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的缝隙照上地板一隅，睁开眼，coups的身影率先被勾勒出来，紧接着视线停在鼻尖前几厘米远的银质金属上，刺目的光线落在两人眼中。
我把手垫在脑后，歪头看向他，“早上好。”
“你不怕我杀了你？”coups转着枪将其收回去。我从地板上坐起来，拐进厨房，翻找出两瓶能量补充液。Coups跟在身后走出房间，依旧虚弱的身体走不了太远，微微依靠着门边站着。
“做不出来的事情就别老挂在嘴边了”，我朝着他扔过去一瓶补充液，coups觉得自己有被嘲讽到，索性扭过头将补充液一饮而尽，喝完才精神抖擞地转过来指着我。
“别以为我们交情有多好，在找到我师父之前，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你打算这个样子盯着我吗？”视线上下打量着，coups低头看向自己，黑色的紧身衣已经被我剪得没剩什么了，虽然绷带缠绕，但大片嫩白的肌肤还是暴露在和煦的阳光下，他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用手稍微遮挡着自己。
“你，给我拿件衣服。”
“没有”，我诚恳地摇着头，“我和你又不是一个码的。”
“外套都没有？”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巴变成了可爱的小三角。
“也可以有”，我走向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警卫员，“我出去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乖乖在家等着，我就给你买外套。”
“还在家等你，我是你养的狗吗！”coups有叉着腰微微俯身过来，“我现在就要走！”
我仰头看着他，栗色的发丝睡得有些卷翘，刘海长长地半遮挡住那双眼睛，让我一下子想起史森屿第一次把我捡回去的时候，我在他那个破败住所和coups初相遇的情景，那时候他脏兮兮的，一脸排斥地盯着我，跟困兽没什么区别。这些年性格好了不少，虽然还是容易生气，但也很容易哄好。
“那你光着出去吧”，我没有给台阶，转身走向玄关，穿好鞋子再回头看时，coups还生着闷气站在旁边。最终，我还是妥协地伸出了手。
“抛开史森屿，我们也算朋友吧，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切”，某人不情愿地蹭过来，抬手刚要击掌为誓，就恶作剧一样地落在了我的头上，指尖毫不留情地摩擦着头皮，直到把发丝都弄乱才嘟囔着，“我才不会乖乖等你呢。”
“……”
“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跑了”，coups得意地摸向口袋，不过他自然什么都没有拿到——咔，伸出去的手在coups面前打了个响指，指尖微曲，倏忽间房卡便魔术般地夹在了我的两指之间。
“这可不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我抬起卡片对着他的鼻尖轻点几下。
“你！”
转身离开，厚重的房门阻隔了声音，我低头看向这张布满使用痕迹的卡片，除我外，任何人进出执行官房间都需要它，它是钥匙，一把可以验证人心的钥匙。
可是，人心难测啊。
——
住宅区外，我坐上特殊防护标志的公交车，一路奔向那条危险的，硝烟永远弥漫的破旧街道，那个偶尔安静时，会让人觉得被世界遗忘了的地方——12处隔离区。
一下车，鞋子率先踩到泥泞脏污的积水，溅起的水花弄脏了裤脚，低头，恶臭的硝烟便钻进鼻子，一阵一阵地入侵毛孔，呛得人咳嗽不止。
我捂着鼻子从硝烟最浓的地方跑出来，忽然一辆摩托从面前飞过，嗡的一声巨响后，这里又迅速陷入了永恒的死寂。踉踉跄跄到达花坛边，在一众生死未卜的‘尸体’里，我找到了那个穿着破烂，躺在地上的人。
“喂”，用脚踢了踢他的腿，没有回应，白嫩的手忽然无力地滑落。
阳光被白色烟雾阻拦，我蹲下，指尖挑起他遮在脸上的鬼面具，光线恰巧穿破迷雾落下，刺眼的白映入眼帘。
“李知勋”，我说，“我要走了。”
不出意外地没有搭理我，就连睫毛都没有丝毫颤动。
“我把权顺荣带走了哈……”
顷刻，装死装得正带劲的人睁开眼，抬手把面具掀到头顶，猫一样地坐起来，张嘴就是C区的地道口音。
“欸咦，你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
“是救他”，我就纳闷了，我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怎么都说得我像个魔头一样，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
我朝李知勋伸出手，“带我去找他吧。”
他把我的手拍开，向后靠在花坛上，“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你和他关系这么好，形影不离的，当然知道他在哪了。”
“不知道”，李知勋把面具重新放下后抱着手臂看向我，“神通广大的执行官大人，麻烦你自己去找他吧。”
沉吟片刻，我也学着他的动作坐在了一旁，迷雾遮挡下的花坛，新鲜的玫瑰在绚丽地绽放，淡雅的味道抵消了空气中的恶臭。街区外适时地传来震天响的爆炸声，反衬得这里更加静谧，我仰起头看着。明明阳光早已高悬，可在这里，只有足够幸运的光线才能够短暂停留，永远弥漫的硝烟下，人们早就忘记，这里盛放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在这里，数不清穿着破烂衣服的人降生、长大，找一个无比寻常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死去，完成一生的循环。
我侧目看向一朵被风压倒的红玫瑰，两指夹住轻轻一扭，花朵就留在了掌心。
“他是枭野的后代，不是初代执行官失误，他根本都不会活下来，这些年我帮他藏得够久了，就算你不让我带走他，我离开，联盟也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存在。”
我把那朵花递到面具前，“你觉得，他们会高高举起，轻轻放过吗？”
温暖的风将黄绿色的硝烟吹起，搅动着空气中的尘埃，从皮肤上划过，我们的衣服朝着同一方向鼓动，掌心的花朵旋转着飞走了。
“你打算怎么办？”李知勋终于又把那张白嫩的脸露出来了。
“带回到A区，给他一个新身份”，我看向李知勋手腕内侧的金属身份牌，“你总不想他余生都东躲西藏，战战兢兢地活着吧。”
“到了A区不是更危险？”
“我会保护他的”，我的肩膀撞了撞他的，“别担心。”
“身份牌不好弄，你有把握？”
“我是弄不来，但是我的指挥官应该可以做到。”
质疑的目光投射过来，“你那个指挥官高冷得很，他可不像那种会帮忙的人。”
高冷？我转着眼珠努力回想，时间好像一下倒退回实验室里，隔着那块透明玻璃，我看到了小时候的全圆佑，脸有点圆，头发卷卷的，戴着黑框镜站在大人身后盯着我看。他喜欢坐在我的玻璃前文静地读书，靠近时才会发现是漫画，嘴角沾着鲫鱼饼的残渣，洗发水和洗衣液是甜香款，被我吓到时会露出V型嘴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害怕实验室外的小狗，所以故意磨蹭到家人去接他……
“会吧”，我笑了笑，“我觉得他会。”
“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蛊，你就这么相信他。”
李知勋摇着头把我拉起来，从口袋中摸出了特别喷雾，在鼻子前喷了喷，呛人的味道终于消失，我跟在他的身后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执行官当然要信任自己的指挥官了”，我走到李知勋的身侧。
“有多少执行官因为和指挥官意见不合，在执行任务时死去，指挥官可是掌握着执行官命运的人，就像独裁的君主一样，让你生便生，死便死，把命交给别人还无条件信任，我可做不到。”
我歪头想了想，“如果那个人是权顺荣，你也做不到吗？”
“咳咳，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也不会为了他要生要死的好吗？”李知勋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加快了步伐，我赶紧跟上去。
“知勋啊，别走的那么快嘛”，我翻出了房卡晃了晃，“你帮我分析分析呗。”
他看清东西后皱着眉缓下脚步，“你不是给史森屿了吗？又给你扔回来了？”
“不能说是扔吧……”
“你们现在什么进展？表白了吗？他没有大惊失色地逃跑吗？”李知勋双手插兜，戏谑地勾起嘴角，“哎呀呀，那场面可真想看到。”
“还没来得及说”，我大致讲述了下昨天的情况，抬手给他看了手腕上残存的伤痕，耸了耸肩，“之后他就消失了，coups以为我把他怎么样了，拿着这张卡就来找我打架，你说，这卡是coups偷的还是史森屿扔了的呀？”
我喋喋不休地说完，扭头发现李知勋早就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时，糯米丸子一样的脸上，嘴巴眉眼都扁扁地化成一字。
“怎么了？”我问。
“你是笨蛋吗？居然纠结他有没有扔掉这张卡？”李知勋气得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你现在应该思考抓到他后先从头还是先从脚开始剁。”
他朝我走过来，瞄了一眼身份牌的伤口后，叹着气从包里翻啊翻，翻出一盒没有名字的膏药，挖出一大坨盖在了伤口上。
“没事儿，马上就好了”，我笑笑。
李知勋把药膏涂好后，重重拍了下我手臂完好的地方，“真是笨死了。”
我抬手勾住他的肩膀，“别这么说，当初喜欢他的事情我可只告诉了你，你也是支持的嘛，骂我就是骂你自己。”
“谁让你只讲好听的说，还什么他总是去给你治疗你才把卡给他的，权顺荣也给你治疗啊，怎么没见你把卡给他用？呵，男人，怪不得给什么都不要呢，执行官的身份牌有价无市，一旦复制成功他可以享受很多特权的，渣男。”
李知勋夹杂着地方口音，喋喋不休地低骂着，看起来特别像是气鼓鼓的小猫。
“好啦”，我拍拍他的肩膀，“至少我还亲了他一下呢，不亏。”
“亲一下就送个执行官身份牌，他的吻挺值钱啊”，标志性地阴阳怪气，“让你的指挥官知道，大概会气死。”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我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知道我就惨了。”
要是让全圆佑知道我这么轻易就被男人骗了，估计会很久很久都不理我。
李知勋五味杂陈的表情看着我，“你真是个笨蛋。”
“什么？”
“没什么”，他走到一个小屋前，抬手推开门，“到了。”
——
我走进小屋，里面的陈设很少，古朴但干净，恍惚间好像穿越到了另一个时代。我踩着青石砖，绕过木柱，进到里屋，中草药的苦味扑面而来，推开摇晃的珠帘，温暖的阳光跳到眼前，咕嘟嘟的药锅升腾起白雾，将光束晕染开。
模糊的场景里，权顺荣穿着白衬衫坐在木桌前俯身写着药方，淡金色的短发被光照的透明，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笑着晃动年糕条一样的手指打招呼。
“你回来啦，知勋。”
我侧目看向旁边的李知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反而和那些陈旧坚硬的木头很像，那么安静，那么恒久地支撑着这片美好的空隙。
“呀，你走吧”，他看着权顺荣这样说着，“执行官会给你一个好身份的。”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药锅的咕嘟声持续地响着。
“知道了”，权顺荣低头接着写字，写好后就转身走到楼上收拾东西，我路过木桌时看到了那张纸，纸上的字算不上娟秀，圆圆的有点可爱，在刚刚被打断的地方，墨迹重了很多，最后一笔没有收好力，字都晕开了。
“需要给你们时间道别吗？”我看向李知勋，虽然他们都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氛围还是些许凝重。
“没事，不用”，他一直在拉开药柜上的抽屉，翻看着里面各种各样的药材，“反正迟早都是要走的。”
权顺荣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其实只是带了几件衣服，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带着他离开这里时，李知勋也只是站在门口挥动白嫩的手臂，“拜拜”说完就酷酷地转身回去了。权顺荣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暗处。
“我还会回来吗？”他问。
“你本来是A区的身份，重置的话大概也不会变”，我眨眨眼，“如果可以选，人人都想离开这里，你难道还想回来？”
他没说话，扭过头向前面走着。
“我会回来的”，原来刚刚，他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权顺荣这样说，看着他笃定的目光，我忽然觉得知勋很幸运。他很少跟我提起他们的艰苦岁月，但权顺荣是枭野领导的遗子，注定了有太多人想要他的命，可他们窝在一起，好像这些都不再艰难。
看着朝阳光走去的权顺荣，叹口气转身走回小屋。再次回到房间里时，李知勋正蹲在地上慌张地打包行李。“咳咳”，我靠在门边提醒他我的存在，某人果然心虚地把包裹用破烂衣服掩盖起来。
“那个，我收拾收拾旧衣服……”完全没有要跟踪的意思。
“一起走吧”，我说，“你看着他换好身份牌，然后再安心地一起回来。”
李知勋坐在阳光下看着我，微微张嘴，没等他问我就点了点头。
“他选你。”
——
在进门之前，小猫忽然看向我，“我还是不放心，万一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呢，万一你那个指挥官不管他呢，万一置换不成功呢？万一他换了之后……”
他忽然不再说了，沉默的时候，他也怕权顺荣和史森屿一样，面对不了权利的诱惑，毕竟泥潭里盛开的玫瑰花再美也比不上橱窗里的精致昂贵。
谁会在同样的美丽面前，选择灰尘朴朴的那朵呢？
——
他会。
豪雨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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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pisod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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