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化事件之后,上弦夹着尾巴做兽,安分了好一阵子。
他已经知错了。
后来青泽在族里再次强调了生理课的重要性,由涉溪加强生理教育,这事儿也就翻了篇。
颂少风见识过上弦的易感期之后,对青泽疑惑道:“他的易感期如此狂暴,怎么你的没什么表现?”
青泽说:“不同乘黄的症状不一样。”
“是么,我怎么感觉你一点症状都没有。”颂少风嘀咕。
青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症状么?
不过是少风不知道罢了。
一转眼,又到了采集伪香药材的时间。自从上次让颂少风自己采过药,颂静竹便懒得亲自动手了,将竹筐扔给颂少风,道:“这月还是你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医疗方面,颂静竹是永远的权威,颂少风无法与她对抗,只好背起竹筐。一个人采药太无聊,他撺掇青泽和他一起,青泽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颂少风骑上青泽的背,环抱住神兽的脖颈,将侧脸埋进温暖的绒毛中,蹭了蹭。他对青泽的毛爱不释手:“青泽,你幼时也有这么好摸吗?”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你小时候应当比现在更好摸……”
庄主常年摸毛茸茸,顺毛的技术非同寻常,青泽被摸得舒服,从骨子里泛出一阵懒意。他眯了眯眼,避开了话题,道:“再不去采药,恐怕要误了回苏卿的时辰。”
颂少风大大咧咧一摆手:“没事,表姐不会说什么的,我们慢慢晃过去就好,还能顺便看看风景。”
“听少风的。”
上回颂少风来采药的时候,还是一派春色盎然,而如今春意懒倦,明风野的小花多数垂下了头,花瓣蔫巴,有气无力地随风摇摆。
而原先嫩绿的草色现已加深,如同晕开的青黛颜料,点染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颂少风望了望毒辣的日头,看来夏季将至了。
青泽徐行,带颂少风走过明风野,蹄子沾染了长草间的水露,凉丝丝的。
到了明风野那处深坑前,颂少风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初遇。“青泽,你可还记得那天的场景?”颂少风问,“那时,似乎有什么邪祟要袭向我,不过被你挡住了。”
青泽自然记得。
“并非邪祟,”他道,“此乃黑血战兽残存的意志,源自坑中的兽骨。它与少风肩上旧伤共鸣,又被少风的坤泽之身吸引,才会攻向少风。”
当时太原一战,有众多狼牙战狼参战,它们的血液亦有毒。现在一想,恐怕那时,射向颂少风的箭矢,便染了战狼的血。
青泽详略得当地向颂少风解释了因果。
颂少风沉了沉脸:“明风野竟跑进了黑血战兽……看来外敌对于万灵入侵至深。”他又忽地想到:“这些兽类既然能被控制,想来应当也有解控的方法,之后我与竹姐寻一寻,说不定可以救下它们。”
“吾亦掌握些许资料,可为少风助力。”
颂少风翻身下乘黄,下一秒,青泽便化作人形,轻盈地跃至坑底,像一朵翩然白蝶。颂少风一怔,目光一时收不回来。
青泽回眸,眼中水波流转:“少风不下来?”
颂少风这才回神:“来。”
他压下那阵心头悸动,状若自然地跟上青泽。
这次采药一切顺利,坑中兽骨虽仍在,却已没了那股邪意。颂少风在骨头前停驻了好一会,道:“青泽,明日我们将它葬了吧。”
青泽微叹:“好。”
回庄以后,颂少风将黑血战兽一事告知家人们,让大家小心为上。又私下与颂山商讨过,派颂山出庄,追查这种驯兽外道的根源,好寻得其解控之法。
三个月后,颂山回信,给了一个颂少风意想不到的结果——此驯兽邪法,居然出自舜英城。
舜英城。
这三个字,足以刺痛万灵山庄所有人。
颂少风攥着薄薄的信纸,几乎要将信纸盯穿。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手心开始出汗,浸软了纸页。
“少风?”
青泽发现他情绪不对,舔了舔他的脸。“怎么了?”
颂少风深吸一口气。
“青泽……”他问,“你可愿同我一起,去一趟舜英城?”
青泽亦是一顿。
颂少风将信递到青泽眼前。
神兽一目十行地通读过,轻轻应允。
此事不宜太多人得知。在一个事务不多的白天,颂少风和青泽悄悄出了庄,去寻那舜英城的旧址。
在三十年前的惨案里,舜英城居民死的死伤的伤,幸存下来的也搬去了别处,不再在这伤心之地生活。因此,这些年里,舜英城一直保持着无人居住的状态,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死城。
为了行动方便,青泽化作了人形。刚踏进一步,他便蹙起了眉头:“少风,此处有黑血气息。”
颂少风闻言,提起万分警惕。
这儿的建筑陈设,当年是什么样,如今也还是什么样。只不过杂草长了半人高,诸多野生小动物搭了窝巢,大树的根系顶起了墙根,使得房子侧歪过去。
人类不在以后,这里就变回了鸟兽生灵的乐园。
颂少风不由得唏嘘。
按照颂山寄回的线索,颂少风和青泽一路翻找,总算在一间平房里,找到一本沾满血的书籍,名为《驯兽急术》。
颂少风大致翻看过:“看来就是这本了,可以带回去给竹姐和挽音……”
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不知从何跃出一只松鼠,冲向颂少风,毛绒绒的小嘴巴露出了尖牙。
青泽一把揽过颂少风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身边一带。“少风!”他那双蓝眸顿时冷冽下来,“有战兽。”
片刻后,又冒出来几只巨鸟、长蛇,都围向了他们。
这一群战兽居然能隐匿气息。
颂少风浑身发毛,与青泽背靠背,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水晶弓,问:“舜英城无人,怎会有黑血兽?”
青泽为他挡着身后的攻击。“想来是三十年前便被控制的兽类……”
颂少风沉默了。
舜英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们没查清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颂少风都不愿回想。
趁着他和青泽应接不暇的间隙,一只鹰隼抓破了他的胸膛。他下意识地单手握箭,将箭尖刺入鹰隼的身体。
“少风别!”
青泽目露急切,要上前阻止颂少风,却晚了一步。
鹰隼的鲜血从心脏的伤处喷涌而出,扑洒到颂少风的伤口上。
他指尖一颤。
不多久,蜜香味的信息素像潮水一样涌出。
这些兽类的血液会勾起他的信期,他忘了。
青泽冷下脸,将颂少风揽进怀中,牢牢护着。在血腥味和坤泽信香的刺激下,青泽的易感期也蠢蠢欲动。他不再恋战,拦下进攻,带颂少风冲出重围。
一直腾云到远离舜英城的深林,青泽才飘然落地,蹙着眉忧心地望向颂少风:“少风,感觉如何?”
颂少风咬唇,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他浑身发抖,身下的潮意再也阻挡不住,水液渐渐濡湿衣料。他喘着粗气:“青泽,我的药,在腰包里……”
青泽收紧了环在颂少风腰间的手臂,亦是呼吸粗重、头脑发晕。他尚能维持清醒,另一只手摸向颂少风腰间,失误了好几下才把那一小罐应急用的抑制剂掏出来。
为了方便吸收,抑制剂做成了液体。颂少风凑过去,就着青泽的手,叼起小瓶,仰头一饮而尽。青泽目光沉沉,盯着颂少风滑动的喉结,自己舌下也生出津液。
颂少风问:“青泽,你可还好?”他的琥珀眸盈了水色,浸满关心,切切地望着青泽。
被这样注视,青泽心一颤,仿佛连灵魂都被颂少风击透。他想将颂少风更紧地抱进怀中,可又怕把人抱疼了。在易感期的影响下,幼时的记忆一刻不断地涌出,几乎要把他吞噬,而怀中人就是他在飘摇巨浪里的最后一叶舟。
易感期会不安,他知道。分化这么些年,他都一只兽挺过来了。他本以为,以后的易感期,他也会像以前那样,在噩梦里挺过去。他却没想到,原来有了人类陪伴的易感期,比他孤独的时候,要更脆弱,也更难捱。
青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浓重的悲伤吓了颂少风一跳。“少风……”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只希望抱着少风。”
还有一句话没说——少风,不要离开我。
颂少风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青泽背上:“这样吗?”
“唔。”青泽放任自己埋脸进颂少风颈边,好闻的蜜香味近在咫尺。“多谢少风。”
颂少风无奈:“你真是……以后不许说谢谢了。”
他们静静地相拥,一时无话。可渐渐地,这拥抱变了味。颂少风环住青泽的手臂收得愈发紧,蜜香浓到几乎化为实质。他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潮意再一次涌出。青泽意识到不对:“少风?”
颂少风尽力控制呼吸:“青泽……不好,抑制剂,失效了……”
此处距离万灵山庄,尚有一段距离。且不说颂少风能不能撑到回庄,就算真回了庄,要想不被其他弟子察觉、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那也是件不可能的事。而今日夏芝洲下山采买药材,不在庄内,恐怕难以赶来。
能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
颂少风觉得自己仿佛被逼上了绝路。许是信期影响,他的心绪也变得脆弱了很多。理智上,他劝自己,此事定有解决的途径,可他压抑不下自己的委屈。
为什么,他不曾作恶,却被老天如此相待?
仓促间,眼底泛起一阵泪意。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颂少风眼角滑下。
青泽受颂少风的状态影响,自己也不好受。他抹去颂少风颊边的泪,捧着颂少风的脸,道:“少风不怕,我来帮少风。”
颂少风怔住了。“你可以?”
青泽的呼吸就在他耳边,令他心旌一阵摇曳——“神兽乘黄,亦是可以标记人族的。”
结成标记,信期就能得到缓解了。此时再抹上伪香,想必其他人也闻不出什么。
可这样一来,颂少风就真的,要成为一名坤泽了。
眼下没有别的好法子。颂少风明事理,知道权衡利弊,沉默一会儿后,他缓缓地闭上眼,不掩难过,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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