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空旷的盥洗室回荡着沢田纲吉劫后余生的喘息,六道骸低声的安慰,此时竟然让纲吉感受到一股不愿承认的温柔。
这个人真的是…该死的可靠。
“当啷”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纲吉看到洗手台上掉落了一枚沾着暗红血迹的项链,上面有个小小的吊坠。
纲吉伸手想捡,才发现他刚才被六道骸抓着的手传来一阵剧痛,怕是脱臼了。
“嘶……好痛!” 纲吉疼得眼泪汪汪,龇牙咧嘴,冷汗都下来了。
“kufufu……” 六道骸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对着纲吉那只可怜兮兮垂着的左手慢悠悠地评价道:“看来你的骨头,还是不如你的意志力经得起折腾。”
他在纲吉又气又囧的眼神下拿起那个吊坠,那是可以打开的,里面有一张小小的合照,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被主人用心保管着。
那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年的合影,妇人一张圆脸,笑眯眯的,笑出了两个酒窝。
“这……这是……”
看清上面的人的样貌时,纲吉难以置信地看向六道骸。
“早上的大婶?!”
六道骸目光停留在照片上,明显也认出来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纲吉的后脑勺。
“这是汤姆的妈妈?如果汤姆早就死在战场上了,那喷泉学院里,那个16岁的学生…是谁……?”
“啧。” 一声不耐的冷哼从楼梯口传来。
云雀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他抱臂靠在门框上,凤眸扫过一片狼藉的盥洗室和狼狈的纲吉。
“还没磨蹭完?”
纲吉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除了脱臼的手腕,他脖子和脸上被飞溅的镜子碎片划了几道口子,火辣辣的。
——
三人回到一楼。训练室旁的浓雾已经消散了一大片,无数带着云之炎的尖锐紫色刺猬球撕裂出一个不规则的缺口,通过缺口,他们看到了早上来的那片树林。
云雀恭弥竟然硬生生用火炎破开了幻境中的一道口。
纲吉瞬间明白云雀是特意上来找他们的。他心头一暖,忍着疼小声道:“……谢谢云雀前辈。”
云雀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哼”,算是回应。
他此刻正抱着手臂,像个监工似的靠在医务室门口冷眼旁观——六道骸正坐在床边,用着从医务室翻出来的绷带和药剂小心地清理纲吉脸上和脖子的细小伤口。
而沢田纲吉此刻竟没有喊疼,他陷入了短暂的消沉之中。
线索在他脑中飞速拼凑起来。
16岁的新兵汤姆死于某次战争,很可能是初入战场就……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死亡的恐惧无法消散,久久徘徊。
而那辆古旧的棉花糖车,恐怕就是他生前某个温暖记忆的投影,碎片无意之中地将思念附着其上,却被他们意外闯入。
纲吉的心沉甸甸的。他用还能动的另一只手摸出了早上六道骸用幻术变给他变的兔子。
棉花糖大婶温暖的笑容、照片上汤姆青涩的脸庞、镜中少年惨白的残影、食堂里那些空洞麻木的鬼士兵……无数张年轻而黯淡的面孔在他眼前重叠。
他抬起头,望向云雀暴力破开的洞口。
“我们走了以后,这个地方……会怎么样?”
“残留,或者被其他古战场碎片吞噬,成为永久不变的一道“关卡”。
云雀毫无起伏的声音陈述着最残酷的事实。
“太残忍了……他们不该在这个地方。” 纲吉喃喃道。
他看着手心里的兔子,又感受着体内那温暖而坚韧的,属于他的火炎。
一个念头,如同幼芽破土而生。
“我想试试,我想解脱他们。”
六道骸优雅地支着下巴看着纲吉:“kufufu…别太勉强自己了,沢田纲吉。”
他脸上明显不是赞同的表情。
“那是整个碎片的核心,可不是你这种级别的火炎就能啃得动的硬骨头。”
纲吉抿紧了嘴唇。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双暖棕色的眼眸里,恐惧和茫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却逐渐变得坚定的光芒
“我知道风险很大。”
他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说服他们。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难道这就是我这种无用的火炎存在的价值吗……果然我还是……我要试试。”
六道骸没再说话,只是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静静地看着他。
云雀恭弥依旧没什么表情。
“送死的事情你随便。”
他平淡地陈述:“不过刚才在训练室找手铐时,还看到了一样有趣的道具。现在看来,大概是为某个不自量力的草食动物准备的遗物。”
他利落地转身,很快从训练室拎回了一副东西,丢到纲吉的怀中。
纲吉只看了一眼,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那是一副破旧得不成样子的军用手套,深绿色的帆布磨损发白,布满可疑的血渍,更惊悚的是,手套的指尖部位似乎还粘连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不知道什么生物的组织。
“呕……” 纲吉干呕一声,脸色煞白。
“kufufufu……看吧,沢田纲吉。”
骸发出一串毫不掩饰的灾乐祸意味的低笑。
“你手腕都还没接好,不如听我的,先出去,让专业的医生给你顺便再开点勇气补充剂?”
云雀恭弥对此置若罔闻,在六道骸骤然阴沉的注视下,他一步上前,一把将还在对着血手套犯恶心的纲吉从医务室的床上提溜起来,紧接着——
“嗷呜——!!!”
一声清脆的骨响伴随着纲吉惨绝人寰的哀嚎。云雀捏着他脱臼的手腕,极其精准而粗暴地一掰一送!
纲吉疼得眼泪狂飙,整个人原地弹跳起来,捂着手腕原地转圈。
云雀恭弥冷冷地收回手。
“害怕的话,现在就滚。”
他瞥了一眼那个被云刺猬撕开的、通往光明的出口。“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碎片,乐园里这种腐烂的角落多如牛毛。死在这里,毫无价值。”
剧痛过后,是重新连接上,带着钝痛的控制力。纲吉泪眼婆娑地瞪着那副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手套,做了足足三个深呼吸。
他看到云雀恭弥已经退到走廊之外,手上转着一个带着紫色火炎的手铐——原本还是生锈的形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一副样子。
云雀前辈居然把这个地方找到的道具占为己有了!
果然是云雀前辈啊……等一下,他那副浮萍拐,不会也是这样来的吧?
纲吉头上,数滴冷汗划过。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起那副手套的一角,强忍着恶心和皮肤上传来的粘腻的诡异触感,一口气把手套套在了自己手上。同时,一簇纯净的金橙色火炎从手套上升起。
——
阴冷的盥洗室内,少年哀怨的呜咽如同跗骨之蛆,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
“呜呜……妈妈……我好怕……该死,你们都该死!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想见你……”
那声音时而像孩童般无助,时而尖锐狠戾,时而像垂死挣扎,诡异阴毒得让人头皮发麻。
纲吉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一半,小腿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发软。他求救一般地回头看向六道骸,指望着这位喜欢捏他脖子把他推进鬼士兵群的家伙故技重施,把他直接丢进去完事。
然而,六道骸只是姿态优雅地靠门框上,嘴角挂着一丝有些疏离的弧度。他不仅挥手收回了封印镜子的雾气,还做了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手势。
一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姿态。
那家伙又怎么了,怎么还……生气了?
沢田纲吉一头雾水,此刻竟显得有些慌乱。
他到底哪里又惹到六道骸了?变脸比翻书还快,果然是阴晴不定,莫名其妙!
云雀扫视着盥洗室的全景,对着哭声来源——那片碎了一个角落的镜子发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冷哼。
“软弱的东西,驱使整支军队在楼下当你的傀儡,自己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
“你懂什么——!!!”
那哀怨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刺耳,纲吉感到周身温度骤降,一缕黑气从镜中飘出。
“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这种绝望!这种……每一天睁开眼,不知道是躲在家里等着被炮弹炸成碎片,还是被拖上战场变成尸体,无路可逃的命运!既然无法理解……那你们就都进来陪我吧!”
黑气带着浓烈的毒,如同粘稠的黑色石油,从黑色的漩涡中心疯狂向四周蔓延。
“就像……楼下的‘他们’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他们”?!
纲吉浑身巨颤。
怪不得云雀恭弥点他们名字的时候,楼下那些鬼士兵没有反应。他们空洞麻木的眼神,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僵硬的动作,哪里是什么汤姆的同期战友。他们分明是……曾经和他一样不幸闯入这个死亡碎片,最终被吞噬、同化,永远徘徊于此的“闯关者”!!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悲哀的火焰,“腾”地在纲吉心底燃起,心里那点退堂鼓被毫不犹疑地抹掉。
为了汤姆,为了楼下那些不知名的亡魂,更为了…不让后来者重蹈覆辙,这个地方……这个不断吞噬着生命、将绝望无限循环的恐怖囚笼,必须被终结!
云雀周身杀气暴涨,黑色的碎发随着气流飘动,浮萍拐已然化作两道冰冷的银芒。
“你无法逃离你的命运,只因为你弱小得连咬杀的资格都没有。”
“云雀前辈!等等!”纲吉伸手阻挡。
“哇哦。”
云雀恭弥罕见地挑起眉梢。
纲吉一步跨出,坚定地挡在了云雀和翻涌的黑气之间。他棕色的眼眸里,恐惧被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取代。
“汤姆,你的命运,不该被囚禁在这里!更不该用他人的绝望来填补你的恐惧!”
在云雀恭弥毫不掩饰的惊讶的目光中,在六道骸无比复杂的异色双瞳注视下,纯净而磅礴的金橙色火炎,从沢田纲吉双手中轰然爆发。他朝着那漩涡中心最浓稠的怨念核心,决绝地冲了过去!
“够了,汤姆!” 他的声音在烈焰中回荡。
“楼下的人也好,你也好!没有人……天生就该被囚禁在这种地狱里!”
火光炽烈,纲吉的身影在跃动的金橙色光芒中,竟奇异地与那位棉花糖摊前微笑的妇人身影重合。
“你的妈妈……她一直都在挂念着你!她期待的不是一个扭曲的怨灵!她期待的是……你能好好长大,变成一个……快乐、平凡、能笑着吃棉花糖的普通人啊!”
随着他话语落下,一只由金橙色火焰构成的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凭空出现在那团黑气的中心。紧接着,那兔子轻轻一跳,瞬间化作了一支蓬松、散发着甜蜜香气的——棉花糖。
“不……妈妈…我最想念的…棉花糖……”
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呓语,从消散的黑气中心传出。
咔啦……咔啦啦……
原本只有一个角落碎裂的镜子,蜘蛛网状的裂痕开始蔓延,碎片中映照出褐发青年额心悄然燃起的一簇火。
金橙色的火在他的额间摇曳,如同永恒燃烧的火种一般 。
随着镜面彻底崩碎,整个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再睁眼,他们三人已稳稳地站在了一个相对宽敞却眼熟的门厅中央,里面有几条蒙尘的长椅,四周是斑驳的白墙,墙上有一块金属指示牌,——正是这曾经的军营的楼层指引。
正对着他们前方的,是一扇双开门。这是他们进入的地方。
门外,细密的雨丝敲打着树叶沙沙作响。一缕晨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湿漉漉的土地上投下几片游移的光斑。
“我的手套!”
在逐渐变得晴朗的日光中,纲吉惊讶地发现,原本满是血腥的军用手套,现在竟变了一副模样。
手上洁白柔软的毛线手套,手背位置上清晰地浮现出两个红色的数字:27。
一股无法言说的熟悉感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纲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有种没有来由的安心感,仿佛这副手套早已融入他的血骨,本就应该属于他。
“这是……?”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
就在他们三人重新踏入泥泞的树林那一瞬间,身后那栋阴冷的二层军营,像褪色的老电影一般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
半座建筑被炮弹直接命中,从正中间开始塌陷,裸露的钢筋,焦黑的碎块和烧灼的痕迹遍布满是弹孔的残垣断壁。
就在这片触目惊心的废墟之下,有一张几乎被瓦砾半埋的破旧长椅。一阵冷风携着枯叶卷过,吹开了覆盖其上的浮尘——
那是一封发黄的信笺。
亲爱的父亲:
家里一切都好,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已经成功搬离到安全的地方。您让我去橡果镇找汤姆母亲的下落,我已确认那个小镇已经全部毁于战火,连一栋完整的建筑都没有留下。
战争太残酷了,您何时回家?我们都非常想念您。
您的儿子:马可·里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恐怖军营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