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柳见双头蛇终于毙命,心下稍安,将手中破损的长刀掷于一旁。
她走向双头蛇的尸体,打算清理战利品,目光却骤然落在杨戬手中那支箭上,箭身竟缠绕着一股陌生而纯粹的法力。
她定定看向杨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入了道?”
杨戬恍然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双手,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力量来得突然又猛烈。
他混在众人当中,不小心被双头蛇卷入河中,周琅及时路过将他救起,他游在水面上,恰巧拾到了这支被双头蛇甩脱的箭。
他紧握箭矢,死死盯着金雪柳与双头蛇的恶战,全部心神都系于那惊心动魄的搏杀之上。与上次的鲶鱼精不同,这次的搏杀血浆奔流、精彩无比,双方都带着决绝的杀气。
那杀气朝他席卷而来,却像是化作细雨,滋润他的丹田。
就在双头蛇颓然倒下的刹那,他突然福至心灵,一股灼热的力量自他丹田毫无征兆地爆发,顺着经脉奔涌至指尖,他几乎是凭本能将这股力量灌注于箭矢,反应过来时,他已将双头蛇击杀。
“好像……是。”杨戬愣怔地回答,旋即有些窘迫,彷徨道:“但我忽然又抓不住那种感觉了。”那股陌生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把握不住,仿佛只是指尖流沙。
此刻,他才真正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人。她白衣玄裳,衣袂沾染着斑驳血污,与那夜雨中初见时相似,不同的是,那张黄金面具已不知在激战中失落何处,她的容颜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她烟眉远山,粉面桃腮,右脸光滑如玉,堪称绝色。然而左脸却截然不同,肌肤之下仿佛涌动着炽热的岩浆,闪烁着暗红火光,与右脸形成一种诡异而震撼的对比,宛如神性与魔性在她脸上达成了某种危险的平衡。
“怎么?吓傻了?”金雪柳注意到他凝滞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向前逼近两步。
“没有。”杨戬呆呆站定,任由她靠近,反应过来她问的问题,立刻摇头否认,同时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那她脸上之上绝非寻常,是何等力量所为?
金雪柳嗤笑一声,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问道:“方才的法力,你还能再现吗?我若没猜错,水契合你的五行,而且水是你力量的激发之地,平时平常临水修炼,也有不小加成。趁此刻气息未散,尚存些许天道感悟,正是稳固修为的良机。”
“我试试。”杨戬闭目凝神,竭力捕捉那昙花一现的感悟。然而心神纷乱,耳边唯有风声萧萧,清凉的河水水汽裹挟着浓重血腥味,萦绕他鼻尖。他心浮气躁,猛地睁眼,只见脚下血水浑浊,波涛微澜,而自己竟虚立水面之上。
这认知让他心头一骇,小腿骤然抽搐,扑通一声便栽入河中。
“快屏住呼吸!以意念驭水!”金雪柳简直哭笑不得,如此好的入门契机竟差点演变成溺水惨案。她迅速潜入水中,一把拉住胡乱挣扎的杨戬。
“我控…控制不住……哗啦啦……”杨戬刚张口,便被灌入一大口混着泥沙的河水,呛得他眼前发黑。
明明平时他水性极好,此时修炼了法力,怎么像是连潜水呼吸都忘了?
见他挣扎得毫无章法,体内那点刚萌生的法力紊乱四窜,金雪柳无奈,看来只得如此。她划水靠近,一手固定住他的肩膀,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俯身迅速渡去一口气。
清冽的气息伴随一股温和的引导法力涌入,杨戬顿时缓过劲来,依顺着她引导的路线笨拙地运转自身法力。片刻后,两人破水而出,杨戬半倚着她的肩膀喘息,垂着头,耳尖微红,声音低微却坚定:“对不起,我会勤加练习……”
“你击杀双头蛇的那一箭,正是发乎本心,是本真之道……这是个极好的开端,可要好好珍惜。”金雪柳瞥了他一眼,出言点拨,但修行终究是个人之事,她只能言尽于此。
见他还沉浸在修炼之事,她也不再打扰,转而施法摄取漂浮的蛇尸,虽双头蛇平日作恶多端,身上恶臭难闻,但他身上的内丹应该大有益处。
杨戬离得近,恰好瞥见她运转法力时,左脸那岩浆般的肌肤上,竟有几不可察的灰烬飘起又湮灭。
他眨了眨眼,是错觉吗?还未及深思,目光又不经意掠过她近在咫尺的唇瓣,立刻不自然地移开。
此时,火光燃起,双头蛇庞大的身躯已化作黑色烟灰散入河中,金雪柳手中多了两物,其一是之前被双头蛇强行吞下的溯游珠,另一个则是一颗发着幽光的内丹。
“好在溯游珠未出现太大损耗。”终究是让双头蛇吞下,还消化了一圈表层,她语气中仍带着几分惋惜与心疼。
杨戬对这颗屡建奇功的宝珠充满好奇,双头蛇居然凭借它就能引来化蛟的雷劫,又还曾连连直呼它是来自天庭的宝贝。虽然它才被金雪柳买回来不久,但显然已是部落秘宝,他强忍着没有追问。
他原以为无从得知其来历,回到部落安置伤员时,却正听到金燃青发问。
她双眼蒙着白布,是被蛇妖毒雾所伤,暂时失明一段时间,金妤白正在一旁诊治,耳提面命让她好好养伤不要乱动,直言需三月之后方能复明。
金燃青心中憋闷,眼睛的疼痛令她对双头蛇恨得牙痒痒。
听闻金雪柳已诛妖取珠,顿觉痛快,感受到她靠近,精准无误地拉住她追问:“大巫,这溯游珠究竟是何来历?那妖蛇竟为之疯狂若此!到底是不是天庭的宝物?如果是的话,我们岂不是赚到了?”
金雪柳沉吟片刻,想着怎么讲这事情经过,正要开口,性急的金燃青便激动得想要起身,险些打翻药碗。
“坐好,先把药喝了!”金妤白轻斥一声,弹了下她的额头。
金燃青捂住额头,悻悻然喝药,仍不忘咒骂妖蛇。
“好了,”金雪柳清嗓道,“此事源于一位神秘人赠我一张风云拍卖会的邀帖,言说拍卖会中有我将来急需之物。我本无意理会,他却拉着我说此拍卖会乃天上神仙私下所设,即便天上最寻常之物,于人间亦是至宝……我好奇前往,倒也想见识是否如神秘人所说那般神奇,只可惜预算有限,最终只拍得这颗当时无人问津的溯游珠。”
她一直视此界为低魔世界,接触的大多都是些山神精怪,以为飞升成仙仅是修炼者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首次听闻还真有神仙存在,而且神仙们广邀各界势力,私下举办拍卖会,她只觉荒诞。
但她竟然真的听信那神秘人所说,来到所谓的风云拍卖会,会场中确有诸多奇草异宝,但一壶劣酒、一匹瘦马、一只普通葫芦乃至一颗烂桃竟都遭疯抢,被拍卖到高价,简直令她匪夷所思。
或许那些东西就连神仙也不常能拥有?
相较之下,能控水的溯游珠实用性无可挑剔,于常遭水患的蜀地更是价值连城,却无人争抢,而她唯一能拍卖下来的也仅有这颗溯游珠,如此倒是便宜了她。
虽不知神秘人所言的那“所需之物”究竟为何,但她自觉选择无误,毕竟溯游珠已经到手,且顺利帮部落解决了两场危机。
当然,为了保持溯游珠的珍贵之感,这些内心吐槽她自不会宣之于口。
“那神秘人何等模样?或许有些卜闻未发生之事的本领,但无缘无故他为何如此?”金燃青追问,与金雪柳有着同样的顾虑。
金雪柳摇摇头,叹道:“看上去是一位青年男子,但是披头散发,跣足而行,手持鱼竿,衣衫褴褛,应是位落魄渔夫。但在拍卖会后便再寻不到他了。”
“渔夫?”金燃青思索片刻,忽然拍腿,“莫非是当年那人回来了?”
那人初见之时也是一副渔夫打扮,但仅仅是因为其爱好吃鱼,实际上他心狠手辣。
“你是说……那个一日能食数百斤鱼,毛躁傲慢,我们好心救他,反被他下毒咒的白眼狼?”金妤白脸色顿变,“其心可诛!他许久未见,此番回来恐非善意?”
金雪柳却摇头否定:“这神秘人对我并无恶意,与下咒者绝非一人。他自称来自周邦,我有预感,日后还会再见。”
三人讨论良久,终无定论。杨戬静立一旁,默默将“毒咒”、“拍卖会”、“周邦”等词记于心中。
他目光掠过金雪柳不再遮掩的容颜,部落众人似乎早已熟知她的模样,无人对此表示惊讶。
他暗自猜想,她脸上那可怕的伤痕,或许便与那毒咒有关。而且,听其言,中毒咒者似乎不止她一人?毒咒尚没有有效解决之法。她们日后是否会因此遭劫?至于那神仙拍卖会……若有契机,不知能否在其中探听到母亲的消息?
双头蛇风波过后,堤坝修筑进展迅速。杨戬每日于河面上练习操控水力,日渐纯熟。老巫对部落又多一位入道者甚是欣喜,常亲自指点。
周琅忍不住私下提醒他:“老巫虽看似和蔼,却是部落定规立矩之人。她能看重你,务必珍惜,勤勉不懈。”
“我明白。”杨戬拭去额汗。老巫极重锻体根基,将他跟随母亲修炼时疏漏不足之处一一纠正。每完成一套练习,皆觉经脉拓宽,筋骨仿佛重塑,时常懊悔昔日未曾更刻苦地随母亲修习。
“对了,小黄狗近日甚少出现在人前,而且自吞了那内丹,便不似往日活泼了。”谈完修炼,杨戬想起那小家伙。
“它近来神出鬼没,尤爱跃上屋顶,不知在做些什么,也不粘人了。”周琅看向那空荡荡的狗窝,窝里残留着几根金灿灿的毛发,较之前油光水亮不少:“这小家伙食量增大,但不再吃地上的食物,只喜欢跳上案桌吃我碗中之食。”
正说着,一道矫健黄影掠入,正是小黄狗。阳光透过窗隙,映得它毛发如金缎流淌。它认得屋内两人,也曾享受过他们的抚摸与怀抱,但如今它更愿保持距离。
见到周琅眼神一亮,将要过来抱住自己,它内心嘀咕着,可恶,这些人类,怎就不能矜持些?
它抖抖耳朵,故作未见,神气地在屋内巡睃一圈,便“咻”地不见了踪影。
近日,小黄狗常陷入一种既兴奋又困惑的状态。它开始思考自身从哪里来,到底要去做什么?自己又为何要想如此复杂的问题?
而最令它烦恼的是,为何它有四足着地,人却仅用两足站立,这令它显得比人矮小许多。面对人类时,若不极力仰头,视野里总是晃动着无数条腿……可恶!这世界,简直是一双又一双会晃来晃去的大腿!
如此向着,它一跃而起,借助高大树枝的支撑力顺利跳上屋顶。
这也是它近日来的偏好,俯视众人,看到的不仅是头顶还有更广阔的风景,心情愉悦舒畅。
忽然,它鼻尖微动,它的嗅觉变得异常敏锐,轻易捕捉到远处飘来的一缕酒香。然而它对酒毫无兴趣,仍就百无聊赖地趴着。
不久,酒香渐浓,它耳尖一抖,睁眼望去,只见白衣玄裳的金雪柳与一位提酒壶、面带雀斑的白衣女子同行。
小黄狗记得可清楚了,它自身的奇妙变化,正是因为此人,而且它早就打听清楚了她的名字,再也不会将人类记混了。
体内力量因她的出现而隐隐涌动,它轻颤着,喉间发出低沉呜咽,倏然起身,轻盈无声地跃过相连的屋顶,悄然尾随。
它跟着她们进入一处树木葱郁的院落,那是老巫的居所。
“妤白又酿出了好酒,闻香便知不凡!”老巫身着宽大袍服,随意理了理鬓发迎出。
金雪柳笑道:“妤白手艺愈发精湛,可惜燃青如今喝不了酒。”但金妤白辛苦酿的酒也不能浪费,故而她们才背着金燃青小酌。
“妤白知晓干娘好此物,特为您酿的。”妤白笑着斟满三碗酒。
她们一开始兴致勃勃,但几碗过后,老巫忽而轻叹。
金妤白动作微顿:“干娘有心事?”
“自是牵挂你们三人。”老巫面露疲惫,“你们身上的毒咒终是隐患,我实力不济,无法可解,实在放心不下。”
“干娘宽心,”金雪柳握住她的手,“我们自会设法。至少妤白脸上的雀斑淡了许多。”
金妤白摇头:“我的毒咒无碍。倒是你的脸,还有燃青……她可能终生困于蜀山,以往她最喜带队外出,如今怕是憋闷得很。”
“你们放心,转机或已出现。”金雪柳这才将听风洞与雪人羿秋之事道出。
从雪人的主人那里,或许能打探到此毒咒的解决之法。
老巫听罢蹙眉当即放下酒杯,笑容不再:“那雪人所言虚实难辨,红枫林确是妖魔盘踞之地,凶险异常。我不愿你贸然涉险。”
“我意已决。”金雪柳目光坚定,“危险中亦藏着机遇。且我会带上梅志奇与周琅,我们三人联手,去时又雪人相助,应当没什么问题。就算是回来时雪人也承诺相助,应能应对红枫林的妖魔。”前提是那雪人及其主人确有能力且慷慨。
她可惦记着雪人所说的见面礼呢。
当然,也需防备雪人和它的主人另有所图……但在这充满神秘力量的原始之地,生存之道,有时不得不赌上运气与人心。
老巫又争执几回,终究在她熠熠目光中败下阵来。金雪柳与金妤白交换一个眼神,稍感安心,她们最担忧的便是老巫反对。
然而老巫终究难以全然放心,她唤住金雪柳,返回房屋取出一副古朴龟甲与三枚铜钱,然后竟逼出一滴心头血,欲行占卜。
金雪柳忧心忡忡地望着龟甲。干娘虽精于此道,但可能是因为她的魂魄乃穿越而来,并不完全是此世间之人,干娘从未能清晰卜算她的命途。此次以心头血为引,无论成败,皆令她不安。
但在感受到干娘忧虑的目光,她仍依言,在龟甲上写下一个“雪”字。
老巫凝神注入法力,顷刻间院内温度骤降,阴风旋起,几人紧盯着龟甲及其旁边摆好的铜钱。俄尔,龟甲发出“咔嚓”裂响,老巫随之呕出一口鲜血。
“干娘!”金雪柳惊呼,急忙上前扶住,渡入法力助其平复。
良久,老巫缓过气,摇头道:“白雪皑皑,千里冰封——此乃我所见之象。”
“仅仅是冰雪吗?似乎并不显示凶兆,可是吉兆?若是吉兆我们便可安心。”金雪柳宽慰道。
“此象前所未见,不过……这是为那雪人所卜之卦,这白雪之象应是与它的能力相关。”老巫抚胸,面色萎靡。
“哦?她倒是说过铸造它的材料里包括了月宫玄冰。”金雪柳一怔,为雪人占卜的?全是冰雪之象,倒也应景,不愧是雪人。
“仅能说明雪人自身暂无危难。”老巫喉间发痒,咳嗽了数声,“一旦算到你,便……”她的卦象总是一片漆黑,无法窥探分毫,这常令她倍感挫败。
她调息片刻,忽然道:“妤白,去将周琅与杨二唤来,我为他们各卜一卦。”
金雪柳与金妤白皆是一愣,忙问为何。
老巫闭目,缓声解释道:“周琅勤勉肯干,却缺少刚强的姿态,不太善于变通之道。杨二虽为外乡人,去向未定,然潜力非凡。若此行需再添一人,我属意于他。”
院墙边,大树旁,小黄狗高高竖起耳朵,它已偷听许久,努力理解着那些复杂的话语。它隐约明白金雪柳遇到了麻烦,或将踏入险地,心中不由为她揪紧。
小黄狗:今天的我是【钮祜禄·大黄】[狗头]
雪柳:嘿嘿见面礼
某小雪人的前主人:??你们不要过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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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本真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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