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国,鹤城。永昌七年的冬日,书房里暖意融融,银炭在兽耳铜炉里烧得正静,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梅香。
霜沉月端坐在酸枝木嵌螺钿的扶手椅上,裙裾如月华流泻,分毫不乱。她指尖轻轻抚过身旁高几上的一盆建兰细长叶片,目光却投向书案后的父亲。
“爹,”她声音清柔,如玉石相叩,“璧国商会的帖子,我看了。只是觉得,由几位常年打理北境事务的叔父前去,是否更为稳妥?”她语速平缓,理由也合乎情理,姿态娴雅得无可挑剔。
霜九仙放下手中的紫檀狼毫,拿起一块温润的白玉镇纸在掌心摩挲,不答反问:“说说看,为何不愿自己去?”
霜沉月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极淡的、了然的笑意,眸光流转间,带着与她年龄不甚相符的通透:“有薛采在的地方,女儿若现身,无论做什么,落在旁人眼里,怕都只剩下去年那桩‘趣闻’的余韵了。我们霜家行事,何须凭白添这等谈资?”她将“趣闻”二字说得轻描淡写,却清晰地划出了界限,表明她早已超越了过去那点小儿女的情态。
侍立一旁的陈伯眼观鼻,鼻观心,气息都放轻了几分。
霜九仙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面上却依旧平静:“正因有薛采,才非你去不可。”他身体微微前倾,案上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深邃的阴影,“此人心思缜密,深不见底。寻常人见他,如同隔着千重迷雾。但你不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正因有过那点‘过节’,他或许反而会对你多一分‘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霜沉月微微挑眉,眼波如浸了秋水的星子,亮得剔透,“爹是想让我这‘故人’,去试一试他如今是水深几许?”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俏皮,将一场可能充满机锋的较量,说得如同下一盘闲棋。
“是去看清风向。”霜九仙的声音低沉了些许,“近来璧国朝局似有微澜,薛采称病静养已有多日。霜家未来的航向,需要知道这位年轻的掌舵人,是否依旧能稳住船舵。”
霜沉月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父亲案头那尊见证了无数次商业谈判的青铜骏马上。薛采……那个人的身影在她心中清晰起来,带着冰冷的锐利和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一种混合着挑战欲与审慎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升起。
她忽然莞尔,笑容如春冰初融,带着些许狡黠的灵动:“原来爹是让我去当一回探风的鸟儿。”她优雅地站起身,理了理并无一丝褶皱的袖口,“也罢,既然父亲认为我这‘旧识’的身份尚有用处,女儿便去璧国都城游历一番,顺便……帮您看看那位薛相,是否别来无恙。”
她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地转身,向门外走去。行至珠帘处,她脚步稍顿,并未回头,只轻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若那潭水比想象中更深,惊扰了潜蛟……”
霜九仙凝视着女儿挺拔而优美的背影,缓缓道:“霜家的船,从来不怕风浪。你只需记得,看清了,就回来。”
霜沉月没有再回应,只是伸手拨开珠帘,玉珠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身影随即消失在廊道的光影里。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梅香袅袅。霜九仙的目光掠过窗外,一株红梅在暖冬中绽放得正艳,只是最外层花瓣的边缘,已悄然卷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干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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