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国都城的雪下了一夜，次日放晴，屋檐下挂满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霜沉月用过早膳，吩咐备车。
“小姐要去何处？”侍女为她系上狐裘领带时问道。
“去西市的笔墨铺子看看，”霜沉月语气随意，“听闻璧国的松烟墨别有特色，给父亲挑几锭回去。”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发出咯吱声响。西市是都城最繁华的集市，即使天寒地冻，依旧人声鼎沸。霜沉月在一家老字号笔墨铺前下车，店内墨香扑鼻。她佯装挑选墨锭，目光却不时扫过街对面——那里是城中最大的药铺“回春堂”，据她所知，宰相府所需的药材，多由此店供应。
她耐心地选了两锭上等松烟墨，正要结账，忽见回春堂内走出一名身着灰衣、步履匆匆的仆从，手中提着几包药。那人虽衣着普通，但腰间悬挂的令牌样式，霜沉月昨日在宰相府属官身上见过。
霜沉月不动声色，付了钱，拿着包好的墨锭走出店铺。她并未立刻上车，而是沿着街边慢慢踱步，看似在欣赏街景，实则留意着那名灰衣仆从的去向。见他拐进一条小巷，霜沉月对车夫道：“我走走，你们跟在后面。”
小巷幽深，积雪未扫。那仆从走到一户不起眼的宅院后门，叩门三声，两轻一重，门便开了条缝，他闪身而入。
霜沉月停在巷口，记下了宅院位置。这并非宰相府，却用着宰相府的人，行迹如此谨慎，是在为谁延医问药？她心中疑窦丛生。
回到别院，她立刻唤来一名在璧国经营多年的老掌柜。老掌柜听闻那宅院位置，捻须沉吟片刻道：“小姐，那宅子……似乎与太医院一位致仕的老太医有关。老太医姓王，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调理咳喘之症，只是年事已高，早已不公开接诊了。”
霜沉月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薛采称病，避不见客，却暗中请动已致仕的太医诊治？这绝非寻常风寒。她沉吟片刻，对老掌柜低声吩咐了几句。
几日过去，商会各项议程按部就班。霜沉月不再刻意打听薛采消息，只专心于商事应酬，其敏锐的头脑和霜家雄厚底蕴，很快让她在商会中赢得了尊重，连璧国户部的官员都对她刮目相看。
这日午后，霜沉月正在别院书房翻阅账册，老掌柜求见，带来一个消息：王老太医的孙子，近日在城南新开了一家医馆，规模不大，但求诊者络绎不绝。
霜沉月合上账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站起身：“备车，去城南。”
新开的“济安堂”门面整洁，药香弥漫。霜沉月并未以真面目示人，只作寻常富家女子打扮，以调理气血为由求诊。坐堂的是一位年轻大夫，眉目间与老掌柜描述的王老太医确有几分相似。
诊脉开方后，霜沉月状似无意地感叹：“听闻令祖王老先生医术高超，可惜无缘得见。家中有长辈常年咳嗽，不知老先生可还愿出诊？”
年轻大夫闻言，面露难色，低声道：“小姐见谅，家祖年迈，早已不再出诊。便是……便是某些府邸再三邀请，家祖也只允每月望日过府一次，且绝不透露病家信息。”他话一出口便觉失言，急忙收声，低头写方子。
每月望日？霜沉月心中一动，今日正是十三。也就是说，后天，王老太医便会去为那人诊病。
她不动声色地谢过大夫，取了药方离开。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熙攘人流。薛采的病情恐怕比外界想象的更重，否则不必如此隐秘地延请名医，且需定期复诊。
霜家与璧国的合作关乎重大，若薛采这棵大树根基不稳，后续诸多事宜便需重新考量。她必须想办法确认他的真实状况。
是夜，霜沉月书房灯亮至深夜。她修书一封，用上火漆封印，唤来心腹侍卫。
“明日，将此信送至宰相府门房，只说……故人霜氏，盼君安好，风雪严寒，谨奉薄礼，望乞笑纳。”她指的“薄礼”，是那两锭精心挑选的松烟墨。
她要以这看似寻常的问候，投石问路。若薛采还有精力应对，或许会有所回应；若他病重无法理事，这封信石沉大海，也足以说明问题。
信使离去后，霜沉月走到窗前。夜空澄澈，一弯冷月高悬，清辉洒在雪地上，一片素白。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与薛采的第二次交锋，已在这无声无息中，悄然开始。而这一次，无关风月，只关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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