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啼声响起时,我疲倦地睁开了眼睛,室内空空荡荡的并不见人影,我撑着酸痛的身子缓缓起身,低头便看见自己一身壮烈的紫红色淤痕,霎时觉得头痛非常。
昨日他确实是动怒了吧,不然何以解释呢?他又为什么动怒?恶神难不成还会有独占欲?这也说不通,毕竟和阮闲舟那一日,他也只是看上去无奈地动了嘴皮子而已。
“主人。”温折枝总是能恰是时候地出现,她端着早饭进来,见我身上淤青,立即皱了眉,上前来问,“你这是在哪里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我一会去给你拿些药膏来。”
我顺着她的搀扶起身,一边洗漱一边说道,“无事,只是怕是不好遮掩,客人还在庄子里,我这副模样也怕是不好去见他,你替我好生招待。”
“好。”温折枝点头应下。
吃罢早饭,我坐在露台上煮茶,一边看起了手边的书,抬头,看见无垠无痕的天空,心中没由来的觉得沉重,若我只是一只飞鸟,没有重量,自由地翱翔在那儿该多好。
低头间,便看见阮闲舟手里提着药箱缓步沿着阶梯而上,面色仍旧沉稳不见波澜,我看着他,直到他走到我面前半跪着将手边药箱打开,将瓶瓶罐罐掏了出来。
他的目光沉默而平静,落在我肩膀的淤青上,“疼吗?”
“有些。”我答道。
他伸手将我横抱起,步入卧房内,又折返回去拿了一个小瓶子进来,抬手将床幔放下,沉默地替我解开了衣裳,“我给你擦药,别乱动。”
“嗯。”我应了一声,褪下衣裳露出一身大片淤青,抬手将垂落的头发挽起。
一只温热的手沾着冰冷的药膏落在我的背上,轻柔地擦拭着我身上的淤青,一开始还有些火辣辣的疼,不一会便冰凉凉的,让人觉得舒服多了,又带着那一股栀子香气,让我身心都放松许多。
“他这是要吃了你吗?”他低沉了声音,似乎有几分怒意。
我轻轻笑出一声,答道,“还好邪神大人仁慈,没舍得让我葬身蛇腹。”
“……你还替他说话。”他无奈,擦完药,便靠近了我,低头轻轻吹着我肩上的淤青,一边说道,“晚上沐浴之后我再替你擦药,一日两次,过几日就好了。”
我点头,侧过头,看见他长长睫毛下明亮的双眸,吹着气而微微翘起的嘴唇,以及他红透的耳尖。他发现我在看他,微微皱了眉又松开,放轻了声音,“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
“没有了。”见药膏渐渐干了,我便将衣裳重新穿上。
阮闲舟一边替我整理着头发,一边说道,“我和归云这两日把人招的差不多了,后日基本都会进庄子里做工了,除了册子上的,主人还有什么要我交代给他们的?”
我思索了会,摇了摇头,又记起叶英同我说的名剑大会,便嘱咐道,“下个月藏剑山庄举办名剑大会,到时候客人会很多,且替我留心招待着,渡口那边多安排一些船夫,让他们可以直接从庄子里坐船到藏剑山庄。”
“好。”他替我束好头发,应下,抬头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微微歪了头,问他道,“怎么了?我脸上也有淤青吗?”抬手想去拿面镜子来时,却被他握住了手。
他将我的手放在手心里,眸子露出几分不忍,低沉着嗓音同我说道,“无论主人做什么说什么,我都能接受,只是,不要再受伤了。”
我看着他,这一张温和儒雅的容貌,这一双充斥着温柔眷恋与疼惜的眸,心里一时有些乱,一切是真是假,是虚拟是现实,是短暂一刹那还是无尽的永恒,我什么也分不清,我该回应吗?我该认真吗?
“嗯。”我轻轻应道。
从前现在,合上眼一切仍是虚无,睁开眼只看得见镜中的自己,只看得见别人眼里的自己,那么是不是,一开始所有的都是假的。
庄子里的大人都在忙着开张的事,只有我和三小只悠闲得很,寻了个竹林小亭去搓起了麻将。比起斗地主那极其可怕的倍率,我打麻将的时候显得谨慎小心很多,却也着实叫人犯困。毕竟我心不在此,只是想着打发时间而已。
说来,我都不知道我能在这里待多久,如果离开,又会去哪里,如果地狱真的存在,我岂不是还得去受罚一趟,如果不存在,那我的归处又会是哪里?会像风吹尘埃一样散去吗?还是猝然花谢?总不至于是爆炸升天吧?
思之至此,我竟笑出了声。
“主人,你笑什么?”年小鹿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我。
我故作深沉,摸出一张四万,“杠。”再抬手摸出一张一万,又开口,“杠上开花。”
“啊!!!”三小只痛呼。
年小熊不可置信地起身来看我的牌,指指我的桌角,骇然道,“主人你已经杠了三次了!你再来这一次杠上开花还是清一色,还要不要我们活了!”
我但笑不语。
“好咯,不用打咯,全输完啦。”茸茸摆烂地推翻了自己的牌,抓起最后一把叶子令塞到我怀里。
“好过分哦!”年小鹿撇撇嘴不服气地掏出最后一点叶子令递了过来。
我盘完所有叶子令,再分成三份塞回到他们手里,“继续嘛。”
“不打了!”年小熊嘴上说着不打了,却立即把叶子令收回了袖子里,拉着年小鹿连忙跑了。
茸茸见状跳跃了起来,在半空中化成一只小猫正准备跑,却被我眼疾手快地拎着了后脖颈,她扭过头看向我,长长的猫尾巴垂了下来,“干嘛?你可别问我什么你是谁你在哪你为什么在这里的问题啊,我可回答不上来。”
我挑眉,这厮果然知道不少,“我还有多久?”
猫爪抬起挠了挠空气,她想了想开口道,“这取决于你自己。不过看样子,也许会是永恒也说不定。”
“取决于什么?”我直白地问道。
茸茸挣脱开我的手,跃落至地面时变回了小萝莉,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道,“难不成你还想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见我并没有否认,她更是惊讶,说道,“这几日我看着你,我还以为你乐在其中呢。”
我轻笑一声。
茸茸轻叹了一口气,反问我道,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会是什么后果?如果是彻彻底底的毁灭与消失,你还想走吗?而且他们……”
彻底的毁灭与消失。
又有何不可呢?我轻笑一声。
“罢了。”茸茸似乎认清了什么,妥协了,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道,“你不能走,至少在他们来之前,你也走不掉。”
“他们?”我皱眉。
“哦豁~”茸茸捂嘴,笑着眯起了眼睛,“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你的命运,从来只有等待。”
未等我继续问,茸茸已经化成小猫跑走了,速度之快让我瞠目结舌。
命运?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命运?说起来也未免太过于可笑。
我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把玩着一张八万,朝着空无一人的竹林开口,“邪神大人,你又知道些什么呢?不同我这只井底之蛙讲讲吗?”
风飒飒穿过竹林,摇落翠绿竹叶几片,竹叶落地的瞬间,黑色衣角绽开在地面之上,邪神抱臂而立,定定地看着我,面上没有多少神色,甚至也带着几分疑惑,“我所知也只是片面。”
随即似乎是想起了我刚刚的态度,忽然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当时真是一时兴起,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并不值得你留恋。”
我抬头看着他眼中的几分愠色,仍旧没有否认。
他往前一步,低下头,看着我,眼中情绪似在翻涌,“你,竟如此自私。”
闻言,心中泛起酸涩,我嘴角却上扬了起来,抿唇点头微笑。
邪神黯淡了眼神,伸手朝着我的脖颈而来,却在目光触碰到我肩上的淤青时停住,随即收回了手。
“这下,你该分得清我和你所追寻的那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吧。”我忽而笑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却终究留下了一句,“从一开始我就清楚。”
清楚?我怎么觉得他比我还要糊涂呢?
午饭时刻,听完温折枝的汇报,我这才得知叶英已经离开了,在走之前和庄子定下了下个月月末的一场宴席,规模居然还不小。菜式倒是不复杂,是昨日温辞秋试过的菜式里的一部分。看了眼订单,这才发觉藏剑山庄财力果然雄厚,并非浪得虚名。
归云和闲舟招来的人陆陆续续都进了庄子里,待他们都安顿好了,归云寻了一日,说是要让他们都见一见我,展示下本领,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些我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拗不过归云的坚定,便只好应允了。
九曲连桥,偌大的观景台上,摆上了一桌宴席,宴席两侧站着几名厨子装扮的大汉,临水的一侧则是搭好的舞台,各式伶人已然摆好了架势。
“恭迎主人。”
我一靠近,他们便齐齐朝着我行了礼,直叫我看傻了眼,活在平等的现代社会的我,被这一举动震惊了。我朝阮闲舟使了个眼色,他连忙叫众人收了架势。
入座,温辞秋一一同我介绍了那几名厨子,什么各大菜系,点心零食,地方特色居然都有,厨子们也热络熟练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作品,我挨个尝了一遍,着实是不错的。
乐声响起,鼓瑟吹笙里有乐人放声高唱,我抬头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几首歌甚是耳熟,细细听了,这不就是游戏BGM吗?只是现场演奏演唱起来,可真是另一番滋味。
乐人唱罢便是舞姬登场,看着她们将水袖舞成烟波流转,看她们将青锋舞成月光,煞是好看,白叫我这俗人看了去,只知道喊一声漂亮,念不出什么诗词歌赋来赞颂。
“主人可满意?”阮闲舟见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终于耐不住开口问了我。
我笑着,“怎么会不满意?”
随后我招呼各位一起落座,好好地一起享用了这一顿算是“开伙”宴。
酒足饭饱后,和煦的暖风一吹,我便有些困倦了,一边趴在桌子上听他们继续絮絮叨叨着明日开张所需要在意的细节啊什么的,渐渐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
睁眼已是在卧房内,只是我才被放在床上就醒了,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不禁便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阮闲舟一愣,无奈笑了一笑,“主人还没睡多久呢,要继续睡一会吗?”
“要。”我说着,却并未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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