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青岛的飞机上我又开始犯困。乘务员见我半眯不眯的眼还是选择很敬业地轻轻问我需要饮料吗咖啡可乐水都有喔，我心想下午还有训练要不还是提一下神好了——好难喝，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被这比一块一条的雀巢咖啡粉还难喝的咖啡震撼到。
提神的效果倒是十足，我没了睡意，靠窗望着窗外，忽地发觉这一幕和我当初离开上海相差无几。
十五岁零七个月的桑荼在离开上海时只带了一头紫毛和一本书。
紫毛是那天晚上跑去理发店染的，书是很久之前妈妈送我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被讨厌的勇气》。
大部分的哲学道理我都记不太清了，唯有一句我还能在望着万米之下仿佛水塘一样的世界时想起：
“人生是一连串的刹那。我们只能活在‘此时此刻’，我们的人生只存在于刹那之中。”
我曾经指着这段问她是什么意思，她摸摸我的头说未来有一天桑桑能够做出源自内心的决定时就明白了。
第一次明白是逃离上海，第二次是正式接触荣耀，第三次是为了首发位置签越云，第四次是第八赛季决赛结束当晚回复霸图，第五次是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正式和过去告别。
人不能活在过去，过去也不该与“此时此刻”产生任何关联——
于是我对周泽楷说，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不是小周哥哥，不是小周学长，也不是小周队长，而是周泽楷。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二十二岁的周泽楷从没有被过去影响，二十岁的桑荼也不应该一直因为那些小事钻牛角尖。
我没听他的回答，自顾自扔下这句话后蹬着小黄车朝着家的方向飞奔。我当然知道该往哪走，就算是路痴也不会忘记回家的路——这一次我要走在前面，这一次我不需要再看谁的背影。
原来夜骑是这样自在轻松。
成长的第二步是直面过去，是对未来说“你好”。
“牧云呢？”
终于回到基地的我拎着叔叔阿姨在走前特地塞给我的好几包肌效贴在训练室转了一圈还没分完时才发现我右侧——秦牧云的座位，空空如也，连电脑都没开机。
奇怪，他不是会缺席训练的人呀？
“他去北京参加新人大会了，”接话的是张佳乐，他倒是挺不客气的，接过后便撕开一张给自己贴上，“你就多呆了一晚，吃完饭还有空去买这些？”
“……长辈让我带上的。”
嗯，应该也算是长辈吧？
张佳乐点点头，没对我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说法有什么意见。
我又琢磨起他说的“新人大会”，在脑海里过了好几圈这个赛季出道的新人，想破头也只想到了蓝雨的那个14岁的小剑客和虚空的驱魔师。
“还有新加入联盟的义斩战队全员。”
副队沉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时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明明刚才还不在座位上的！
我僵硬着转身问好，张新杰点点头坐在秦牧云的电竞椅上，俨然是要当我下午训练的督战。
“但这一届并没有第七赛季的人多，”他又补充道，“还有，谢谢你的礼物。”
“对哦，你也是参加过新人大会的！”
张佳乐又恍然大悟了什么东西？不清楚。
“那年新人是挺多的，”林敬言发来一声喟叹，“现在看来，个个都是天才啊。”
林林哥又在感慨什么？明白，但不想明白。
新人大会是联盟在尝到全明星周末甜头、瞧见“黄金一代”名声红利后从第六赛季开始举办的活动。
新赛季开启前一周，联盟官方会把每个战队大名单中的新人聚在一起，通过类似采访和联谊的节目方式让关注比赛的粉丝对他们有初步的了解——或者说，让粉丝买股。
电子竞技本不该有养成的，但，新人美这三个字却是人们喜闻乐见的。
没有人会永远十八岁，但永远会有人十八岁。
第七赛季的新人大会是在上届冠军——蓝雨的主场广州举办的。
我和孙翔因为前一天晚上吃了实在不合重庆味道的原味白切鸡、触发了水土不服的debuff，第二天在现场拍摄正式开始前双双拉肚子。
最后倒是成功赶上录制了，但一个比一个的脸色难看。好消息是当时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蓝雨微草百花的新人身上，我们作为小战队的新人只需要当背景板就好了；坏消息是我是七期生里唯一的女生，总会有那么几个充满刻板印象的问题是我要回答的，总会有那些我厌恶至极的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
孙翔可以凭借一整期的冷脸圈一批尚不清楚其人本性的粉丝，我只能在工作人员轻蔑的、打量着商品的眼神中在临近上场前把穿的长裤队服换成短裙加长袜。
委屈，怎么不委屈。
可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战队的新人选手。
我硬着头皮在彩排过的位置坐下时，舞台另一侧的孙翔几乎是“噌”一下就要站起来。
“盖着。”
棕色的毛毯突兀出现在视野之中，我错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同样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百花新人在我身边唯一的空位坐下，话语带着浓厚的鼻音，眉眼却凌凌的，看上去很不好惹。
毯子的大半已经盖在我腿上，其实他只用放下手就行，但他见我没反应还是轻轻扯了下，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喂”——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像是随手扔了个垃圾一样平淡。
我接过他拎着的最后一小块毯子，指腹划过他手背时像从火圈中擦过。
好烫。
他发烧了吗？
第八赛季一“克”成名后，总有记者爱在赛后采访问我作为同期生有没有什么关于唐昊的故事可以分享，我挑了新人大会上这件讲，想着还能给他凹一个和“流氓”相距甚远的绅士人设。结果他本人并不领情，在那条采访切片的微博下面评论：
“扔个毯子都能记这么久，也太容易被感动到了吧。”
我两眼一黑，愤愤回道：“……你好破坏气氛，卖一下七期团魂不行吗？”
唐昊眼里当然没有什么七期团魂。
新人大会最后一个环节，现场的十位新人两两抽签进行2v2组队PK，轮空的那一组本来是要在下一轮跟另外两队都打一遍的——但好巧不巧，袁柏清和徐景熙，十人中的唯二牧师抽到一起了。他们干脆直接弃权，放弃这个比赛，自告奋勇当起解说来。
最后是我和唐昊打李华和刘小别，孙翔和邹远打林枫和杨昊轩。
看到唐昊掏出的账号卡职业是流氓时，我在心里想：果然如此。
长得就很像玩拳法家和流氓的啊……
“什么眼神？”唐昊斜斜看过来，这人的队服比谁都粉嫩，气质却又比谁都更像混混。
我假装没有腹诽过他，转移话题：“我们两个病号打得过他们吗？”
“让只手都能。”
……这人怎么跟孙翔一样狂。
最后当然没有让一只手。
我靠着攻击距离的优势不断远程风筝消耗飞刀剑和林暗草惊的血线，他则是在对面想要近我身时膝袭接霸王连拳一套不讲理连招轰走轰残——近战加远程打双近战的好处就在这里，德里罗既是我的前锋，也是我的后卫。飞刀剑的速度再快剑影步再多，也只有打中人才算有效伤害，遗憾的是，他没完全打中。
最后赢下比赛时茶不语还有60%的血量，德里罗要少一点，只有10%，但已经足够。
最终和孙翔邹远对决时我看着他们的狂剑士和弹药专家，总有种莫名的别扭——这不百花招牌繁花血景么？
然后我又意识到，我们四个好像还是换乘队友。
很突兀的，我在开始前笑得停不下来。显然其他人并不能get我的笑点，毕竟他们的日常清单里并没有追狗血韩综这一条目。
孙翔坐我对面，在公屏敲了三个问号。
我想了想，回了一个：1299。
这是我在韩综里磕的CP，女一和男二。
收获了邹远的“……”和唐昊的“？”。
临时拉来的繁花血景到底没有正版那么默契，我又足够了解孙翔一上头就回不了头的特点，让唐昊跟他1v1真男人大战后就去找邹远进行枪系之间的单挑了。
从射程上来说，神枪手是要比弹药专家稍微远一点点的，但这种微弱的优势会被弹药专家让人头晕目眩的手雷特效稀释。
燃/烧/弹、冰弹、烟雾弹、闪光弹……哪怕是看过百花比赛录像，真正遇到了还是会感慨一句：真是个烧显示屏的职业和打法啊。
第一次对上百花式打法的我，毅然决然地决定凭本能反应躲掉可能会带来如僵直、冰冻、致盲等控制效果的手雷，硬吃下其他伤害——不是为了找到邹远，屏幕完全被绚烂的弹药火光占据，我很难知道他会出现在哪个方位。
我不了解邹远，但我了解孙翔。
坑队友这件事，我十分乐意在娱乐赛上干，何况现在我和孙翔是对手。
沐浴着血光的狂剑士生命值已然来到50％之下，挥着重剑便是一个十字斩砍向和他缠斗在一起的流氓——击中了！那一点击退效果再接上狂剑士独有的、所有挑空技能中最强的倒斩，直接让德里罗强制浮空，那么他接下来起手的技能就是——
又一颗手雷落在我脚边，这次我选择用BBQ后坐力弹开的同时转身，开启曲射状态向猜测的邹远所在方位倾泻子弹。在邹远眼里一直只顾着躲的我终于舍得正面和他对决，不再遮掩，更换弹夹的冷却一过便现身准备了结只剩下40％生命值的我。但他猜错了，我是要瞄准在屏幕角落的另一处战场。
抬手，甩狙，命中。
孙翔啊孙翔，下一次放怒血重涛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看看身后。
两个角色几乎同时倒下，但我在死前阴险地用了滑铲——虽然邹远很快就反应过来受身了，只可惜他翻滚的方向正好是德里罗在看到横刀死后赶来支援我的那条路。
被近身的弹药专家自然是打不过流氓的，最后的百花内战以唐昊1％的微弱优势做结。
结束后拿回控场权的主持人问我们的感想。
孙翔还沉浸在被我“背刺”的震惊中，深深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邹远说大家打得都很精彩。
唐昊说没什么感觉。
我思考良久，半开玩笑道：如果可以，还是跟百花式打法的人做队友吧，对眼睛更好一点。
没想到最后跟我做队友的不是邹远，是张佳乐。
第十场PK后，我向一直督战的张新杰提出休息申请：
“副队，我眼睛疼。”
和张佳乐打1v1实在是太费眼了。
如果非要让我给最不想竞技场1v1PK的选手排个序的话，我一定会把张佳乐放在第一位。
和别人打就算被虐也只是手累心累，和张佳乐打是眼睛累。
弹药专家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特效！
“你要是早出生几年不得被繁花血景闪瞎了？”
“……那我还真是幸运啊。”
无力吐槽，我向后一倒，在张新杰默许休息的前提下开始闭目养神。
我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给我安排的训练不是微操也不是枪体术，而是和张佳乐1v1了——
“第一场对战百花，邹远应该会在单人赛上场。安排你去应对，能做到吗？”
手刃同期啊。
说实话，前两个赛季我和邹远正面交手的次数还真不算多，比起赛场上，我们私下PK的场数倒不少。要说熟悉，我可能是所有人里除了张佳乐最熟悉他的人了——
“副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新人大会是编的。
为了本人一些狗血的爱好，会在不影响大体安排下修改部分第九赛季常规赛赛程顺序。
不觉得首轮揭幕战霸图打百花很有节目效果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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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人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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