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杰是圈子里少有的高修养人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算十万火急、内心慌成蚂蚁也绝不在面子上露出分毫，与脾气直硬的韩文清属于完美的工作互补。
面对如此尴尬情景，他依旧保持得体的面容，分秒间内心已大致想好了应对方式，转身看向沈凝。
却不想这姑娘也是个不简单的。
这么丢脸的情况下，仍保持着极淡的微笑，温和自然，春风化雨一般，方才的质疑和嘲讽仿佛不曾有过一样。
竟然还是个能忍的。
“那我们先去会议室聊聊。”
“好。”
说着，张新杰在前面带起路。
上一个他见过的能忍的人，是喻文州。
生生从吊车尾到了一队之长，蓝雨核心。
而沈凝，既能忍又有关系，那就更不是什么软角色了。
不知道对战队来说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真的有喻文州那种品行和能力，那他真的一万个欢迎。
就怕是另一个极端。
张新杰对沈凝的评价瞬息之间可谓一波三折。
经理办公室的同层就有会议室，是装饰很高级的小型贵宾厅。
面试是不会用这种会议室的，多少会让人觉得拘谨，氛围也总是格格不入。
可张新杰和沈凝坐下来，却丝毫没有面试官与入职者这种天然的不对等关系感觉。
两边都很有气质与气场。
张新杰先开了口：“队长作为管理层有他的考虑，还请你理解。”
沈凝听了这话就笑了。
理解什么？
理解她自己被韩文清当面打脸？
她干脆也不装了，很直白而平静地回应：“嗯，韩队确实也没说错，对走后门进来的，不满意太正常了，换成我也会不高兴。”
张新杰闻言竟愣了半秒，而后干脆往后靠在沙发椅上，放弃了那正襟危坐的面试官形象。
“这么直，不忍了？”
沈凝反问：“你不也不忍了？”
“怎么说？”
“如果你想保持面子上过得去，开口就不是让我理解了。”
张新杰觉得这对话越来越有意思，推了推眼镜道：“你的意思是，这是队长的错？”
“倒也不能这么概括，我刚刚也说了，他的话本身没有错。只是说那话的时机不对，明明可以等门关好了、我们走远了再说，可他非要当着所有人面给我难堪，图什么呢？”
沈凝说到这里，依旧没什么抱怨的样子，仿佛很平静地在问一个平常的问题。
张新杰抬抬手，示意她继续。
“无非就是气到极致忍不住，或者想干脆让我自己觉得没脸走人。”
“他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
“我想也是，应该是气急了谁的面子也不给了。”沈凝直言不讳，紧接着批评，“作为管理者，这种情绪管理实在是不合格。”
言之凿凿，仿佛上位者对下属的评价。
张新杰突然一笑。
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天塌下来他都想不到，还能碰上这种反客为主又嚣张的关系户。
可偏偏这关系户还说得有点道理，而且自身修养还很好，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丁点负面情绪流露出来。
就像是言情小说里豪门出来的见过大世面的大小姐一样。
当然说不定还真是。
张新杰问：“你这么说不怕留不下来？”
“我要是留不下来，就不这么说了。”
“哦？这么肯定？”张新杰虽不意外，但终究还是好奇想探探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现在不方便说。”
“顶了别人的位子还不说清楚，不太合适吧。”
“我知道内部调岗没有人申请，所以才在社招前找的吴总，不算抢别人的。”
“社招可有的是人想来。”
“那也是筛选能力和待遇性价比最高的，我对我的能力有信心，也不图钱。”沈凝说到这儿顿了顿，露出了一个微笑，“更何况，还没有社招，严格说来，我也算内推。”
呵，内推。
只不过恰好推的人是总经理吗？
张新杰觉得唇枪舌战再多，都敌不过“内推”一个词。
这么不好对付的人，如果是个会搞事的，那对战队来说就是大灾难。
于是他干脆摊牌：“我对你的个人背景不感兴趣，只想确定你不会影响队里。”
“如果你指不好的影响，那我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会。相反，我是希望霸图越来越好的，当然你现在可能不信。”
说完，四目相对，一个保持着审视，一个面带微笑。
张新杰试图从那职业化的笑容中看出虚伪的破绽，可一丝痕迹都没有。
仿佛是真心实意。
沉默几秒，张新杰只说了一个字：“好。”
信不信的，现在也不重要了。
反正领导已经发话拍板，除非队长能硬刚下来，否则沈凝注定就是战队助理了。
原以为这个暗藏刀锋的面试就这样结束，没想到沈凝竟说：“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把面试流程走完吧。”
流程？
疑惑间，张新杰就看到沈凝从包里又拿出一份简历，双手递给了他：“这是我的简历。”
看着那透明夹子里的一页纸，张新杰真的是服气了。
“你觉得还有必要面试吗？”
“当然，流程有瑕疵，未来都是风险点。”沈凝说的理所当然，“毕竟都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对吧？”
这是怕事后他们找流程上的借口开人了。
张新杰轻笑，十分配合地微微起身，双手把简历接了过来。
公式又熟悉的面试，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转了场，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似乎没必要的流程。
“你的学历很优秀，还在高盛这种顶尖的投行有实习经验，为什么要来这里做行政助理？”
“我刚毕业不久，工作经验很少，想尝试不同的工作内容，基础工作对我的技术能力、沟通合作能力提升都会有很大的帮助，我也希望从基础岗位做起，不断学习积累。”
“战队助理工作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没有在投行那种专业性强的工作。”
“能麻烦您具体介绍一下工作内容吗？”
麻烦您……
演的可真投入，真是能屈能伸。
“助理主要负责战队的各类琐事，一方面的日常行政工作，比如日常报销、外出订票订酒店订车之类的，还有配合公司人力等部门定时的各种数据提供。第二方面是沟通协调工作，一些队里的，还有商务合作和对外采访等。另外还涉及公文写作，比如申请报告、项目方案，还有一些数据统计分析报告。整体比较繁琐，另外加班的情况也比较多，可以接受吗？”
一口气说下来，张新杰还在期待沈凝的反应，就听沈凝有些疑惑地问：“之前这类工作都是您一个人负责？”
“其他同事也会帮忙。”
“您真厉害。工作内容我了解了，我想我基本具备完成这些工作的基础能力。我在实习期间负责过项目数据整理，以及简单的数据分析和报告撰写工作，也帮实习老师们处理一些行政方面的基础事务，跟这个岗位的工作内容比较契合。另外我比较擅长沟通，也有信心完成好对接协调工作。”
说实在话，看着沈凝这些工作经历，如果不是走后门的，他也确实想招进来。
真的太优秀了。
一个斯坦福大学毕业、在高盛实习过的人，工作能力、沟通能力和抗压能力都是难以想象的，霸图这些小问题估计在她们眼里还不如毛毛雨。
他还记得之前招助理的情景，有的应聘者光是听完工作内容脸上的表情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她能不能在韩队的严厉要求下呆得住。
“嗯，你的能力和岗位目前来看比较匹配。大部分工作我也会一起负责一部分，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好的，那如果您对我工作能力没有什么疑问的话，能请您介绍一下薪资待遇吗？”
听到这儿，张新杰笑了：“你不是说不图钱？”
“可这是我的权益。”
很好。
张新杰放弃任何抵抗，继续进行着公式化的流程：“第一年定岗一般助理，工资是一个月税前8000，绩效占40%，根据你工作情况由韩队和我评定。有六个月试用期，试用期期间是80%工资。”
“明白，那晋升机制是怎么样的？”
“根据你工作表现，未来有高级助理岗位，薪资也会上调。”
“明白，我会努力工作，为战队大家做好服务保障工作的。”
“没有别的问题了？”张新杰问。
“没有了。”
“怎么不问工作时间？不怕007吗？还是觉得不会让你加班？”
沈凝无奈一笑：“看来我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让你觉得我真是来干活的。”
“之前的竞聘者都会重点问，我不觉得你会忽略。”
“战队助理一切跟着战队走，那么至少周六比赛一定是工作的，很可能要随队出差。不过相对的夏休冬休就会好一些，这个之前我也了解过一些。就算再高强度，我想不会比投行更厉害了，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张新杰对所谓的高强度到底到什么程度还挺好奇：“投行是007？”
沈凝想了想，道：“937。”
“下午3点？”
“凌晨3点。”
张新杰顿了顿，微微蹙眉后有些严肃地说：“这种作息对健康是极大的破坏，晚上11点就应该休息，就算忙的时候也绝对不能超过12点，而且每天要留出至少半个小时的运动时间。”
沈凝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听得很仔细。
“我不会给你安排超负荷的工作，只要你能保证工作效率就绝对不会出现熬夜的情况，出现额外工作情况及时反馈，我会进行调整。”
“就算我完不成，也不用熬夜？”
“如果你刚才的介绍没有夸大其词，按你的能力，不熬夜可以完成。”
沈凝沉默几秒，难得发自肺腑地笑了一下：“谢谢。”
一直都很严肃的气氛，随着一边的缓和突然就软了下来，张新杰都跟着不再那么针尖对麦芒。
“聊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句……真诚的夸奖。”张新杰特意顿了顿，把真诚的夸奖说得格外突出。
“不是的。”沈凝笑着摇了摇头，“这是第二句，刚刚还有一句。”
还有一句夸的？
张新杰完全没有印象：“哪句？”
“您真厉害。”沈凝道。
张新杰沉默，好像在努力回想。
“就是我问那些繁琐的工作之前是不是您一个人负责的时候。”
张新杰恍然：“那不是走过场演的随口恭维？”
“开始有点那种想法吧，不过聊到现在，感觉您和韩队一样，都不像是吃这套的人，算是实干家？”
“霸图一向的风格。”张新杰想到以后会共事，就纠正了一下称呼，“不用称呼‘您’，叫名字或者职务就行。”
“张队？”
“是副职。”
这么严谨吗，外面公司副总，自己人见了不都是X总？
“张副队长念起来有点长，那就副队？”
“好。”
“那副队，以后工作上还请您多多指教帮助。”
“应该的。”
韩文清从吴蒙那儿出来，虽然说怒气平息了，到底还是十分不满，可没想到进了会议室竟看到这样一副畅谈融洽的画面。
聊得还挺好。
“队长。”
韩文清来了，那这个诡异的面试也就结束了。张新杰和沈凝都站了起来，等着韩文清带来新的指示。
韩文清看了沈凝一眼，就转头问张新杰：“怎么样？”
“还不错，有一定的实习经验，各方面条件也都很优秀。”
“嗯。”韩文清将目光又落在沈凝身上，“没问题今天就办入职，新杰过几天就要去苏黎世参加世邀赛，这几天尽快上手，其他具体情况人力会跟你说。”
“好的队长。”面对这么急促的入职沈凝没有任何质疑，“那我先去人力了。”
“嗯。”
会议室只剩两人，韩文清再次问张新杰：“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指动机？”
想到吴蒙跟自己说的沈凝的背景，韩文清再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绝对跟霸图是一条心的。
“动机没问题。能力怎么样？”
“就像刚刚说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张新杰推了推眼镜，语气带有些意味深长，“或者说，比简历里写的还要厉害。”
那种自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场，可不是装一装就能骗人的。
知道不是吃干饭的，韩文清总算没那么大反感。
“那就尽快交接工作吧，至少基础的在你去苏黎世之前交代了。”
“好，那工位安排在？”
韩文清想了想，道：“咱俩旁边的单独隔间。”
张新杰一下子就明白了，也放心了。
看来沈凝不仅有关系，还真是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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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此嚣张的关系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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