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津勘九郎今年四十七岁。
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他曾经野心勃勃地想着自己创业,但事实证明,这不是个很好的选择。他因为创业失败而负债累累,做了一年半的货车司机,然后因为酒后驾驶撞死了人进了监狱,在那里面待了三年。
出狱后,他联络上了搬去西多摩的妻子,开始安安分分地和她一起经营粗点心店,并养大他们的女儿。
他从没想到十五年前的事情还会再找上门来——但事实是,这天他悠闲地坐在自己家店铺的柜台内,打算一边翻看杂志一边度过附近学校的学生都在上课的白天,然后有两个男人走进了他家的粗点心店,其中一个亮出了警官证,说关于十五年前的那起车祸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神津勘九郎呆呆地坐在那里。他应该站起来、堆起笑容,他应该赶紧把两位警官领到店铺内侧以防止同一条街上的熟人注意到这里,但他感觉自己的腿软得支撑不起他全身的力量,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说不出话来。
今年四十七岁的神津勘九郎有个秘密:当初背上一大笔债务,又得知自己的妻子怀孕了的时候,他为了钱接了一项“工作”,喝一点酒,撞一辆警车,然后去蹲三五年监狱——给他介绍这份工作的人说,这之后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麻烦,他只要认罪时主动点、勤快点,没准蹲大牢的时间还能再减点。
“……可是,那不是、那不是杀人吗?”
“唉,这个事要怎么说呢?”介绍人压低了声音,用暧昧的语气回答,“被盯上性命的那位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个杀人犯啊。我跟你说啊,到时候你注意往车屁股上撞,踩刹车的时候留点力……后面的事情,都会有人处理好的。”
当时的神津勘九郎没完全听懂,但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他没读过大学,可高中毕业的学历也足够告诉他这事儿不能做。然而当他望向自己的妻子、以及她显怀的孕肚时,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要解决自己的债务。
他要给这个孩子更好的生活。
他当时甚至没和妻子商量就答应了下来,做准备、动手、然后被拘留……三年的牢狱生活结束后,他第一次再找到自己的妻子,就挨了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
那笔钱一来,女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只想着别让小香过穷困的生活,”她流着泪说,“有没有想过她也不应该有个进过监狱的杀人犯父亲?”
神津勘九郎狼狈地捂着脸。三年时间足够他想通了,可是这事儿没有后悔药可吃。
最后,他只能慢慢地说:“那孩子……你给她取名叫小香吗?”
他们没有离婚。他们假装那就是一场普通的酒驾事故。他们默契地忘掉那一切……然后在许多年后、这样普通的一天,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梦魇又找上门来。
粗点心店的店老板呆了很久、足有快三分多钟,才终于开口。
“……是,我是神津勘九郎。”
他看起来完全被吓破了胆子。
*
这种被吓破胆子的犯人是最好审讯的。
三城看了一眼二之宫稻禾,居然把获取口供的工作交给了他,仿佛这不是什么重要的、甚至涉及警视厅内部的旧案调查,而是一次普通的现场调查实习工作。
二之宫稻禾倒是也不紧张。和射击的技巧不同,他的现场调查知识完全是从警察学校、以及参考书籍里学来的。但他的这门课学得确实很不错,模拟训练和考试都表现得很出色,这会儿他面对的甚至还是个配合无比的对象,所以他很轻松地让神津勘九郎开口了。
“我遇到那个……人,是在一家加油站。”旧日的肇事者这样说,“他自称叫‘青田’,说看我工作做得这么苦,有个收益很好的活可以介绍给我……”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太过特别,神津勘九郎对十五年前的经历还有相当清晰的记忆。
“……对,他和我说,踩刹车的时候留点力,后面的事情会有人处理好。”
“警察?当时没人问我债务的事情。就确认了我的酒精浓度,问过我是不是有意的……对了,有个警察一直在跟我说,主动认罪可以减刑。”
“有人跟我说另外四个警察都活着,没事。是谁说的我不记得了。”
“电话号码和邮箱我都不记得了。所有的证据我们都烧掉了。就是怕未来有事再找上来。”
“长相……我也记不太清了,”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津勘九郎苦笑出声,“进了监狱之后,我再想起这件事,就觉得那个人实在很可怕,不知不觉的就让我认为这是个好活儿……我现在想到他,就想起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口音……好像没有特别的口音,应该是东京这一块的吧?”
“更多的我真不知道了。我哪敢问啊……如今出了监狱之后,我连车都不敢开了。唉,真是报应啊。”
二之宫稻禾停下记录的笔,看向那个脸都皱在一起、只有四十七岁但看起来远比这要苍老的男人。
没有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知道有很多人的犯罪其实只是一时上头的激情犯罪,等到事情结束后他们会愧疚、会后悔……可是那没有用,他们造成的损失永远都弥补不回来了。
神津勘九郎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那一脚油门意味着什么。他这样可怜地缩在那里,在叙述的过程中还在拼命地说些“但那个死掉的人是个罪犯”之类的话,仿佛这能给他带来些许的安慰、仿佛这就能够正当化他的所作所为。
——当然,他自己也没什么可指责别人的,要说杀人犯,他们同样是杀人犯。他几天前才目标清晰地枪杀了一个人。杀人的瞬间他有一点点想要呕吐,但这很快就被他调整好了。他告诉那位松井医师他很好,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他确实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但这仍然让他觉得自己从此失去了站在线的另一端指责别人的权力。
“我只想到这么多了。”他对三城说,“三城警官还有更多的需要提问吗?”
他们在开车抵达这里的路上也聊天。三城佑树是个相当擅长社交的人,二之宫稻禾也很快和他熟悉起来,这意味着半个小时之前,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已经比较随意、并且不使用敬语了。
三城佑树为了这个二之宫稻禾自己或许也没有意识到的转变眨了眨眼。他记下这个细节,然后摇了摇头。
“你的提问覆盖得很全面。”他说,“我们之后需要再跑一趟医院了。”
“那、那我呢,警官……先生?”
神津勘九郎胆怯地询问。
“别和任何人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三城佑树冷淡地说,“之后会有人来处理你这边的问题。蓄意谋杀和酒驾事故是两回事,但你应该庆幸这起案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而当初的死者的身份如今也没有明确——如果运气最够好,那就不会有人通过民事诉讼再把你告上法庭了。”
*
跟着三城一起离开粗点心店之后,二之宫稻禾还有些出神。
就像公安所猜测的那样,他在来之前确实就已经知道一些车祸案的真相。他知道肇事车主是被收买的,他也知道最后导致杀人案的凶手死亡的是医院的人。但更多的细节,他确实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是和他过往的经历相关的事情,他容许自己在思考中多沉浸了一会儿,直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才把思绪拉回来。
“之后去拜访那位河野警官?”
“对。”三城说,“河野警官不仅涉及了车祸案,也是前一桩杀人案的相关人员,刚好可以从多角度咨询一下他对当初那两起案件的看法。”
二之宫稻禾打起了一点精神。他最开始对公安提“练马区入室杀人案”就知道他们会从车祸案查起,但本质上,这两起案件的大致真相他都知道,只是缺乏细节方面的追查能力。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目标,这会引领他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当初负责那起杀人案的是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四系:带队的一名警部,一名警部补,一名巡查部长并若干其他人员。当时负责解压犯人回到警视厅的是搜查一课的警部补和巡查部长,以及两名协助追捕工作的机动搜查队警官。
他们今天要去拜访的那位警官名叫河野盛太,原先隶属于搜查一课,如今已经升职为警部。三城佑树提前一天打电话去和他预约过,确保他空出了时间。所以,当他们抵达那处警察署后,很顺利地就见到了如今在这里担任生活安全课课长的河野。
“真没想到还会有人再提起那么久之前的案子。”河野警部给他们倒了茶,有些怀念地说,“是练马区入室杀人案确实有问题吗?出车祸之后,警部来看我们的时候还说他一定会查下去……结果后来听说案子转交到特犯二系去了,然后就没了水花。”
二之宫稻禾捧茶杯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好在三城这会儿在低头翻资料,暂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昨天我打电话来的时候,您一听我提到这个案子就记起来了。”
“那可不是嘛?”河野警部唏嘘地一拍大腿,“我自己为这案子躺了一回医院,后来又这个样子……我以前在搜一的时候也办过许多案子,就这个最让人放不下。我后来还又再自己查过呢,加畑——你们知道的吧?当时和我一起出车祸的那小子?他其实也放不下。但我们后来各自调走,又有些权限拿不到……”
“权限?”三城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起案件还涉及到保密信息吗?”
“这起杀人案本身当然没有。但之后的案子有啊——你们公安没关注吗?就发生在一个月后,那起至今没有告破的重大案件……”
三城十五年前还只是个初中生。他确实一时没想到河野警部在说什么,但当那个媒体起的案件名被说出口时,他睁大了眼睛,想起了那段时间铺天盖地的报纸和新闻。
“那起——‘警视厅警部宅爆炸事件’。”
这里说的特犯二系其实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第二特殊犯搜查。日本这个其实不叫二系,算是第二特犯然后下辖是特犯搜查三系和四系。
但柯南当中目暮警官大家公认他在强行犯搜查三系……实际上是这个应该称呼为第三强行犯搜查,下辖杀人犯搜查一系和二系。目暮警官应该是搜查一系或者二系的系长(警部职),然后黑田管理官算是第三强行犯搜查的管理官。
我之后的称呼会跟着通用翻译走,像是第三强行犯搜查就直接叫三系,方便理解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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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File.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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