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我是被一阵清越的箫声唤醒的。
睁开眼，夜空已缀满星星。那箫声不高，却丝丝渗进梦里。我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晚风中，才望着头顶的星河，无意识地喃喃：“……醉后不知天在水。”
一片寂静，可能是怕我尴尬，身旁的无限迟疑地接道：“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没作声，依旧望着天，仿佛还陷在梦境里。
他观察着我的神情，安静了片刻才轻声问：“做噩梦了？”
我像是被这句话从深水里捞出来，眼神里重新有了焦距，缓缓地点了点头：“嗯，记不太清了……但好像是个非常寂寞的梦。”我吸了吸鼻子，往身上盖的东西里缩了缩，身体里仿佛还残留着梦境带来的冰冷与悲伤。把肩膀也裹进毯子里，我才觉得舒服了很多，于是侧头对无限笑了笑，“谢谢你叫醒我，这闹钟还挺高雅的。”
“再睡该着凉了。”无限回我一个安抚的微笑，没有否认用箫声唤醒我的意图，只指了指旁边茶几上的水杯，“先把这个喝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暖一暖。”
天已经黑了，身上这条毯子想必是他家的。看来是我下午艰难地吃完东西后不知不觉又在躺椅上睡着了。
我拿起杯子咕咚咕咚把水干了，听到他还要倒热水，我小声嘀咕道：“不想喝热水……”
无限接过空杯，动作顿了顿：“那想喝什么？”
我回味着昨晚鹿野带来的啤酒，咂了下嘴：“……酒？”
“太伤身。” 无限摇头，拒绝得很干脆。
想想昨晚的壮举，我没犹豫就妥协了，妥协后才想起来问：“鹿野走了？”
“嗯，看你睡着就没叫你。”无限指指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她说等你醒了告诉她一声。”
我解锁屏幕，果然看到有鹿野的新消息，我边回她一个表情包边问到：“小黑呢？”
“他怕吵到你，把自己关屋里了。这会儿……”无限想了想，“应该睡了。”
听到这个回答，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无限，见他点头确认，才笑着低下了头，心里霎时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
无限将话题拉回：“蜂蜜水？”
我使劲摇头，被小黑那齁甜的爱伤到了，我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看到蜂蜜了。
我试着提议：“茶？”
无限微微蹙眉：“晚上会睡不好。”
我索性瘫回躺椅上摆烂：“随便什么都行……你陪我喝点就好。”
无限看了看我：“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
无限思索片刻：“牛奶，可以吗？”
“这个好。”我满意地点头。
等了一小会，无限才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两杯温热的牛奶。
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我，解释道：“热牛奶的时候吵醒小黑了，知道你没事他才肯继续睡。”
我双手捧着杯子，暖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那点因为噩梦而泛起的空洞感也渐渐被这温度和无限的话语填满了。
“这可真是罪过大了。”我小声嘟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扰了小的睡觉，还劳烦大的亲自送温暖。”我低头抿了一口牛奶，感受到了恰到好处的甜，“看来明天得给小黑做个可丽饼赔罪才行。”
无限在我旁边的躺椅上坐下：“他会很开心。”
正说着，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鹿野回了消息。
鹿野：哟，活过来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把屏幕转向无限：“你徒弟这关心人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无限瞥了一眼，唇角微扬：“她一向如此。”
我低头打字：
我：被你一碗醒酒汤灌得在阎王殿前打了个转，又被你师父一杯牛奶给捞回来了。
我：感觉味觉系统还没完全重启，现在急需精神损失费。
鹿野：哦，找师父赔，说到底让你死去活来的这两样都是他出品。
我笑着把这条给无限看：“瞧见没？你徒弟让你赔我呢。”
无限面不改色地喝了口牛奶，淡然接招：“好，陪你喝牛奶。”
我把手机贴在胸口，感慨人和人的缘分还真奇妙。开始还有点怕她，这么一会不见却已经有点想了，我不由问无限：“她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她……工作比较忙，可能不会常来。”顿了一下，无限还是郑重地对我说，“昨晚的事，抱歉，她身体素质比常人好，和你喝酒时没把握好分寸。”
我连忙摆手：“没有的事，酒是我自己要喝的，她又没灌我。”我转了转手里的牛奶杯，“而且……跟她喝酒挺开心的。”
昨晚虽然电影在前面放着，但鹿野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是我在絮絮叨叨。至于聊天的内容……自然绕不开无限和小黑。她表情总是淡淡的，但我知道，只要是关于他们的事，她都听得格外认真。想到这里，我转头对无限笑道：“她很关心你们。无限，你的两个徒弟都很好。”
无限也浅浅笑了，眼里有清亮的光：“嗯，我知道。”
一时间没有新话题，我和无限各自喝着牛奶。我望着远处高楼的灯光，心里思索着他们师徒三人的关系，想着想着，思绪就有些飘远。视线不自觉地落回无限身上，一句话没经大脑就溜了出来：“子女不睦多是……”
无限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略显疑惑地看过来：“……怎么看着我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赶紧找补：“啊不是！随口感慨！绝对不是在说你！”
他沉默地注视着我，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随后带着些许不确定试探道：“……鹿野？”
“……你觉得可能吗？”
他也意识到这猜测不成立，于是不再追问，只是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带着些许不解。
我叹了口气，知道不解释清楚反而会让他多想，只好将脑海里那些杂乱的念头稍作整理，试探着问道：“小黑他……他跟着你，很久了吗？”
无限似乎陷入了回忆，语气中有淡淡的笑意：“嗯，有些时日了。”
“他之前的家人……”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是否是禁忌话题。
无限沉默了片刻，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沉静：“他很久之前……就没有家了。”
我想起小黑那双天真的、明亮的，总是充满好奇和快乐的眼睛，很难想象他曾经有过无所依靠的时候，无限真的把他养得很好。
犹豫了一下，我继续问道：“小黑他……叫你师父。那……你和他办过正式的收养手续了吗？还是说……就像鹿野那样，只是师徒名分？”
这次无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我继续往下说。
我原本以为他和鹿野是类似工作上的前后辈关系，但接触下来，我感觉到鹿野对无限与小黑的感情完全是家人之间才有的自然而然的牵挂。她话语间又透露出自幼便认识无限的意思，我便猜想鹿野或许也是无限曾经照料收留的无依无靠的孩子，不过他和鹿野的年龄看着肯定构不成法律意义上的收养关系……这么一想鹿野应该也比我小一些吧。
“我感觉……你是有大爱的那种人。”我望着星空，声音轻缓，“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对别的孩子这样施以援手，如果真有那一天……资源和精力难免分散。”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考虑了许久的念头说了出来：“我的意思是……如果将来哪一天你需要……或者你觉得这样对小黑更好……或许，可以考虑让我来收养小黑。”
这下，无限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我急忙解释，生怕他误会：“你别多想！我不是要和你抢孩子，也不是怀疑你对他的心。我知道你不会厚此薄彼，我只是想……让这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能多一份根基和保障，未来的日子总会轻松一些。”
他沉默片刻，目光温和地看向我，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也更郑重了些：“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也替小黑谢谢你。”
“不过……”无限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也不是每个孩子都会带在身边。”他收回目光，语气温和却笃定，“是他们选择了我。”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我对他笑了笑：“这样啊……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会，晚风一吹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越界，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小声问：“你……没生气吧。”
“我为什么要生气？”无限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芥蒂，甚至带着点欣慰，“你在为小黑思虑长远，又不是针对我。”
“你倒是想得开……”我轻声感叹，心底最后那点忐忑也随之消散。
“我也很高兴。”无限的声音沉静而真诚，“你甚至愿意提出这样的担当，谢谢你，为他想到这一步。”
我连忙低头喝了一大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携带着暖意直达心底，我的声音闷闷地从杯沿里传出：“反正……需要帮忙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14.5
我食言了。
我原本只想坐在旁边的躺椅上安静地当一个吃水果群众，却突然听见无限放下小黑的作业本，问我：“你要不要试试教他？”
我看着大脑明显已经过载、眼神开始放空的小黑，又对上无限眼中难得一见的求助神色，立刻扬起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啊！忽然想起来我水果还没洗！你们先忙着，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开玩笑，无限都教不了的话我可不觉得我能教，还是让专业的来吧。
说是洗水果，其实更多是出于对“不讲义气临阵脱逃”的愧疚，我躲在厨房认真切了一大盘果切拼盘。再端回露台时，小黑面前的作业本似乎换了一本，师徒俩看起来都平静了许多。
“那个……”我有点心虚地放下果盘，“刚才那道解决了？”
“嗯。”无限点头，看向小黑，“先休息吧。”
我也在凉亭坐下，和他们一起用牙签扎水果吃：“都玩一假期了，怎么突然开始抱佛脚了？”
无限轻叹：“开学有分班考。”
我想了想：“嗯……我闺蜜就在他们学校，虽然不是点班但也挺不错的，要不……直接让小黑去她班上？还能照顾照顾。”
小黑却先摇了摇头：“不用啦姐姐，我想靠自己努力试试。”
“真棒。”我忍不住揉揉他的头，轻声说，“小黑将来，一定能成为很好、很厉害的大人。”
不过，逃避教学是一回事，对小家伙的关心又是另一回事。开学前一天，我把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纸袋递给小黑：“开学礼物！来看看喜不喜欢？”
小黑接过袋子，好奇地打开往里看。无限也投来目光。
袋子里是各种花里胡哨的文具，有小猫形状的笔袋、汽车形状的橡皮、联名款的水笔、卡通封面的笔记本、波浪形尺子、多功能文具盒等等。总之，只要我想得起的我小学时想要的文具都给他买了一份，保证他成为全班同学最羡慕的崽。
最下面是一个双层保温饭盒，在小黑把它拿出来时，我拍拍胸口承诺：“开学第一周的午餐便当姐姐给你包了！保证比学校食堂的营养，还好吃！”
“哇！！！”小黑兴奋得眼睛里都冒出了星星，“可以一直吃吗？”
我顿了一下，诚实回答：“不行哦，等我开始上班肯定起不来了。”最近已经有猎头联系我了，最迟年底，我肯定要去工作了。
无限看着兴奋的小黑，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对我点点头：“让你费心了。”
“那之后……就只能吃师父做的了吗？”小黑抱着饭盒想了想，“也可以，师父做的我也喜欢！”
他抬头，对我和无限笑出一口小白牙：“师父和姐姐做的，我都喜欢！”
“姐姐也喜欢小黑。”我蹲下身，轻轻揉他的脑袋，“我知道你喜欢你师父，而我做饭又特别好吃。”我话锋一转，手下移，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但你把我俩的饭放在同一个评价体系里，让我觉得特别不平衡欸！”
※小黑生日快乐！
※前半段剧情接续13醉酒，后半段剧情接续14簪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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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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