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灼捧着电脑,盯着再次被退回的稿子,胸口堵得发闷。
电话那头还在絮叨:“这次又准备写啥?”
她停住脚步,落日余晖烫红了天际:“高坐玄金战云煞神,身怀异香,伤时落瓣,永驻少年相。三界唯一的杀伐之神,九霄巡狩使,天庭第一杀星,只诛不渡,却偏为她心动。”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会儿:“你说你一个涂山氏圣狐,掌三界姻缘,一念万物生。九霄敕命使,红尘第一缕音,只渡不诛,为什么偏偏要去写小说,真搞不懂你。”
涂山灼:“不仅管姻缘写小说,还顺带帮地府超度鬼魂。”
嘴硬归嘴硬,心里早已凉透。什么题材都试遍了,编辑就像一堵铜墙铁壁,就是不让过。
回到古董店,排班表看得人眼前发黑。
“您要的战国青铜剑在二楼。”
身后传来婴儿啼哭和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本来就烦,还来添乱。
镜面映出博古架上青灰色的婴孩小脚,涂山灼反手抄起鸡毛掸子,掸子精准戳中阴影,黑雾里浮出龇牙咧嘴的鬼脸,被朱砂印烫得吱哇乱叫。
她把包装袋塞进它嘴里:“地缚灵滞留费八折,十六块,谢谢。”
手机再震——【阴司通】指派:即刻前往古镜台,收服哪吒邪念。
涂山灼拎起地缚灵的后颈,气笑了:“让我去收哪吒的邪念?公司压榨员工也讲点基本法吧?”
涂山灼小时候听多了哪吒闹海抽龙筋的故事,总觉得这位小煞神戾气太重,以至于长大后也有点发怵。
没事的,只是残留邪念又不是本尊,怕啥啊,涂山灼看到玻璃里的自己腿在疯狂颤抖。
我和他三七开,他三巴掌我头七。
拽着地缚灵跌跌撞撞闯进库房深处。
地缚灵哆嗦着讨饶:“放了我吧,对面可是三太子的邪念啊。”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绒布掀开,青铜古镜矗立如幽冥巨门。她鬼使神差向前一步,指尖刚触镜面,整个人就被吸了过去紧贴镜面,眼前浮现出道欣长身影。
“小爷掀了这虚伪天庭!”
少年清叱贯透耳膜。
当那个身影从镜中完全剥离,涂山灼也见到了小时候的噩梦。
少年白衣鹤发,莲香与硝烟味充斥四周,火尖枪嗡鸣,乾坤圈金光微闪:“你管姻缘?”
涂山灼点头,稍微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跟她形成个前后站位,只不过她在前。
她抄起朱砂鸡毛掸子,一个跃身稳稳落在铜镜前点住镜框。
涂山灼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残魂邪念,秉承少一事不如多一事,早死早超生的理念完成任务。
涂山灼:“先等等,你是真的三太子?”
对方被她问得一愣,“不然?”
整面铜镜骤然迸出血光,镜中伸出数十只枯手,攥住涂山灼的脚踝就往里拖。
哪吒嗤笑一声,混天绫卷着她拉到身侧,指尖在她眉心一点:“借个火,利息是根头发。”
涂山灼眼睁睁看着自己刘海无风自燃,炽白火苗顺着哪吒指尖窜遍全身。
这哪是一根!
他破损的衣角在火焰中复原,虚空一握,火尖枪的热浪扫过展厅,枯手顿时化作飞灰。
不不不,不对,不是说的收服邪念怎么现在是本人来了。
哪吒:“刚刚你不是说你管姻缘,把这个红线……”
“您本人都来了,邪念也随着镜子一并碎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哪吒愣是被她看了足足有三分钟,不解道:“先把红线给小爷解开。”
“解不开,不是出自我手也不是月老绑的。而且你这个红线另一头绑的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剪?”
涂山灼不知是脑子抽了还在怎么,摸出条红线,鬼使神差地往手腕上缠,“所以说,您还是请回吧。”
红线越缠越短,涂山灼手上的线不知怎么就连上了哪吒那条没有对象的红线,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哪吒眉峰一挑,越看脸色越沉。
哪吒:“你是不是小时候发过烧?”
涂山灼: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灼人目光早已锁定涂山灼,她硬着头皮抬眼,对方一步步逼近,气息重重敲在涂山灼心上,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粗糙的绳结在皮肤间格外刺眼。
“赶紧给我想办法弄掉。”
涂山灼头皮发麻,小声应道:“我,我尽量……”领着人回到后院,一顿操作后两条红线竟然并成一条。
“可能是刚刚沾血的缘故,你等我再试试。”
哪吒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她。涂山灼被盯烦了,“三太子,依我看这红线只不过将你我二人绑在一起,但并没限制距离。”
哪吒:“你想说什么?”
涂山灼梗了梗脖子,犹鲠在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没想到哪吒不紧不慢把她下半句讲了出来:“你我二人姓名并不在三生石上,所以,这红线解不解都无所谓。”
没毛病,理解正确好聪明。
哪吒指尖真火骤燃,可灼至红线寸许却自行熄灭。
“真火都烧不断,看着心烦。”
“那没办法啊,你我二人并无姻缘,强行捆上的红线,有姻缘还好说,我可以一刀剪了,没姻缘它就是没有本体,只能看见没法解开啊,再说了,这你这原本的红线又是出自我手,更解不开了二者一融合我更没办法了啊。”
涂山灼一口气将心里话开闸似的倒了出来。
“你哪来的回哪去吧。”说完便扫地赶人,哪吒一把抵住古董店的大门:“涂山灼,你害怕小爷。”内心想法被掏底,脸霎时一红,支支吾吾半天:“要你管,反正你爱去哪去哪。”
涂山灼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手上力一弱,对方趁虚而入,鹤发化为黑色高高束起,身上的白衣也被衬衫代替,眉眼带着笑。
他指尖低着涂山灼心口,“你这里告诉我的。”
眼看打不过也撵不走,破罐子破摔,涂山灼转身回到书房,哪吒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敲门。
“开门或者小爷明天给你换一扇。”
涂山灼拉开门,差点撞上哪吒那张写满“小爷很闲”的脸。不知他从哪儿摸出个苹果,啃得咔嚓作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这间堆满古籍和符纸的书房。
“你到底想干嘛?”涂山灼没好气地问,试图用身体挡住门内景象。
桌上正是她那本被退回无数次开头写着“高坐玄金战云煞神。”的稿子。
他三两口解决掉苹果:“只要红线有了实质就可以解开,那小爷就跟着你,多久有了实质多久解开,跟到天荒地老也行。”
他视线越过涂山灼落在桌面的稿纸上,眉头挑了挑,“哟,写啥呢?还‘煞神’、‘杀星’……这写的是谁?”
涂山灼心头一跳,手忙脚乱地想合上稿纸:“要你管!随便写着玩的!”
哪吒快她一步,混天绫如灵蛇般探出将那叠稿纸拿到了手中。
扫了几眼,脸上的玩味神色逐渐变得古怪,抬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身怀异香,伤时落瓣,永驻少年相?只诛不渡,却偏为她心动?”
哪吒念着稿子里的句子,每念一句,涂山灼的脸就红一分。“涂山灼,”哪吒晃着稿纸,拖长了调子,眼底金光微闪,说不清是戏谑还是别的什么。
“你小时候怕我怕得做噩梦,长大了就躲在屋里写这些?你这心动,它正经吗?”
“你还我!”涂山灼扑过去想抢,哪吒轻易就用一只手抵住她额头,任凭涂山灼张牙舞爪。
腕间的红线也因她的动作被拉直,微微发烫,仿佛在强调着两人之间这荒诞又尴尬的联系。
“怪不得躲我跟躲瘟神似的,”哪吒边笑边说,另一只手弹了弹稿纸,“原来是心里有鬼。”
“我没有!那是艺术创作!工作需要!”涂山灼涨红了脸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涂山灼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
是她的朋友,咆哮体几乎能穿透屏幕:【涂山灼!你上次那个杀神和姻缘小仙的稿子,狗血得上头,有搞头可以签约,把后续细化交上来,要甜中带虐,虐中带甜,拉拉扯扯极限推拉那种!立刻!马上!】
朋友的咆哮一字不落地进了他耳朵。
空气死一般寂静。
哪吒缓缓低头,看了看腕间该死的红线,又抬头看向眼前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涂山灼,慢慢把稿纸递回到石化的涂山灼面前,指尖在那行“却偏为她心动”上重重敲了敲。
他勾起嘴角,那笑容又痞又危险,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不是要甜中带虐,虐中带甜,拉拉扯扯极限拉扯吗?”
“小爷就在这儿,”他向前一步,逼人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莲香与硝烟味,将涂山灼笼罩,“陪你好好体验生活,找找灵感。”
“保证让你这新稿子,写得比真的还真。”
涂山灼看着眼前这位自动对号入座并且显然打算沉浸式督促她创作的三太子,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的摆烂写手生涯,似乎真的要完蛋了,而她的清净人生,从这一刻起,大概率也要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哪吒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补充道:“对了,小爷睡主卧。”
“……”
涂山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杀人犯法,弑神罪加一等。
尤其是,这个神还是自己笔下的“男主角”,并且正拿着体验生活的剧本,光明正大地赖上她。
“幸好没看见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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