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唐仁是摸黑进的颂帕工坊,门刚被推开一条小缝,他就闻到了浓烈的菜香味,飘进鼻腔挠得直让人心痒。
唐仁关上门咧嘴一笑,“就寄到你们在这里啦!”
周南和秦风坐在正中央佛像前的空地上,凑成一团吃晚饭,用几张塑料凳子拼成的小桌上摆着几盒快餐。
“靠,你们吃这么好!”唐仁看清全貌,一下蹿过去。他蹲下来,愤懑地将面包拍到小桌上,“亏我还以为你们饿,给你们买了东西吃啦!”
周南单手捧盒,笑眯眯地将一盒没开封的盒饭推过去,面包也被她收下塞到秦风背包里,“辛苦啦,吃点吧,还热着呢。”
秦风默默把塑料凳往佛像方向拖了半尺,腾出块干燥地砖,算是示好。唐仁没再说话,一屁股坐下,拆了筷子和秦风两人闷头吃起来,周南吃饱了有点晕碳,倚着身后冰凉的石像打哈欠。
吃饱喝足,唐仁搁下空塑料盒,打了个饱嗝,没话找话地挑起话题,“小周妹妹你老爸介么厉害呀?”
“对呀,我老爸这么厉害。”周南抱着膝盖,在地上坐着蜷缩成一团,睁开眼愤愤地冷笑一声,“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说巧不巧?”
“呃……也许你爸爸系想不让你骄傲呢?”唐仁讪笑两声,尴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干嘛要在凶案现场吃饭啦?”
秦风收拾好残局的垃圾,将凳子重新叠起来,站起身来,“我、我们来理理头绪。”
唐仁随便用袖口抹了抹嘴,又从包里掏出他奉为神明的寻龙尺,铜制指针在磁场中轻颤。说来也奇,寻龙尺无风自动,摇摇晃晃转了几下,最终停转指向了三人身旁的高大佛像。
唐仁神色一凝,缓步走近佛像,围着佛像转了一圈,他忽然一副想通的样子,“我知道了!”
周南看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知道能编出什么东西来,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递台阶,“知道什么啦?”
“你之前说,监控录像里除了我没有人进出对不对?”唐仁看向秦风,手里的寻龙尺还稳稳指着佛像。
秦风点点头,“对。”
唐仁踱着步绕到佛像身后,“这个工坊除正门外没有任何入口对不对?”
秦风再点头,“对。”
唐仁的视线聚焦到桌上的二号证物牌,那里之前放着凶器降魔杵,“颂帕是被这个降魔杵打死的……你说,他会不会是恶事做的太多,金刚显灵……”
“……”秦风闻言,无语之情溢出表面,他居然还真的指望唐仁说出点什么。
大概是跟周南待久了,同化程度高了不少,他居然也能脑子一转想个坏主意出来。唐仁还沉浸在自己的推理里,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秦风悄悄站定的身影。
“金刚来了!”
一声措不及防的大喝吓得唐仁瞬间窜出,躲到一旁看热闹的周南身后,速度快的博尔特也甘拜下风。他扒着周南肩膀探出个头来,“金刚在哪呢?”
周南指指佛像,“那呢。”
秦风从佛像后的黑暗处里走出来,指着唐仁的样子弯腰笑得开怀,像初春薄冰下悄然漫开的涟漪。周南转过头,用小拇指勾住嘴角朝他也扮了个鬼脸,“金刚来咯。”
两个小孩笑成一团,唐仁终于反应过来是在整他,气恼地跳起来一人锤了一拳。
锤一拳还不解气,唐仁依旧愤愤不平,“介么恐怖的事情你们还笑得出来!”
两个人笑够了,秦风才收敛起笑容,神色认真起来,“监视器的内容七天会自动覆盖。”
“所以呢?”唐仁收回寻龙尺,追问道。
“我、我不信鬼神之说,”秦风叹了口气,在空地上走了几步,指向后院,“唯一的解释,是凶手一周前就藏在这里了。”
虽然基本已经猜到了,但说出来恐怖变态得周南还是皱了皱眉
唐仁睁大眼睛,这件事太过震惊得,他一时间没有完全信服,“这怎么可能呢?”
周南歪头,马尾辫的发尾随着动作垂到肩膀上,她挑挑眉,“怎么不可能?三津田信三的《如首无作祟之物》里,凶手为了复仇,在宅院里潜伏了十三年呢。”
秦风眼睛一亮,直勾勾望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不容遮掩的欣喜,要是他有小狗尾巴,现在在身后应该已经摇得飞起。
他咳了两声,接下去道:“还有歌野晶午的《求道者密室》,凶手为了杀人,躲在天井里一个月。”
唐仁表情无奈,“大哥大姐,那是小说嘛。”
秦风转身,没有再看唐仁,双手合十抵在眉心,周南竟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一丝虔诚。
对福尔摩斯的虔诚吗?周南抿抿唇,将笑意憋了回去。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秦风直视着唐仁,眼底的冷静特性像是把最趁手的利刃,隔开真凶遮掩起来的帷幕一角,“剩下那个无论多不可思议,都是真相。”
《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四签名》的第一章。
唐仁提出疑问:“那他藏在哪里呢,不会被发现吗?”
周南双手抱胸,走到两人的小舞台中央,“你记得丹的房间吗?就在我们躲的那张床底下,有半个成年男人的脚印。”
唐仁愣了一下,脑子总算转了过来:“颂帕不会经常进自己失踪儿子的房间,所以那一个星期他就躲在丹的床底下,那个脚印也是他不小心留下的?”
周南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
唐仁恶寒地“噫”了一长声,显然和真正的杀人凶手共处一床让他感觉并不算好。他想起什么来,急忙追问,“那他每天吃什么呢?吃喝拉撒在哪里呢?”
秦风接过话头,“你记得颂帕常去那个咖啡馆吧。”
没说出来的话语意已经不言而喻:凶手趁颂帕去咖啡馆,家里没人的空隙,就从床下出来,在死者家里解决自己的需求。
一切终于明了,唐仁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家里一直藏着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太可怕了……”
对啊,周南倒吸一口凉气,生动感觉到灵光一闪在脑海里是怎样的演绎。
秦风悄悄凑过来,不推理时他又恢复了结巴,动作轻的像是怕惊扰了她,“你、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周南垂下眼眸,脚底下一点微弱的光照亮她半边脸庞,“警局是不是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因为死者颂帕是盗金劫匪之一,所以就把杀人案和盗金案合一处理。但谁说凶手一定是因为要偷黄金,才杀死颂帕的?”
她抬起头,歪头看黑暗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秦大侦探,对方乖巧地像是深巷里流浪猫遇见投喂者,“凶手这样埋伏,大概是和死者有深仇大恨吧,你觉得呢?”
秦风点点头,“现在我、我们案件重演。”
唐仁瑟缩了一下,“……有这个必要吗?”
“要想破解罪恶,就必须接近它,甚至成为它。”秦风一锤定音,将唐仁推到大门外,自己打开门露出半张脸,“现、现在你演你,我演颂帕。”
“啊,我知道了。”两人的贯口终于演完,答案呼之欲出。周南眨眨眼,心里已经有了基本框架。
秦风朝她点点头,同频的他像是肯定她的猜想,随之钻进了颂帕的工作室,一番折腾后点燃了蜡烛。
换装后的秦风在椅子上坐下,投影在泛着橙黄灯光的窗纸上放的很大,他从里面高声问道:“你那天看见的,是不是这样的颂帕?”
唐仁神色一凛,回想了一下顿时兴奋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秦风吹了蜡烛,重新站定在周南身边。唐仁挠挠头,疑惑未解,“到底怎么回事呀?凶手在哪里呀?”
秦风指指自己,“凶手就在你面前。”
“你是凶手?”唐仁也指指他。
秦风点头,“对,我是凶手。”
“别闹了你,”唐仁摆摆手,脑子还没转过来,“你怎么可能是凶手呀。”
秦风叹了口气,“我是说,我演的这个是凶手。”
“你演的是颂帕,你系说,颂帕杀死了自己……”唐仁绕进了一条更深的死胡同,还自以为正确,一拍手激动无比,“我寄到了,颂帕他系自杀!”
“……”周南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神探大哥,你自己砸碎自己后脑勺试试?”
痛感熟悉,唐仁摸了摸后脑勺,发现好像确实使不上力。他推了推秦风,面色着急,“这时候你俩就别藏着掖着啦,到底怎么回事嘛!”
周南没正面回答,循循善诱:“那天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
唐仁点头,“对呀,那灯太暗了嘛。”
秦风环视一圈,打开了头顶的大照射灯,这个距离下灯光比八月阳光都要刺眼,照的三人眼睛同时一眯。
秦风背着灯,脸在光影轮廓里模糊不清,“那天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
唐仁抬起手臂遮挡着光,眼睛眯成一条缝,“对啊,就系这个样子啦!”
秦风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掷地有声:“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让你看清,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颂帕!”
唐仁睁大眼睛,“那他系……”
“他就是凶手!”
唐仁表情一瞬间惊恐起来,指着秦风身后大喊一声:“凶手来啦!”
“呵呵。”秦风冷笑一声,都怪唐仁平时没个正形,他以为这不靠谱的表舅还在报复那时候吓他神明显灵,现在要吓回来,根本没当回事。
周南和唐仁正正好处于同一水平线,相对而站时自然也看到了秦风身后黑衣人迅速逼近的身影。她心脏吓得差点停跳,下意识地抓起秦风衣领向右一扯,避开黑衣人飞刺过来的第一刀。
唐仁反应迅速地朝那黑衣人飞踢一脚,凶手被踹的后退两步,一看这个人并不好对付,转而盯上团队里唯一的女孩周南。他调转刀锋,朝着最左边落单的周南直直刺去。
秦风被惯性拉扯甩到木架上,石器稀稀拉拉地碎了一地,人也随着木架倒下。
他爬起来刚刚站稳,就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破音:“周南!”
刀刺过来的那一刹,周南无处可避,只能当机立断弯腰躲过尖刀。凶手反应很快,立刻挥刀跟上,周南只得与他抬手推搡,争执时撞倒了正中央的那尊佛像。周南在下,腰背被撞的好像骨折般折断了,一瞬间疼得想哭,现在却无暇顾及。
黑衣人力气极大,周南没刻意训练过力量,却死死坚持不让刀尖前进半步。因为刀锋此刻离她的心脏只有不到五厘米,她如果不支撑,住的话,马上就要享受开膛服务和这个世界say bye了。
秦风在两人身前,从地上捡起石像举起,那时周南和黑衣人翻滚不知谁上谁下,他砸下去又怕误伤到周南,一时间也不敢下手。
周南咬着牙,舌尖隐隐被咬出了血,肾上腺素飙到顶点,她耗尽全身力气固定住黑衣人的手不让他动,尖叫一声:“秦风!”
下一秒一尊小型石像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凶手头顶。生死关头,秦风终于不再像对壮汉那样心软,下手下的狠厉干脆。黑衣人捂着头哀嚎一声,握住匕首的手瞬间软了下去。
周南抄起手边不知道是什么的重物狠狠打开他手,力气足以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随后再向右翻滚躲开他的攻击范围,被唐仁扶了起来。
一对三,还是聚在一起的小团伙,凶手一看没有胜算,当即转身向黑暗里跑了。
唐仁“哎”了一声,气愤地要追,被秦风拦住,“别、别追了。”
周南虚脱地捂着腰,疼得满眼泪花,被秦风扶着靠墙坐下。脖颈侧其实也有划破的一道伤口,但比起来腰背的痛简直微不足道的像海洋里的一滴水。
唐仁捂着胸口惊魂未定,“那、那是谁呀……”
“他要、要杀我们,”秦风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周南,借点力让她不至于没有支撑,抬起头看着唐仁,自己也还喘着大气,“就证明,我们对了。”
“凶手就是……思诺的养父。”周南泪眼汪汪地扶着腰,感觉这没有十天半个月恢复怕是要瘫痪。秦风半蹲下,握着她手,眼里的愧疚好像要实质化的落下泪来,“……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牵连进来,连累你成这样。
周南撑起一个惨兮兮的笑,低着头看他黑发凌乱又柔软的发旋,语气雀跃:“明明疼得是我,怎么好像你要哭了?”
“我、我们叫救护车吧?”秦风垂头丧气,看不见的尾巴好像也耷拉下去,在地上摇啊摇的。他手握得很紧,像那天在思诺楼下一样,冷的像铁。
周南摇摇头,最初要窒息的痛感在休息的一呼一吸之间缓过去不少,没有最开始疼得那么夸张了,她自己判断再休息一会应该就能自由行动,“叫了我们就要在牢里养伤了,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曼谷夜晚微热的暑风拂过她脖颈的划伤,激起细密的刺痛,却比不过秦大侦探低头时压抑的抽气声更让人揪心。
周南叹了口气,捧起秦风沮丧的脸,神色认真,一字一句轻声道:“不是你的错。我很高兴。”
大探照灯在远处尽职尽责地投射光线,周南眯眼,终于看清秦风眼底破碎的情绪。他抿紧的唇线像未完工的雕塑,所有未能出口的歉疚都凝成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水珠。
她伸手抹过那滴温热,在指尖攥成小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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