者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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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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