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泥路被雨水泡得软烂,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半指深的泥里,鞋尖很快裹满了黄泥,连带着裤脚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褐渍。
清檀下意识放缓脚步,目光不时扫向身后的苏昭玥。
她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前行,鬓边不知何时沾了片碎草屑,却没半分娇嗔抱怨,只偶尔抬头望他,眼底盛着细碎的笑意。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混着雨丝打在槐树叶上的“沙沙”声,风裹着湿凉的水汽扑在脸上,前方青灰色的牌坊刺破雨幕。
风雨镇三个斑驳的大字,在阴沉天色里仍透着几分旧日气派。
“这里曾是天策府的招生点”
苏昭玥的声音轻快得像雨打荷叶。
“即便后来被神策军占了,可毕竟是洛阳外的要道,南来北往的商客、江湖人都在此中转,倒也没狼牙敢来造次,镇上还算安宁。”
两人刚过牌坊,清檀望着那三个字,喉间轻滚,呢喃出声:“神策军……”
“听闻他们与狼牙私通,可没实证拿不住把柄。”苏昭玥声音压得低了些,眼角却飞快扫过街角,“镇上定有不少眼线,你我既扮作夫妻,只得委屈小师傅了。”
清檀下意识抬手想行佛礼,指尖刚结成半道印诀,就被她一把按住。
苏昭玥眉眼弯成月牙,语气带着点促狭的软:“相公一路辛苦了,何须多礼?”
手被按下去的瞬间,清檀才瞥见一队身着黑甲的风雨镇守卫正板着脸走过,甲片碰撞的“哐当”声在雨里格外刺耳。
待守卫走远,苏昭玥才敛了笑意:“江湖局势紧,镇上守卫早被神策军换了大半,咱们得处处留心。”
她抬手指向前方
“到驿站了”
话音落,苏昭玥已率先迈步,刚到门口,店小二就亮着嗓子迎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房,要敞亮些的。”苏昭玥笑得眉眼弯弯,付了定金便转身出来,对着愣在原地的清檀招手,“你带着行囊先上去,我去去就回。”
路过他身边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叮嘱:“切记莫漏了身份!”
不等清檀追问,她已撑着油纸伞,身影很快融进了雨雾里。
清檀只好挑起两人的行囊往驿站走,门口酒馆的杏黄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酒”字在雨里晃得人眼晕。
他正犯愁,一张谄媚的笑脸突然凑了上来:“今日雨大,客官一路辛劳,可要添些热水洗洗风尘?”
店小二说着就来接他手里的行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清檀想起荒庙里,苏昭玥裹着薄衣瑟瑟发抖的模样,终是点了头:“劳烦。”
“得勒!”店小二顿时来了劲,吃力地提着行囊在前引路,嘴也没闲着
“咱们这驿站的温泉热浴可是一绝!来往的贵客都得体验一番!小的这就给您准备大桶,包您满意!”说着推开一间房门,侧身让清檀进去。
房间不大,却隔出了内外两间。
外间摆着一张梨花木桌,桌上温着一壶茶,几只白瓷杯倒扣着;里间纱幔低垂,幔后是张铺着绣花被褥的床,床边屏风后,竟赫然立着一只半人高的浴桶。
清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店小二却满脸“我都懂”的神情,压低声音道:“客官放心,这鸳鸯桶是上好梨花木打的,结实耐用!稍后就给您送热水上来!”
“不是……”
清檀的话还没说完,店小二怕他反悔似的,放下行囊转身就走,关门的“吱呀”声落得干脆。
他望着那只浴桶,无奈地叹了声“阿弥陀佛”,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捻着佛珠。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远山被落日染成一片橘红,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气。
清檀独自靠在窗边,望着远处的炊烟发呆。
自离开少室山后,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与苏昭玥同行虽不是一时冲动,可眼下的境况,却让他满心慌乱。
脑海里总忍不住闪现她的模样,有时是鬓边沾着草屑的笑,有时是荒庙里冻得发红的鼻尖,连她身上淡淡的松针香,都像刻进了心里。
每每想起,连诵经都压不住心底的躁动,那种陌生的情绪像藤蔓般缠绕着心脏,又像有蚂蚁在骨血里爬,让他坐立难安。
就在他独自苦恼之际,房门突然被推开。
店小二指挥着数名侍从,抬着几只冒热气的木桶鱼贯而入。
清檀刚想阻拦,就见苏昭玥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侍从们手脚麻利,转眼就把热水注满了浴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店小二走在最后,还不忘回头冲清檀挤了个眼色,谄媚道:“客官慢用!”话音落,房门“咔嗒”一声落了锁。
清檀僵在原地,左右为难,耳根早已红透,连耳垂都烫得惊人。
苏昭玥看他这窘迫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浴桶,是为我准备的?那要多谢小师傅费心了。”
清檀羞得不敢抬头,死死攥着衣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昭玥看在眼里,笑意却更深了,她缓步靠近浴桶,声音轻得像羽毛:“一路走得泥泞,着实熬人,这水温倒恰到好处。不知清檀小师傅可否……”
“小僧晚课还未做!”
不等她说完,清檀猛地抬头,声音都带着点发颤:“小僧这就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诵经!”
话音落,他抓起墙角的草帽,几乎是甩着轻功落荒而逃了去。
甚至推门的动作太急,还带起了一阵风。
门“砰”地又关上,苏昭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轻轻碰了碰发烫的耳垂,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真不经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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