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阴风呜咽。
火药已埋设妥当。
跳跳仔细校准机关滑道的位置、力度、引线长度,确保深坑中的木槿只需扳动硬木拉杆,便能通过预设的滑道绳索完成尸体替换。
木槿喘着粗气,惊叹道:“公子,你这恢复力太惊人了!昨天还气若游丝,今天就能挖坑埋药?”
跳跳眼前闪过苏白薇清冷的眸子:“透支寿元强愈筋骨,这等把戏,瞒得过江湖草莽,却骗不过医者指尖。”他扯扯嘴角,语气淡漠:“是呀,这般本事给你要不要?”
木槿眼睛瞬间亮起:“自然要!”
跳跳嗤笑:“只怕代价你承受不起。”
“什么代价?”木槿追问。
跳跳不再言语,沉默地取出一个普通火折子。他走到棺木旁,抓把枯草垫入,“嚓”地点燃烧尽。
“等会儿把这残页边缘烧焦,”跳跳指着她手中的残页吩咐,“塞我背下。引爆和扳机关的时机,分毫不能差。”
木槿用力点头:“记住了!”
跳跳躺入棺中,猛地撕开衣襟,在胸前留下几道狰狞抓痕,仿若垂死挣扎。他仰头,将青玉小瓶中的九幽泉一饮而尽。
药液入喉,极致的冰寒瞬间冻结四肢百骸。灵魂仿佛被抽离,生机熄灭,心跳骤停,血液凝固,感官沉入无边的黑暗死寂。他僵直棺底,形同真正的尸体。
远处杂沓的脚步声、呼喝声如闷雷逼近!
木槿心脏狂跳,立刻撬开他牙关,塞入蜡封的续命丹,吊住最后一丝心脉生机。随即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颤抖,凝神屏息,施展三才引血法。银针寒芒一闪,精准刺入跳跳心脉要穴。
引动心头精血的剧痛,如同滚烫钢针活剐心尖。即便在假死状态下,酷刑依旧穿透冰封。棺中“尸体”猛地一震,齿间溢出破碎呜咽。
木槿吓得差点脱针,冷汗瞬间布满额头。更令她心惊的是,通过银针,她感知到那丝被续命丹维系的微弱生机,如同狂风残烛,每一次心血引动,都让它剧烈摇曳,几欲熄灭。指尖颤抖更甚。三滴金红璀璨的心头精血,终于在生机湮灭的极限时刻,艰难引渡而出。
精血滴入残页墨痕,“滋滋”灼烧,沉睡的蛊卵硬壳应声破裂。无数细小如发丝的透明蛊虫破壳而出,被木槿小心引渡至跳跳裸露的胸膛。蛊虫疯狂扭动、汇聚,竟在他惨白的皮肉上绘制出玄铁矿脉的诡异图纹。关键节点处,蛊虫短暂聚拢,发出幽幽微光。
木槿不敢耽搁,立刻将苏白薇秘制的九花玉露丸喂入他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润如春泉的力量瞬间包裹住那丝将断的生机,虽未能逆转假死,却如坚韧蛛丝,将其牢牢维系在濒死边缘。
她迅速抓起跳跳留下的火折子,将引渡完蛊虫的残页断裂边缘烧焦,塞进跳跳背后。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木槿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连忙闪身扑入旁边荒草掩盖的深坑之中,屏住呼吸,将自己彻底融入阴影与泥土气息里。
十几派人马浩荡涌至乱葬岗。卢君安目光锐利,蹲身捻了捻地上拖痕的泥土:“泥土湿润,痕迹新鲜。”
孙长老急切道:“定是那魔头的踪迹无疑!”
众人循迹疾行,赫然见一具棺木停在痕迹尽头,棺盖虚掩,缝隙透出诡异微光。近前一看,棺中仰躺一具俊美尸身,衣襟撕裂,胸膛上一幅流光溢彩、脉络清晰的奇异图案在夜色中灼灼生辉。
人群瞬间骚动,窃窃私语蔓延。有人脸色剧变,悄然抽身隐退。
人群中,武当掌门清虚道长看清图纹刹那,道袍下的身体微僵,瞳孔深处掠过惊骇与贪婪交织的光芒。他下意识拢袖,指尖隔着衣料悄然按住心口下方。那里似有感应,微微悸动。
苍山派孙长老更是脸色剧变,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死死盯着矿脉图某个节点,眼神变幻,仿佛在确认关乎性命之物。
“这……这莫不是信中所说的北邙山矿脉图?”不知是谁惊疑出声。
众人脸色霎时风云变幻,贪婪、震惊、狂喜、忌惮交织。
卢君安强压心头贪念,沉声喝道:“正事要紧!别忘了我们来此为何!”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精光。
田易中枯爪探出,搭上尸身颈脉,片刻后阴恻恻道:“死透了,脉息全无。”
“哼,便宜这小子了!”丁一真暴躁搜身,很快从尸身下灰烬中摸出烧焦的火折子残片:“火折子……烧了?只剩这点残渣。”语气不屑。
“算他识相。”清虚道长低诵道号,目光却在矿脉图上流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卢君安眉头紧锁,疑云缠绕。
“人死灯灭,火折子已毁,这矿脉图……”田易中话音未落,卢君安身后一名弟子已按捺不住,抢先喝道:“此图当归我天门山保管!快记下图纹!”
“狗屁!”丁一真勃然大怒,掌风如怒涛狂卷,瞬间逼退那弟子。他魁梧身躯挡在棺前,须发戟张:“若非老夫拾得手帕,尔等还在兜圈子!此图当归铁掌帮!”
众人见状,纷纷欲涌上细看图纹。孙长老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如鬼魅般闪至棺木另一侧,隔棺与丁一真隐隐对峙:“若无我苍山弟子识破那妖女,你拾到破布有何用?!”
话音未落,两人隔着棺椁竟隔空对了一掌。但若有人胆敢靠近棺椁意图强记图纹,这两人又瞬间放下嫌隙,联手将其凌厉逼退。
深坑中的木槿透过草隙看得心惊肉跳。平日道貌岸然的掌门长老,此刻竟如市井泼皮般争抢撕咬,为虚幻矿图,体面尽失。凌厉掌风剑气堪堪擦棺而过。
越来越多的门派卷入争夺,吵嚷怒骂、刀剑出鞘声沸反盈天。五虎门主钱万贯捂着鼓囊钱袋,心疼得嘴角直抽,小声咒骂卢君安“刮地皮”。
人群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头领交换眼色,手指隐按腰间兵刃,目光警惕扫视混乱中心与四周黑暗,似在等待信号。
卢君安默立一旁,贪念难消,但疑虑让他强行按捺,冷眼旁观。
就在此刻,魔教精锐如鬼魅般悄然掩至。为首者目光如电锁定散发微光的棺木,打出手势。数名手持特制皮囊的黑影悄然向棺木潜行靠近。
深坑中木槿眼神一凛,在魔教混入人群前刹那,果断拉动引线!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天罚,骤然撕裂死寂夜空!地动山摇,火光冲天,巨大冲击波掀起漫天尘土碎石,瞬间遮蔽视线。轰鸣、碎片呼啸、惊叫嘶吼汇成毁灭音浪。
深坑中的木槿只觉头顶一暗,坑壁泥土簌簌震落,细碎土块砸肩,混合硫磺尘土腥气的浓烈气浪狠狠压下。
“魔教!”
“果然是矿脉图!他们要毁尸灭迹!”众人魂飞魄散。
卢君安眼见魔教果然为毁尸而来,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贪念压过!他厉声断喝:“护住矿脉图!绝不可落入魔教之手!先退外敌,再论归属!此刻谁敢分心记图,格杀勿论!”
正邪瞬间绞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混乱中,仍有贪心者扑向棺木意图强记,立时被数道乱刃分尸。飞溅的鲜血残肢震慑蠢动者。更有甚者,趁乱刀剑捅向身边盟友后背。钱万贯眼中凶光一闪,趁机高喊:“卢老狗刮我地皮!五虎门的兄弟,随我杀!剁了他填仓!”
混乱至极时,那几个小头领中一人眼中狠厉闪过。他猛扑向身边正与魔教缠斗的苍山弟子,淬毒匕首刺入后心。弟子难以置信回头,只见狞笑:“赤练堂主有令,清理门户!”
几乎同时,另一处战团,一名上清派长老惨叫捂心倒地抽搐,七窍渗出诡异黑血,显然体内潜伏子蛊瞬间夺命。清虚道长眼角余光瞥见,道袍下身体剧颤,眼中恐惧疯狂交织,下手更加狠辣无情。
趁着漫天烟尘未散,视线严重受阻,木槿在深坑中猛地扳动硬木拉杆。深埋机括发出沉闷‘咔哒’轻响,淹没于爆炸余波、嘶吼、兵刃声中。
然而,预设滑道启动时,一块震落碎石猛砸关键铰链,滑道一顿!
木槿的心提到嗓子眼,拼尽全力再猛拉。滑道刺耳摩擦,终克阻碍。棺中跳跳被迅速拖入地下,一具体态相似尸体被推入棺中替代。虽因半秒卡顿惊险万分,终在烟尘掩护下完成。
轰隆——!!!
又一声惊天巨响!
预设火药猛烈爆炸,棺木连同尸身瞬间炸得粉碎。木屑、碎骨、尘土混合火光冲天,刺目光芒映亮一张张惊愕、扭曲、写满贪婪失落的脸。
魔教头目见尸身化为齑粉,目的已达。他冰冷目光扫过瞬间陷入疯狂内斗的正派群雄,嘴角讥诮,手指摩挲腰间皮囊搭扣,猛地一个干脆下劈手势:“撤!让他们狗咬狗,咬得更狠些。”魔教身影如潮水退入黑暗,首领最后回瞥沸腾炼狱,讥诮笑意一闪。
“到手的矿脉图啊!!”丁一真目眦欲裂,如受伤疯虎扑向撤退魔教。
“魔教毁了矿图!杀了他们!夺回秘藏!”喊杀声彻底点燃血腥。
卢君安欲再控场,混乱中瞥见粉碎棺木残骸,一个电光石火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信鸽……是圈套!中计了!”念头瞬间被田易中裹挟刺骨阴风的枯爪逼回,枯爪直袭面门:“卢君安!若非你假仁义拦着不让看图,何至如此?你定是魔教走狗!受死!”
卢君安猝不及防,仓促接招,辩解之词被凌厉杀招生生逼回。
深坑中,木槿捂着口鼻,难以置信地看着比戏文更荒唐一幕。方才同仇敌忾的群雄,此刻如饿狼,獠牙对准盟主!
许多门派早对卢君安颐指气使和“黄金摊派”不满,此刻见天门山被围,纷纷倒戈。五毒教、黑风寨等头领发喊:“并肩子上!灭天门山!”率众悍然砍杀。
清虚道长口宣“无量天尊”,眼中却燃烧着**贪婪狠厉。目光死盯卢君安象征盟主的金丝鹤氅,毒火念头窜起:“此位……合该我道门执掌!矿脉当归我调度!”拂尘猛挥,银丝绷直如针,撕裂空气,狠抽向卢君安身侧天门弟子。弟子胸前衣衫碎裂,皮开肉绽,惨叫着倒飞。
“无量天尊!卢掌门倒行逆施,合该此劫!”慈悲道号与狰狞杀意反差,让木槿胃里翻搅作呕。
孙长老脸色数变,想到天门山平日欺压苍山,此刻又因卢君安“误事”毁图,新仇旧恨涌上。更念及体内随时发作的子蛊,眼中闪过决然狠色与孤注一掷疯狂:“卢君安误我苍山!该杀!”挥刀砍向附近天门弟子,刀光凌厉,似要将恐惧屈辱尽泄杀戮。
乱葬岗彻底沦为沸腾血肉磨盘,昔日盟主转眼众矢之的。
“填仓!剁了他填仓!”钱万贯贪婪嘶吼混在喊杀中格外刺耳。木槿蜷缩黑暗,浓烈如实质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几欲窒息。她看着一张张面孔在血色月光下扭曲咆哮、互相撕咬,看着道貌岸然者化身毒蛇同门相残,看着莫名惨死七窍流血……只觉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撕下面具的“英雄豪杰”,内里竟比蛊虫狰狞。人心……竟比乱葬阴风更冷,比九幽泉更寒。她下意识按住狂跳心口,仿佛被这**恶念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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