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移只能在露天场所使用，想要回到那不勒斯，就得先离开这迷宫般的地下道。
“相信我，乔鲁诺先生，我探索过无数古墓，区区一点小酒根本不会影响我的方向感。”
即便走路都难成直线的龙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如此保证，乔鲁诺终于还是在她带路第三次经过同一面刻着脏话‘提图斯臭狗屎’的墙后，忍不住偷偷使用黄金体验的能力使墙角长出不同的蘑菇以作路标。
——倒也不坏。
——就当是……当是晚餐后的散步约会？
乔鲁诺拂去金发上不小心沾到的蛛网，再叹一口气环顾阴暗潮湿的下水道：
——只不过约会的地点不怎么宜人就是了。
前方仍然坚信自己马上就要找到出口的抓根宝带路第4次走过那面熟悉的脏话墙，还不忘叮嘱身后的人：
“请紧跟在我身后，乔鲁诺先生，内战的关系导致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人聚集在此，那些落魄的人沦落成为小偷甚至是罪犯强盗……总之，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背景复杂，我们需要谨慎行事——”
“抢劫！给钱——啊啊啊！”
话音未落，前方拐角处就冲出两个面黄肌瘦但凶神恶煞的贫民，挥舞着手里的棒槌就要打劫二人。
——邦！邦！
……下一秒，还没等【黄金体验】炫技，来者就被龙裔随手一斧子抡过去给敲晕过去了，她甚至瞧都没瞧对方一眼，她不动声色习以为常地绕了过去，一边嘟嘟：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乔鲁诺跟上她的脚步，试图继续聊天：
“抓根宝小姐，你一直提到的内战——”
邦！——
前方又传来一声钝响，是龙裔又一次利落地击倒了不知死活前来冒犯的强盗。
“内战？你很好奇吗？”
离开盗贼工会后，龙裔再次戴上了她奇怪的骨质面具遮挡了她惊人的容貌，此刻她走在前方，又变成了其貌不扬、稍显古怪但经验老道的可靠冒险家，只有一双纯灰的眼睛在昏暗的地道里，被不知从哪儿透来的微光与潮湿石墙上的水渍反射出一层光泽，透亮又纯粹。
她本不屑于向外乡人解释帝国的历史，或许是喝了酒，又或许是对乔鲁诺的好感加持，她今天有了那么一点闲聊的兴致：
“我们的国家刚经历了一场战争……”
邦！——
又一个强盗倒地。
乔鲁诺：……
乔鲁诺：“是的，我记得你提到过，你们的帝国在战争中输给了……精灵？然后取缔了某个重要的信仰？”
抓根宝点点头，一边挥舞巨斧开路一边叭叭回答：
“艾瑟瑞姆精灵，梭默人……或者称他们为【先祖神州】比较合适，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种族之一，擅长魔法，高高在上。”面具下一声不屑的轻笑，“这样自诩高尚的种族，最喜欢通过战争与武力征服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衰败的帝国成为了他们最好的目标——”
邦！——
抓根宝：“霜月30日，先祖神州派特使前来帝国，提出了包括领土割让等一系列的霸王条款，我们的皇帝提图斯迈德二世拒绝了来自高贵精灵的羞辱，精灵特使当即打开了随行的车马，里面竟然装满了帝国谍报人员的头颅，霎时滚落一地……这场会面的数天后，先祖神州突袭了边陲，战争就爆发了。”
邦！——
说来有些滑稽荒诞，在阴暗潮湿的贫民地道里，在龙裔敲击强盗的声响中，乔鲁诺正聆听着另一个世界沉重而真实的历史。
只听龙裔那略显‘没有人味’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地继续叙述：
“老皇帝亲征、人民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拼尽全力顽强抵抗，让这场‘浩大战争’打了整整五年，堪称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消灭了先祖神州的主要势力……但这场战争带给帝国的损失也是巨大的，泰姆瑞尔覆灭了整整三个军团。为了停止战争，双方签订了堪称屈辱的《白金条约》。”
不知是否是错觉，两人逐渐深入地道，四周的空气越发潮湿阴冷，连带着抓根宝的声音也透着寒意，她轻微的叹息被脚步声掩盖：
“百姓饱受战争之苦，有的仗能赢……但也不得不放弃。老皇帝最终同意了屈辱条约议和。而条约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禁止了帝国的重要信仰，塔洛斯信仰。”
他小心绕过脚下的被打晕的强盗们，跟紧抓根宝并询问：
“这个塔洛斯信仰，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以至于激起民愤导致内战？”
“这个世界的八位创世神被称为八圣灵，而塔罗斯是凡人死后成神的第九圣灵，是不被先祖神州认可的信仰。”
抓根宝停下脚步，研究着墙上的记号（终于发现自己走错了），又连忙为显然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的教父补充解释：
“信徒越多，信仰赋予神的力量就越强，而神作为回报，同样给予了帝国主要战斗力诺德人强大的力量。压制塔洛斯信仰，一来削弱了帝国，二来削弱了作为世界支柱的神力。先祖神州那帮傻逼相信世界崩坏后，他们就能回到光界。”
乔鲁诺点点头，有点听明白了。
……所以先祖神州就是一群向往极乐净土而意图毁灭世界的疯狂精灵呗？为此发动战争，掠夺帝国的领土资源，同时打压信仰破坏世界支柱的神力？
天了噜，抓根宝所在的世界到底是怎样一个混乱的鬼地方……怜爱了，更加怜爱了。
抓根宝倒没觉得自己多可怜，匆匆为这段科普迅速结尾：
“嗯……然后嘛，诺德人对自己国家的软弱无能失望透顶，于是出现了由乌弗瑞克组织的‘风暴斗篷帮’起义军，反抗帝国的统治，爆发内战。说起来，当初我被送上刑场时，乌弗瑞克还跟我一个囚车呢，他甚至还邀请我加入风暴帮……”
乔鲁诺全程认真听着，开始通过自己的认知来理解抓根宝所描述的帝国情形：
“我明白了，帝国就好比是权威受损的地方黑手党家族，如果把塔洛斯信仰看作是某种重要的利益商品……例如军火，风暴斗篷类似于想独立获取军火交易权的小帮派，而先祖神州就是来自于另一个城市，想通过控制军火交易来夺取吞并地盘的敌对势力？”
前方的抓根宝停下了脚步，醉酒的大脑虽然迟钝，但她依然很快地跟上了乔鲁诺的思路，并觉得十分新奇，不禁对思维跳脱又敏捷的小教父越发赞赏道：
“可以这么说，把信仰看作是利益商品？这还真是个……非常有趣又准确的说法。”
乔鲁诺内心因被认同而窃喜，表面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她探讨：
“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谈判，建立一个全新的类似于PASSION的第三方监督势力来平衡各方利益呢？”
抓根宝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是种耐心甚至还带点宠溺的笑意，即使她提出异议，听上去也像是在寻求乔鲁诺更多的看法：
“第三方？说得容易，那么要去哪里找到这个绝对公正又敢于介入帝国与先祖神州纷争的第三方势力呢？”
就在这一来一往的闲聊间，无尽的迷宫地道终于走到了尽头，两人来到了一片较为宽阔的中庭，这里看上去像是流窜者们的居住区，错落着一个个逼仄的简陋房间，还有台阶通往二楼。
乔鲁诺的思路也跟着打开了，或许是抓根宝今晚的耐心和随和让他产生了一种两人已经很熟悉的错觉，他不知怎么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道：
“当然是抓根宝小姐你了。”
咔哒。
龙裔的鞋跟骤然在湿漉漉的石板上生硬地通过摩擦停下，发出了一声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怪响，也把乔鲁诺兴起的话头生生卡在了空气里。
“什么？”
龙裔没有回头，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却突然冷了下来，笑意、醉酒后的温柔以及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亲昵感，瞬间都消失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慢慢地转过身，在稍显开阔和亮堂的地下道中庭里，面具阴影下的灰色眼眸再次看向了乔鲁诺，一如之前的没有温度，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死气：
“乔鲁诺先生……你刚才说了什么？”
☆☆☆
寒意。
是先前在金色光辉庄园时就感受过的寒意。
乔鲁诺怔在那里，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从抓根宝身上传来了如此令人不安的气息，有那么几秒钟他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下意识把先前形成的想法直接说出口：
“我是说……您很适合做这样公正的第三方，不是吗？身为救世主，独立且不受任何一方的束缚……还是说，我的判断有误，冒犯到您了？您更偏向支持帝国？或风暴斗篷帮？”
他略显不确定的尾音在潮湿的空气里不知落到了何处，在龙裔没有回答的短暂寂静里，更多莫名不安又防备的想法不停涌入脑海：
他突然间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如此孤立无助且危险，和一名还未完全了解的强大神秘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抓根宝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她有多少深不可测的特殊能力？如果她现在突然攻击他，他的胜算有多少，又要如何回到那不勒斯——等一下，为什么他又会有抓根宝会攻击他的感觉？
龙裔不知道乔鲁诺在想什么，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那双灰色的双眸突然眨了眨，在平静中流露出了一丝迷茫，紧张的气氛也跟着缓和，她开口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你说的这些，和我都没有关系……不是吗？”
☆☆☆
——没有关系？
乔鲁诺当下感到一阵茫然，并非批判或评价，但他真的困惑：
抓根宝身处在这个世界，身处在帝国，国家的存亡与世界支柱的崩塌怎么会和她没有关系？她不是救世主吗？身为有能力且强大的龙裔，而非普通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平民，用这种事不关己局外人的口吻描述自己身处的危机……真的好吗？
“帝国？风暴斗篷？精灵？那些都和我无关。”
抓根宝眨眨眼，语气轻快得好比在谈论天气：
“龙裔的任务，是阻止巨龙奥杜因归来吞噬毁灭世界，并非拯救信仰、拯救帝国……拯救每一个人。”
“这么说吧，龙裔有自己的使命，并不是……万能的许愿机器。”
“你……说得也没错。”
乔鲁诺的思绪迟缓下来，他仍然在抓根宝多变的反常态度中困惑不已，她先前在描述战争时沉痛的语气，与她眼下突然表现出的冷漠着实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抓根宝并没有太在意，她判断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扭头开始继续搜寻窝棚出口，她尽显冒险家本色地随手推开中庭一楼某间房间的门，逮住人就问路。
乔鲁诺跟在抓根宝身后也踏入了这间简陋的房间——说房间或许不准确，这就像是个挖出来的战壕，窄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木桌和椅子，地上铺了个铺盖。这看上去就是椅子上那个疯疯癫癫老头的栖身之所了。
抓根宝正试图从胡言乱语精神状况堪忧的蚁居老人口中获取点有效信息，乔鲁诺只能一边乖巧等待一边走向房间里唯一的那种木桌，无聊地打量起桌面上摆放的那顶明显与房间其他物件风格违和的头盔。
那应该是一顶做工精良的头盔，即便摆放在这样阴暗不见天日的潮湿地道里也没有生锈，除去头盔上磅礴的工艺装饰，还能发现不少触目惊心的划痕，想必头盔的主人曾经戴着它经历过一场恶战——
“那是帝国将领的头盔。啧，也不知道是这老头从哪儿偷来的……”
抓根宝不知何时站在了乔鲁诺身后，这样为他解释。乔鲁诺注意到她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摸向木桌上摆放的仅有的几枚金币和唯一一个皱巴巴的苹果。
就在这时，只有烛火燃烧丝丝声的安静空气里，响起了老人梦呓般的咕哝：
“他们是金色的，血却是红色的……杀戮和死亡的意义是什么……”
龙裔偷窃的动作停止在了一半，那只手最终尴尬地收了回来，调整了一下面具，才听她声音微微放低，带着一种说不清是鄙夷还是同情的复杂语气说道：“……也可能只是被战争抛弃的棋子罢了。”
她说着，不仅没有偷取任何桌面上的财物，反倒是从口袋里又抓出一把金币留在了那里，才转头看向乔鲁诺，淡然道：“走吧，只能再继续往前找出口了。”
她说完转头带路走出了那小到几乎令人窒息的空间。那双面具阴影下的灰色眼眸也只是短暂平静地与乔鲁诺对视了几秒钟。
……多么奇怪的人啊。
先前在提到帝国内战时态度淡然地说出【这和我没有关系不是吗】【我没有义务拯救每一个人】的龙裔，却在面对一个饱受战争摧残如今几乎丧失全部社会价值的老者时，流露出了一种神性的悲鸣与……温柔。
她什么也没说，但从那抹灰色里，乔鲁诺感受到了对战争的憎恶、对现实残酷的无奈……以及对那些甘愿付出生命保卫祖国、却在战争后被淡忘的士兵，最直接纯粹的敬畏与同情。
——没有人喜欢战争。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
他短暂停留在被震撼到的无名惆怅中，还是迅速回过神，最终跟上了她的脚步。
☆☆☆
抓根宝一阵烦躁，她其实注意到了乔鲁诺在她为老人留下金币时流露出的复杂眼神。那是一种意外、感动又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软乎乎黏腻腻温情的眼神。
让她陌生又无法理解的眼神，就好像她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举动似的。
但她更多还是对自己感到不满。
明明才刚刚放出【帝国那坨烂摊子凭啥要我收拾】【救世主才没工夫照顾每个人】那番不拘小节的豪言壮志，现在却又矛盾地给一个孤寡老兵送救济金……
这一点也不帅！她向来不耻于这种英雄主义高高在上又假惺惺的善举，这一点也不符合她给自己塑造的酷酷龙裔的设定。
可是……
战争……厮杀……为了保卫家园，为了维护祖国甚至愿意奉献自己生命的士兵，一旦战争结束后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被遗忘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水道……
她不知怎么就莫名共情地愤慨与不甘起来。
——……一定是酒还没醒。
抓根宝晃了晃脑袋，打消多余的念头，带头走出房间回到地下道的中庭，抬头就瞧见了两个从不远处走来的精灵梭默士兵，他们身穿黄铜铠甲，一个持剑一个背弓，正在交谈着什么，声音通过地下道的回音清晰地传到了抓根宝这边：
“你确定伊思本那老东西藏在这里？”
“情报是这么说的。刀锋会这帮人真是怎么都杀不完，赶紧搜完这一片就回去吧，这破地方真脏。”
——伊思本？
——刀锋会？
抓根宝愣在原地陷入了思考考，这些词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
“抓根宝小姐？”乔鲁诺也注意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精灵，不安地压低嗓音询问，“现在该怎么办？那群士兵应该会知道出口在哪里吧？要去问路吗？”
抓根宝不语，只是一味地翻看自己的任务卷轴。
“嗯……很抱歉，乔鲁诺先生，计划有变，我突然想起来这里似乎还有个我要找的人，恐怕我们得先找到他，才能送你回那不勒斯。不过你说得对……”
她确认一番后忽然重新取下了背上的重斧，以作战姿势迎接两名靠近的梭默士兵：
“至少我们可以问问这两位先生，出口在哪里。”
乐色绿江莫名其妙害我看不到评论，进后台才看到有宝宝们还在蹲_(:з」∠)_
一直不更新是因为写得太烂了（
这一章重写了3遍不止，就……先发吧，慢慢找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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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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