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索灵的身体缓缓倒下，灰扑扑的外衫随着动作掀起，露出腥臭的内里，血红的巩膜一闪后，彻底退去光芒，似是怨气，似是解脱。
你深吸一口气，将悬在它腹部上方的手抽开，忍受着体内激动的灵气，守气归元，直到将那股暴躁的灵力彻底压下，内化于己，才后知后觉喉间的一抹腥甜。
满是瘴气的丛林随着索灵的消逝，深紫的毒雾渐渐散去。直到晨曦渐渐破晓，久不见阳光的小动物们才纷纷拖着虚弱的身体从藏身之处跑出。
有只瘦小的松鼠慢慢攀过倒塌腐朽的树干，踩着枯枝四处闻闻嗅嗅，路过你的脚边，犹豫地盯着这个奇怪的人类。它动了几下脑袋，看到不远处倒地的索灵和几具形销骨立的尸体，被其上四散的死亡气息吓到，转头钻进来时的枯叶堆，逃走了。
“它陷入邪道太深，早就已经失去神智了。”黑无常看你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怕你魇着，“你可千万别有什么负罪感，这些索灵在开始吸食他人生灵的时候，可不会觉得愧疚。”他干脆一把扳过你的肩膀。
森森的磷火燃起，霎时将索灵的尸体连同周边的一片草皮烧的干干净净。
索灵修炼过头，不仅会失去理智，连同他们的身体也会带上污染的毒物，毒害周边的生灵。白无常顺手打扫了周边残存的死灵，见你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安抚地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已在此道修炼了半年之久，其中道理不说也明白，但来自兄长的安慰依旧让你心中一暖。
说到底，你也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死亡的阴影更是常常伴随着你。
出生就差点遭遇开门杀，提心吊胆活到十五岁，又差点在铁蹄之下一命呜呼；家破人亡四处奔波，一路上觊觎你□□的妖精、人类更是数不胜数。
乱世中，人对生命的态度会逐渐变得冷漠，但夺走生命的感觉，你始终难以习惯，更别说索灵体内的生灵不受控制，吸收的感觉如同木乃伊的裹尸布一般干涩、恶心。好在你在平衡灵力，调理身体上很有一套，又有药物辅助，才不至于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刚开始修炼索灵之法的那段时间，师父和她的手下们显然都察觉到了你的不适应，他们谁都不做声，只是默默包容着你。
人类的身体需要进食，七刀和谛听天天拉着你吃饭；三官姐和?玥跟你住得近，晚上总要和你聊一会天才互道晚安；黑哥和白哥天天带着你出门抓索灵，等你反应过来，才发现黑无常很久不穿黑色了，死缠烂打之后他才道出原因：索灵老和他撞衫，他怕你看到黑色的衣服就想起索灵……白哥一脸天然地在一旁认真点头。
此类事件不胜枚举。
等你终于缓过来，常常晚上盯着头顶床幔冰绽纹路的图案，陷入失眠的沉思：索灵的修炼如此痛苦，修炼死灵会不会更难受？那师父和七刀他们当初是怎样修炼死灵的呢？他们是不是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难过呢？
但你又不可能直戳戳地问他们，万一结果不好，不就是往人家身上捅刀子吗？那也太二了。便只能每天对他们笑口常开、嘘寒问暖；如此一来，双方你问问我，我问问你，事态发展一下子呈螺旋式上升的趋势。
直到后来姝玥姐姐察觉到不对，报给师父，师父了解到事情经过，弹了你们一人一个脑瓜崩，先严肃地警告你：有疑问憋着不说对修炼绝无益处！
得到你泪眼汪汪的保证后，才缓下口气解答：死灵对他们来说是身体必须的养分（而且味道比索灵好多了），绝不存在和身体不兼容的问题。
总之，最后话说开了，一切都好了。大家从「爱与美之家」的状态回归正常，该训练训练，该打架打架，绝口不提之前闹的丢人笑话。
再后来，某一天清晨，师父教给了你一沓妖精的药方，最下面是一方清心露，在调和五感，平心静气方面有奇效，所用的药材灵草都能在幽都中找到，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取自幽都中的泉水。
【46】
“下一个。”孟殊告别挥手的黑无常和静静注视着她的白无常，化为青烟，再睁眼，七刀和?玥笑嘻嘻地将地上被捆住的索灵指给她。
“下一个。”摸了摸?玥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编的小辫子，向前迎上复奚言温和的眼神。
“再下一个。”风华转过身，看向孟殊，单侧的刘海微微浮动，整洁的月白衣袍和身后泛着黑气的猎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最后一只，恭喜。”他细心地帮忙理了理孟殊经过多次传送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衣领，“好好加油，我们等你出关。”
【47】
穿越前，作为众生之门高玩的你，踩着其他玩家的血与泪，一路冲上145级，可惜越往后，升级所需的经验越是庞大，因此直到穿越前夕，游戏里都没有出现一个真正满级的玩家。
你也无缘见识150级灵质空间有什么样的技能效果。
哪想一朝穿越，跟着师父的部下们天天到处刷怪，经验跟不要钱似地流入经验槽，没几个月的功夫就到了满级。
可惜外挂虽好，系统却是个人机系统。满级后它可能自觉已经完成任务了，便彻底死机直至你收拾包袱跟着师父闭关，也再无动静。
你也并不过于遗憾，如今的你有师门，有家人，有牵挂，有展望，系统的存在只是你在过去世界的一点证明，一抹怀念。
高中的政治老师常说，事物的发展总是前进的。现在想想真是有道理极了。可惜你后来并没有选修政治，现在也无缘想起更多真理。而理科的世界观在这个修仙的世界早就随着你的穿越碎成渣渣了。
果然智慧才是人类最大的财富呀。你想，也许不断修炼，还有机会再一次回到曾经的时代呢？
此念一生，顿觉天地宽。
于是乎在这个世界的十九岁的某一天，杂念顿消，神清气爽，灵蕴凝结，从此修仙去也。
【48】
摄衣更上一层楼，才到云霄更上头。
就像高中生每天埋头苦读，悬梁刺股，到了大学才发现大学生的内卷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样，成仙，只是一个起点。自你拜入门下就开始古法鸡娃的大家长——明王老师如是说。
当然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是你偷偷在心里翻译的，原话有文采得多。
老师的焦虑感自从她出门一趟回来后便更上一层楼，具体表现为拎着你和其他人天天进行对外来黑恶势力的针对性演练，这下连粗线条的谛听都嗅到到风雨欲来的味道了。
“如今世上不避世的神灵中，炎帝资历最老，治下有一族炎黄子孙，乃御灵系集大成者，若遇之，则……”
“哪吒独来独往，和炎帝同属火系，性情率直，若与其对敌，应……”
“北域神主那伽，手下有八大圣王，主修生灵系与空间系，其空间系能力为领域，若不慎落入其手……”
“老君实力绝世，门下追随者众，性情均淑，弱点有三……”
“星君……”
你和七刀哥面面相觑，他向你努努嘴，意思是要你事后宽慰宽慰你师父。你学谛听呲牙咧嘴，意思是我还想不到嘛？
客观来说，无论是你还是七刀等幽都群众，实力比上这些神自然是远远不可及的。因此培训的重点目标还是在于弱点突击和逃跑路线的规划等方面，
小会结束后，你被老师单独留下来，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塞了一堆法宝，只好先统统堆进刚刚开扩的灵质空间里。
明王一双俊眉揪成一团，其他人都跟着她少说有百年了，手中也有许多保命手段，不需太过担心；唯独面前这个小徒弟，天资聪颖，却有怀璧之罪，虽负些许急智，但到底天性纯良，实在是令人焦心，生怕哪天就不知不觉死外边了。
还是要紧紧弦啊……
于是——
“孟殊。”明王沉声。
“孟殊到！”你好久没被师父叫全名了，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当即抖了一抖，全神贯注。
“刚刚我说的，都记住了？还有问题吗？”
成仙后，你的脑雾都清明了不少，这点话别说记得住，倒背如流都不是问题。但是老师这么问，一定有她的道理，遂顺着毛摸：
“我都记住啦！师父如此担心我，是神灵们的势力有什么异动吗？若是如此，那我就一直待在幽都，在师父眼皮底下呆着可以吗？”叽里呱啦一大堆。
“真是越活越小了。”嘴上花花的，把老师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心里估计还有自己的一套。明王对你岔开话题的行为表示心知肚明，倍感欣慰的同时依旧面色凝重。
见状，你便知道事情比想象中的更严重，遂放开揪着师父袍子的手，端正态度，认真等待老师接下来的教诲。
明王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她之前出门一趟，遇到神明那伽妄图掳走同为治愈系的李清凝，她帮了那女孩一把，又和糟心的前师父说了些有的没的，联想到几百年前的师弟和家里好不容易扶养的徒弟，整个人焦虑情绪大爆发。
‘怪不得人间有俗语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回头再想想，老君那副人淡如菊的死样子都没那么可恶了……呕，她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被奇怪的想法恶寒到了，赶快住脑。看到还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听讲的徒弟，将纠结了几遍的话吐出：
“之后，若是到了万不得已联系不上我的地步，就去找老君。”万事开头难，打头的话一说出口，剩下的就顺理成章，“人类的许多城市中都设有会馆，那是妖精的客栈，你拿着令牌找到掌柜，他们能联系老君。”
“师……”你的话未出口，便被不吐不快的明王打断。“真到了紧要关头，事急从权，莫要自负，老君与我有旧，他会帮你。”
久闻老君之名而不见真身。细说起来，你曾误打误撞完成过老君的誓言录任务，受他赠丹之恩，从而发出事端，拜入老师门下；更久之前，也与他手下的掌柜打过一点交道；现在连傲娇的明王老师也别扭地明示老君的守序善良阵营。
——由此看来，老君其神颇有大帝之姿呀。你摸摸下巴，在心中给神仙贴标签。这话说出去肯定会被师父打的叭？所以师父和老君之间有什么渊源呢？
听讲之人沉浸在思考之中，一看就是听得刻骨铭心且发散了不止一点点思维；出言之人见状越发难受，推着无辜徒弟的肩膀就将她往外赶：
“这话听听就行！我还能找不到你吗？快走快走，成仙了没事干了？没事干了就去陪谛听训练去！”
你挣扎着不肯走，作为幽都第一好徒弟，当然要想师父之所想，急师父之所急啦！此时不把话题移开，事后师父再想到这段私下里的对话，肯定要尴尬得钻进地里（虽然现在已经是了）。奈何你情商有限，一时也说不出啥好话，只好舍身实践冒犯的艺术——
“弟子还有疑问！”高高举手。
明王双手抱在胸前，挑眉等待你吐出象牙。
“老师刚刚把所有的神都讲了一遍，唯独漏了一位。”你狡黠地将食指附在唇边，悄声道，
“我想问的是——明王大人的弱点，在于何处呀？”
并没有得到回答，因为你已经被恼羞成怒的明王大人扔出殿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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