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妖精的岁月很漫长。
因为年纪还小，我无法很好地理解“漫长”这个词的含义。在我还不太长的生命里，我总是会反复地想起其中的某几天，一切都像是人类电影中的慢镜头那样，时常在我的梦里，一帧一帧地重放。
我的师父长得很有威严感，第一次和他见面的妖精有很多都会怕他，我也不例外。那时候我被关在笼子里，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抬头看他的时候，只觉他好像一座小山，也像是一棵参天大树，顶天立地。
从我诞生在这个世界的那天起，我就可以看到每个生命身上的灵力，它们会以火焰的形式呈现在我眼前，有些像山火一样旺盛，有些则像蜡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炽烈的火，以至于有些害怕被烫到。
“别怕，孩子。”然而他对我这样说，“我们是来救你的。”
他只有一只手，但把我抱得很稳，动作也很温柔，我有一瞬间想，也许我是什么很容易摔碎的果子，又或者是瓶子。这时候有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大姐姐走进来，看起来要和他说话，我听到她说：“师父，外边已经……”
“你叫‘师父’吗？”我忍不住问他。
“师父”一怔，忽然哈哈大笑。
“不是的。”他说，“我叫大松。”
……啊，搞错了。
我有些害怕被骂，但大松说：“你可以叫我师父。”
就这样，我糊里糊涂地被捡回了流石会馆。流石会馆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我有自己的房间，也有新衣服和可以敞开肚子吃的食物。最最最好的是，这里有好多对我很好的妖精，我不用再担惊受怕。
对了，我还学会了好几个新词。比我先来到这里的大姐姐是师姐，大哥哥是师兄。我以此类推，在灵遥长老和池年长老过来拜访师父的时候，我躲在师父后面喊他俩——
“师爷爷和师叔叔好。”
正在喝水的师父被水呛住了。灵遥长老一愣，然后大笑起来，池长老皱起了眉，指了指他自己：“我吗？”
……啊，我又搞错了。但是搞错了什么也不会被骂，所以我不怎么害怕，只是扯着师父的衣服，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师父对我说，要对池长老说谢谢，那天他们救我的时候，池长老的徒弟帮了不少忙。我刚想道谢，池长老就哼了一声，说不用谢，都是人类的错，他们也就欺负欺负妖精幼崽，有本事抓他研究，巴拉巴拉巴拉。
我没找到机会说话，很苦恼，就盯着他发呆，直到池长老问我在看什么。
师父说我的感知能力很好，所以才能看到那些灵力凝聚的火焰。池长老和灵遥长老的火焰很热烈，火光冲天，比师父还要旺盛，所以他们一定很厉害。师父把我救了出来，池长老的徒弟也帮忙了，那么，他们一定还会救更多的妖精出来。
一想到这里我就很高兴，因为这太好了，大家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食物，可以放心地睡觉和玩耍。于是我对池长老说：“谢谢你，池长老，你一定很了不起！”
池长老愣了一下，转头看师父：“这小姑娘平时也这么说话？”
“你也觉得她说话很可爱是吧？”师父说。
“……”
“我猜他大概是在想，还是小孩好啊。”灵遥长老笑着说，“甲乙芷清丁他们都长大了，已经不会再那么直白地说出这些心里话啦。”
甲乙芷清丁是谁？好长的名字。
“我长大了也可以说。”我信誓旦旦，“我以后见到池长老就说。”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师父介绍池长老和灵遥爷爷的时候，都说他俩“长老”呢？灵遥爷爷的胡子是很长，可是池长老长得一点也不老呀。不过师姐和我说过，厉害的妖精可以改变自己的相貌，所以池长老可能也很老了，或许我一开始不应该喊他叔叔，而是应该喊他爷爷？
师父让我去找师姐玩，池长老却叫住我，给了我一瓶东西。我高兴地接过了，灵遥长老和师父却很诧异，问他哪来的奶茶。
池长老理直气壮：“芷清给我的，说是小孩都喜欢喝。”
“小孩喝不太健康吧，要是晚上睡不着怎么办？”师父说。
“……那先别喝，我查一下。”池长老说，拿出手机。
灵遥长老捋着胡子，笑呵呵的：“没想到你准备了这样的见面礼，倒显得我有点小气了。听说执行者们都爱吃粤东会馆的饭，我叫个外送过来吧。”
执行者们爱吃那边的饭。
那我也可以爱吃吗？
师父说，当然可以，他下次带我去现场吃。
2.
我的师兄师姐都有着很好听的名字。师姐是清泉，师兄叫明月。师兄跟我说，他们的名字来自一句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我一听就哇了一声，因为师父的名字也在里面，而且我们流石会馆也在这句诗里呢，一听就是一家人，真妙！我也想用这句诗取名字，可我来得太晚了，没留给我什么字……等等，既然是诗句，那应该还有上下文才对。
但我读书太少，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其他句子是什么。
“那是因为我们一开始没有名字，所以师父才给我们取名。”师姐说，“你已经有名字了，那用之前的就可以，名字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是哦，我不改名我们也还是一家人，那我不改名啦。
师姐还说，正常情况下，师父在收徒时都会选择和自己属性相近的徒弟，因为这样更好教。我听了有些紧张，因为我见过师父师兄师姐他们的能力，我和他们好像不太一样，那师父会不会教不了我，我会给他添麻烦吗？
“别担心，每个徒弟的分工不一样。”师兄说，“师妹只要负责可爱就可以了——呃，清泉你打我做什么？”
“师妹才不想听这种安慰。”师姐说，然后把师兄赶去扫地了。
“就算属性不完全一样，师父和我们也有很多可以教你的……”她揉了揉我的头发，“悄悄告诉你，师父最近看了好多书呢。”
“哇，师父是要去找黄金屋吗？”我问。
“啊？”
扫地的爷爷告诉我说，一定要多看书，因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不知道颜如玉是什么，但黄金屋应该就是金子做的屋子，听起来像被藏起来的宝藏一样。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要去寻宝了？
师姐哭笑不得，说从明天开始，她和师兄会轮流教我识字。
在师兄师姐的督促下，我每天都会写好几张大字。说是写，其实一开始就是照着“画”，我不会用笔，画出来的字自然也丑丑的，像蚯蚓爬。很快我攒了一打蚯蚓字，打算贡献给厨房烧柴用。
小玉姐姐不嫌弃地挑走了我写的“玉”，说要留作纪念。我恍然大悟，所谓的“颜如玉”说不定就是小玉，因为她们都是玉。小玉姐姐听了很高兴，问我要不要去看电影，她带我去看了“动画片”，讲的狼和羊的故事，还请我吃了新品冰淇淋，海盐味的。
我还没见过海呢，就吃过海盐味了，我真了不起。
“你没写‘松’吗？”师父问我。
我又恍然大悟了，看来师父也想请我吃冰淇淋。于是我把会馆里的大家的名字都写了一遍，就这样，请我吃冰淇淋的顺序排到了好久之后，因为师姐说隔一天才能吃一支。
听说我没看过海，师兄师姐就领着我去海边玩了一趟，海水比海盐味的冰淇淋咸多了，好难喝，我呸呸。在沙滩上摆摊的老板卖的珍珠手链很漂亮，但张口就问我要五十块，师姐说他欺负小孩，一脸高冷地砍价到了五块，我好崇拜师姐。
我也好崇拜师兄，他意外的会玩抓娃娃机。他和师姐一样长得酷酷的，冷着脸投币，投一个就能抓上来一个，我指哪抓哪，给我抓了一整个小推车。我被毛茸茸包围了，也被好多围观的人类小孩包围了。有个小孩跟我说，你哥好厉害，师兄听了得意洋洋，直到听到有人说他说不定英年早婚，其实是我爸。
满载而归后，我把所有的毛绒娃娃都摆在了床上，第二天醒来发现娃娃还在床上，我被挤到床下面了。得知我居然和那么多娃娃一起睡觉，师姐拆了一个看了看，鉴定完不是黑心棉之后想给我缝回去，然后发现她不会缝，最后还是会馆里长得最壮的大哥哥给我缝好的，我们都惊呆了。
其实我刚来到会馆的时候晚上经常做噩梦，时常梦到被抓去人类实验室的那些日子。他们要把我卖去给有钱人做宠物，还给我扎好痛的针，抽我的血。一开始有好多小妖精和我一起，后他们身上的火越来越弱，我很害怕它们会消失，也害怕自己会熄灭。
然后师父就来了，师姐也来了。
师姐听完在那里掰手指，指节咔咔响，看起来很想揍人。
我连忙说，我现在已经很少做噩梦了，也不会哭了，因为有大家陪着我，晚上也有好多毛绒玩具陪我睡觉。而且无论是什么时候醒来，我都能看到有好多火焰在燃烧，火苗一跳一跳的，看了就好安心。
我自觉因为做噩梦而偷偷哭很丢人，就让师姐不要告诉师父这件事。结果师姐说，其实师父猜到了会有这种情况，他一开始就让她和师兄他们轮流给我守夜，怕我做噩梦醒了如果摔东西什么的，不小心伤害到自己。
但我没有摔东西，我只是半夜跑去厨房找吃的，想吃就能吃到好吃食物这一点也让我很安心。
“那你没想过为什么吗？”师姐就笑，“怎么你每次半夜去厨房的时候，都有你爱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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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明月松间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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