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有一片没有尽头的紫红。
细小的气泡从你的嘴角溢出，快速地向上蹿升，并很快消失。
四周的紫红，是你所浸泡的液体的颜色。
尽管如此，你仍旧在进行着呼吸。
你很疑惑。在这样违和的情况下，自己却没有任何选择屏息，而是自然而然地进行着呼吸。
就像是做梦一样。
你本能地知道这一切都不会伤害到自己。
在你正前方的紫红色逐渐变淡，变成桃红，变成浅粉，并最终变成了一层看不出颜色的波纹。
液体从你的体表尽数落下，哗地一声，你浮出了水面。
这时你才发现，这些紫色的液体并没有直接接触到你的身体，在你之外似乎有一层看不到的薄膜把你与这些水隔离开来。
你抬手按在周围的液面上，却不能再次沉入，稀散的液体此时却像橡胶地面一样，虽然有一些弹性，但却无法拨开。
你从液面上站了起来，四顾周围，脚下是一望无尽的紫红，在这之上则是空无一物的纯白天空。
这个空间除却奇怪的天地之外，什么都没有。
脚下的平面微微颤动，你低下头，看到在液面之下像是有个巨大的生物在游动。它在暗影中似有似无地游动着，如果不是周围的液面略略上涌的波纹，你根本无法察觉它在移动。它没有成型的身体，你只能看到一条条深色的暗影在不断地聚合，随后又不断地分离，它就像是一只不停在断肢又不停在新生的章鱼。
它缓慢地绕着你的脚边绕了一圈，最后向外游开。
正当你以为它要离去时，它却在你的不远处停了下来。随后优雅地转了个身，从水底慢慢向上升起。
它从水面升起，却没有激起任何一丝波澜。在它脱离水面时，露出的躯体尺寸却和他在水面之下的暗影截然不同，它的本体并不是柔软的质地，反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几丁质米色外壳。不断重生的暗影汇聚在了外壳之下，最终变成了三条紫红色的粗壮触须。几丁质外壳之上，睁开了三个略小的眼睛，它们开开合合，分别在观察着不同的方向。随后，外壳的中心缓慢打开，露出了里面一颗硕大浑圆紫色的眼珠，左右稍微摆动，很快便将方向定位到你的身上。狭长的瞳孔略有收缩，似乎是在尝试将焦点落在你的身上。
“Greeting， summoner。”它将自己一侧的触须向外弯出了一个角度，看上去像是在招手。
“啊……你是，虚空之眼的维克兹？”直到看到了它的全貌，你才认出这个生物的真实身份，“这个混沌的声线……就是你在堡垒的上层和我交谈的么？”
“是的。嗯~你的心率和瞳孔都没有过大的变化，你很冷静，召唤师，这很好。”它的两条触须交叉在自己眼睛的下方，余下的一条轻点了面前的液面，划出了一丝涟漪，随后从液面之下升起了三块不明物质的方块，中间大两边小，“请坐。在这里我只能构造出这样的桌椅，和你的世界中的有一些区别。”
你坐在了一侧的小方块上，维克兹则漂到了另一块小方块上，随后你意识到你们中间的那个大方块就是它所说的桌子。最下面的触须稍稍弯曲，整个身体似乎坐在了那条触须之上。
看到你在观察它的坐姿，维克兹先出了声：“希望这样做能让你感到轻松一些。在你们的世界中，以这样的姿态谈话应该会让你更习惯一些吧？”
对方虽然是长相诡异的虚空生物，但是他的行为却让你能够心平气和地和它交流。你能感觉到的只有完全异常的平静。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瓦罗兰外包裹着虚空，而这里是虚空之外与其他世界间的夹缝。只有意识才能到达的荒芜之地。你脚下的这片迷人的紫红，便是虚空了。”它用触须碰了碰连接着虚空的紫红色的桌面，继续说：“因为战争学院的力量，我不能以完全的姿态出现在瓦罗兰。我只能透过虚空之石来观察这个世界。虚空之石是我们过去的同胞遗留在弗雷尔卓德的物品，相当于虚空的中介体。这让我得以用意识与你连接，并且以光线为介导将你的意识暂时带到这个夹缝之间。”
“我刚刚穿过的就是虚空？”
“正是。”维克兹的两条触须冲着你猛然伸长。细长的触须像是绳子一样，将你一圈圈缠绕进去，“虚空对于瓦罗兰属于更高的维度。我们旁观这个世界，同时等待着它有空隙的瞬间。”
只是看似缠绕得很紧的触须，却并没有真正的触碰到你。你还是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平静，甚至还聊有兴趣地用自己被释放在外面的手，捏了捏它的触须。
“因为战争学院的存在，虚空不能直接对你进行直接的干预——哦，我说的是意识。”没有被捏在手中的触须，轻柔地飘荡在你的头后，和你的头发纠缠在一起，“由于存在这样的保护，你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这对于将对话进行下去，非常有帮助。”
你将它的触角握在手中，却什么都感受不到。没有温度，没有触感，像是捏在了一大块橡皮泥上。你遗憾地摇摇头，说：“连触感都被隔绝了呢……但是你为什么想要见我呢？”
“对于你而言，这是巧合。但对于虚空而言，这是长久守候的结果。我们一直在等着新的适格召唤师。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活着的召唤师出现了。” 巨大的眼睛如同紫色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维克兹的目光在你的周身缓慢移动，像是在扫描着什么，“嗯~~能力中下，法力储量很低。有些勉强，但是仍就算是适格召唤师，这就足够了。”
维克兹放开了你，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小方块上，像是敲黑板一样一甩触须，而在触须的末端也真的出现了一块深紫色的面板。
“我代表了虚空的知识与理性。虚空并不喜欢现在的观测者，他现在引导的瓦罗兰的未来并不能让虚空获得利益。因为战争学院的干预，我们不能找到观测者基兰。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帮助仪式，从而加速观测者的更替，以此来谋求对虚空有利的未来。”
你看着维克兹的小黑板上逐渐出现的诡异文字，却只能感到更加的一头雾水。你举起手，打断了它：“呃，抱歉。你在说什么？观测者？仪式？那些都是什么？”
“嗯~？”维克兹的声调略有提升，除了最中间的大眼睛外，现在连顶上的三个小眼睛也将目光投向了你，“有趣。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连规则都不知道的参与者。但是你明显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试炼，嗯……很奇怪。规则的讲解应该是基兰的任务，如果他不进行的话，你是没有资格进行试炼的。”
“啊，基兰有和我提到过类似于规则的事情。”你忽然想起来到瓦罗兰第一天的事情，“好像是‘三次失败的召唤会引导我走向这条时间线的终末’……”
“嗯……”维克兹的两条触须再次交叠在一起，似乎是在思考。很快，它混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的确就是规则。虽然很含混，但是确实达成了条件……如此看来，似乎基兰很不想让你胜利。”
你歪了一下头，等着它接下来的话。
“哦~我喜欢看到人类疑惑的目光。”它低沉地笑了两声，继续说着：“瓦罗兰的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分歧，但只有其中的一条会成为我们当下的经历，小到一片树叶是否会落下，大到奥利瑞安索尔制造的星球是否会与瓦罗兰相撞，这些都是观测者所决定的。他所看到的，或是他想要看到的，才会变成我们真正的历史。只不过看似全知全能的观测者，也是有寿命的。而你们这些异界召唤师就是替换他的备用零件。基兰会给你们提示三次试炼，在不断达成的过程中，你们的能力会逐渐升格，直到最后足以和时空观测者对抗时，你将会代替他成为新的观测者。”
维克兹将自己的眼睛贴近了你，语气之中带着微妙的笑意：“试炼的内容会由基兰决定。而他出给你的题目，明显是在故意难为你，不让你通过，不仅要参与瓦罗兰的战斗，还要在这之上造成召唤错误……虚空对于你的情况很感兴趣，我们愿意对你提供知识上的帮助。”
你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呃，谢谢你们的友善，但是……我不想成为观测者，我也不想参与这个仪式，我只想回家。”
“回家？为什么？从没有召唤师有这样的想法。通过试炼，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有权选择这世界的未来。只有你希望存在的分支，才会成为整个世界的走向。换句话说，”维克兹将自己的触须指向你的鼻尖，“你会成为瓦罗兰的神。”
“别吧……在这世界成神又能怎么样啊？”你向后缩了缩，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了它的触须，“这种事情谁做都好吧？而且，这所谓的仪式再怎么看都相当危险吧！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觉悟啊！说到底，我纯粹是被卷进这个仪式的好么？想当神的家伙大有人在吧！这种好机会应该给更适合的人啊！我真的只想回家啊！”
本该是一串激情昂扬的感叹句，但是自己却从头到尾保持着诡异的平静。结果让所有的话听起来好像在进行推卸责任的狡辩一样。
“我们所了解的规则中，并没有提到过参与者有除死亡外的其他失格办法。”
“失格？”你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么，死亡就可以……？”
“是的，但是你不会回到你的世界。你脱离躯壳的灵魂，会升至凡人难以企及的高空之上，化作星灵，作为永远的观战者，留在这个世界。” 维克兹从他的座位上漂了起来，缓慢地游到了你的身后，两条触须轻轻搭在你的左右两肩，它的语气中还是带着笑意，只不过这次则更像是嘲笑：“如果没有飞升者愿意献祭自己，那么你将会永远变成一团没有意识的能量，直到被奥利瑞安制作成星球。”
你愣了一秒，摇着头拒绝相信：“不，我不信。你在骗我。你只是想强迫我参与这个仪式而已。”
它的触须一左一右地缠绕在了你的肩膀上，你能感觉到他几丁质的外壳慢慢压在了你的头顶，随后你的腰上也被它用触须圈住，你意识到维克兹似乎将自己固定到了你的身上。
“我代表了虚空中一切真实的知识，我是不具备欺骗的能力的。取得你的信任才是这次我与你谈话的最终目的。”
“等会，你挂在我身上是要做什么？”你抓着它缠绕在你身上的触须，想要把它们拆下来，但是连触手的顶端都找不到。
“听说人类在拥抱的时候会更有信任感，希望我这样做能让你更加相信我。”这么说着，它将自己的触须又多缠了几圈。
你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维克兹表现出的亲热举动，让你有些哭笑不得。先不说它提到的理论正确与否，单单是以虚空生物的形态来进行这样的互动，怎么看也只是会给人类造成精神冲击而已。纯粹的理论知识真是害死人啊。
意识到虚空生物的思维回路和自己明显不同后，你也打消了纠正它行为的想法，转而将注意力重新引回正轨：“维克兹，谢谢你为了让我信任你做出的这些努力。但是，你强迫我参与这个仪式是没有意义的。我真的非常弱小。我连个能用于进攻的法术都不会，你让我怎么强大起来？”
你的右手被它的触须提了起来，低头一看，手腕上正好缠着你的召唤信物。
“我们知道召唤师有关联英雄的能力。你所召唤的那位英雄会在最初你的羸弱期竭尽所能帮助你。据我们观察，被召唤者是不能违背召唤者意愿的，所有不服从的未来都将是不可到达的。这是参与者的特权。”
“最初的羸弱期？我还会变强？”你挑起一边的眉梢，没办法相信。
“每经历过一次试炼，你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增强。现在你的身体中已经出现明显的法力流动了，这是经历过第一次试炼的主要变化……原来你是感觉不到的么？”维克兹的面前突然展开了一块深紫色的面板，随着它的自言自语，上面逐渐形成了几行你看不懂的文字：“嗯……记录更新：人类对于自己的非物理变化毫不敏感。”语毕，面板咻地一声融进了你面前深紫色的桌面，与虚空化为一体。随后，它继续说：“嗯~感谢你贡献的知识。”
你的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在意外的地方给整个人类丢了脸。你干咳了一下，说：“这么说来，我确实是能使用一些法术。目前我使用过的，只有治疗、护盾和净化。但是都是在非常意外的情况下才使用出来的。有些法术，比如点燃，我从来都没能在正常情况下使用出来过。”
“那是当然的。根据我们从战争学院得到的记录，目前你可以使用的法术中并不包括点燃。那是你第二次试炼以后才可以使用的法术。同时，你现阶段有资格使用的法术另外还有清晰术与洞察，也就是Clarity与Clairvoyance。”它再次将你的右手抬高，手腕上不规则的玻璃珠零散地反射着四周的光，“啊~看来你已经用血沾染过这个信物了。即便你现在是意识体，它也会紧紧跟在你的身边。它既是你们的连结的纽带，也是你们的束缚。它向你提供了力量，也在限制着你的力量。人类总是喜欢创造出双刃剑一样的魔法，这真有趣。”
“这东西这么厉害的么……”你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松垮垮的召唤信物，“这么说，我先前回到过自己的世界，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回来，就是因为它的束缚么？”
“哦？这可真是，十分有趣了。实力不济的你，连最起码的规则都不知道，不仅活着通过了试炼，从自己的世界再回来时，你竟然还没有失格。嗯……基兰这样难为你，也许他已经料到了你的特殊性。”维克兹将自己的触须伸长了很多，让自己巨大的眼睛正好能翻转过来，正对着你的脸，“真可惜，仪式的规则和战争学院的庇护让我们无法直接获取你的知识，否则我真的想一点点分解你……我保证你会连头发都不剩一根地被我们消化掉。”
“呃，谢谢你的珍惜。”你尴尬地用手推在它快要贴到你脸上的几丁质外壳，继续说：“既然你代表了知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任何关于去哪里找到基兰的线索？”
所有的事情都清晰了起来，果然决定着自己能不能回家的重点，还是在这个神出鬼没的老头子身上。如果说规则都是他订下的，那么规则的改动他一定也是办得到的。
“我们仅仅知道他会在厄尔提斯坦停留。但是这是个时间紊乱的地区，与虚空的维度平行。偶尔会与瓦罗兰相接，但我们却无法观察到。根据战争学院的记录，只提到厄尔提斯坦有在恕瑞玛沙漠出现的记录。”
“恕瑞玛么……”
你沉吟着这个地名，低头沉思，却在同时发现了自己手上的玻璃珠反射的光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变强。它已经不是单纯地反射着四周茫白的颜色，而是像海绵一样将它们一点点吸收进晶体内，最终聚集成为了明亮的光芒。
“嗯~~败兴之人出现了，有人在那边牵动你的缰绳了呢，召唤师。”维克兹一边说着话，一边收紧触须，将自己重新固定在了你的头顶上。
面前充当桌子的方块在逐渐下沉，你看到脚下紫红色的液面向外涟漪开来，并将你一点点向下吸入。
“这是……”
“你该走了，召唤师。”紫红色的液面很快没过了你的腰际，维克兹的触须在融入液面的一瞬间重新化作暗影，迅速消散在了粘稠的液体之中，“见到基兰的时候，请务必告诉他，我们一直在等着他。祝你好运。”
下沉的速度越发变快，你再次沉入了紫红色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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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灯光将你刚刚走远的意识迅速拉回，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了叔叔卧室的天花板，第二眼看到了视线中同时站起的两个人。
啊，是泰隆和伊泽瑞尔。我似乎回到现实了呢。真好。
你欣慰地扯起了嘴角——然后中途僵住。
等等！
为什么他们同时出现了！？
你惊恐地从床上爬起来，脸色僵硬得堪比叔叔的床垫。
我一直想给我眼一个解说角色，这下终于圆满了hhhhh
算是把之前的一些设定做了个总结吧。
（虽然其中还有套……
不过下章就可以写快乐的修罗场了（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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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七】Vel’koz, the eye of the void –维克兹，虚空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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