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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伍

孙悟空鲜少哭泣,他这一生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应从他幼年时说起,他从世间睁眼所见便是花果山中的猴子,看它们成群结队,饮泉水摘山果,便也学它们行走跳跃,睡在山崖之下。

他远远地跟在猴群的后面,好奇地模仿着它们的举手投足,有只贪玩的小猴子追着蝴蝶愈爬愈高,从树冠处纵横交错的枝叶中跌落。

那只摔在地上的小猴子安静了一瞬,随后便有惊散飞鸟的哭声直冲云霄。他捂着耳朵被从未见过的动静吓得躲进了树荫,又循着那渐渐弱下去的哭声,从树干后悄悄探出脑袋。

彼时他初来世间,对世间万物一无所知,既看不懂那些眼泪,也不懂得那几声泣声,为何能换来甜甜的果子。他只是摸了摸自己身上柔软而温暖的毛发,想起夜来山崖底下那些又冷又硬的石块,那些凛冽的将他从睡梦中冻醒的阵阵寒风。

他羡慕其他小猴子无需觅食便有吃不完的果子,也渴念能被猴群中的大猴子悉心照料,同那些和他一样年岁的小猴子们,睡在暖和的怀抱里。

他在憧憬与忐忑中踏出坚毅的脚步,爬上那只小猴子摔下的地方,学着他所看到的那样松开手,踩上树干上延出的细软枝条。

泪水几乎在他落地的那刻便从眼中涌溢而出,纵是开口便有尘土呛入他的口鼻,身上绵连的疼痛亦让他难止喉中的呜咽。

他在地上趴了许久,也哭泣了许久,最后拖着摔断的腿一瘸一拐地爬起,忍着腹中饥饿用溪水洗净毛发上的污泥,在夜色降临前寻找充饥的食物。

从那时起,他便懵懵懂懂地知晓,他与猴群中的小猴子们,应是不同的。别的小猴子都有大猴子呵护照顾,饿了渴了只需一声啼哭,而他则要自己找果子填饱肚子,或者日日空着肚子睡觉。

待到孤身远游寻仙访师,走街过巷游历人世,他渐渐懂得世间万物皆有亲缘来处,唯他一人托生顽石,孤身只影为伴。

迎面的夜风挟着几粒碎沙吹入了眼,孙悟空低头擦了擦眼中沁出的泪,身旁的目光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他揉眼的手顿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随那道声音探来的手拨开他的手,孙悟空就势抬起脸,目光正望进对方低下的眸子。

伏虎罗汉盯着那双眼圈微微泛红的金眸,破碎水光漫溢出眼眶,凝成眼尾一滴清澄的泪,他缄默了片刻,抬手轻轻拭去泪珠。

“我记得……你不爱哭。”

“老毛病了。”

孙悟空故作轻松地撇开脸,随手用手背抹了抹,嘟囔道,“一见风就这样,早习惯了。”

他似忽然想起,歪着脑袋去看他 ,有意将话题岔开,“你不问问?”

伏虎罗汉也看着他,孙悟空的眼睛生得很亮,眸光流转明媚动人,也曾张扬夺目意气风发。

“我以为,你会不想提。”他顿了顿,回忆起那段久远得将要遗忘的过往,那些被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传闻,那只传闻里曾让天地为之颤抖的,在沉寂后沦为众仙八卦谈资的妖猴。

“是大闹天宫。”伏虎罗汉轻声开口,声音平淡,浅浅掀过。

孙悟空自是不觉他需要这份怜悯,他听得咯咯直笑,饶有兴趣地朝他追问,“还有呢,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妖猴?泼猴?”他自问自答着,不等伏虎罗汉回答,他又自己细数起来,“罪恶滔天,不知好歹,偷酒偷桃偷仙丹,闹瑶池反出天宫……”

“孙悟空,”伏虎罗汉叫住了他,那张脸如今挂着满不在乎的嬉笑,毫不介怀地重提着桩桩旧事。

斩妖台上刀砍斧剁雷劈火烧,八卦炉中浓烟燎出一双病眼,再到在五行山下忍饥挨饿的五百年,那些烧得滚热的铜汁铁丸灌入口中,周而复始地承受着热铁浇身的苦刑。

孙悟空闻声抬起眼帘对上那垂落而来的视线,弯着的嘴角挂着未散的浅笑,没头没尾好似只是心血来潮,轻轻冒出一声寻问,“你说,我厉不厉害。”

他第二次哭泣是在西行途中,在白虎岭,在那个**凡胎却能一步步爬上五行山,揭下封贴救他出得五指山的和尚,观音菩萨敲定的取经人唐三藏——他的师傅面前。

五百年无人问津的孤寂,那些风霜雨雪铜汁铁丸,还是被穿琵琶骨披枷带锁地押上斩妖台,三昧真火七七四十九日昼夜不停地灼烧,他从不曾因这些苦痛落下半滴的泪水。

而那封轻飘飘吹落在他面前的贬书,轻而易举地便能令他眼眸刹那潮润,来势汹涌的清泪模糊视线滚淌而坠,泪水淋漓中鼻头颤动的酸涩放大了他隐忍于心中的委屈,他心头刀绞双膝发软,变得脆弱地不再是他。

他明明应当在一切最初,这个和尚欺骗他戴上金箍时便一棒打杀了他,可攥上金箍棒时的片刻迟疑让他摇摆不决,那份救他出五指山的恩情让他无法说服自己抬起手。

五行山前跪地拜师,一路西行的相处点滴,唤他师傅的这些时日更是让他难以,硬起心肠一棒挥下。

自此,一去八十一难,二逐二归反复,西行路上他为八戒沙僧落泪,一次又一次地为那个和尚落泪,为师傅蒙难受苦不知踪迹,为师傅陷身魔窟无计搭救,也为妖魔瞒骗师傅身死,悲师傅未至灵山便中途殉道。

孙悟空歪过身子靠到伏虎罗汉身上,他有些累了,无论是观音菩萨精心设计的八十一难,还是面对如今,已成正果的师傅。他将脸枕近他的肩,半张脸跟着埋入对方温热的体温,“我不想去找我师傅。”

孙悟空动了动脑袋,又想起他的花果山来,山中的霞光与明月,春桃夏萤秋风冬雪,那些阔别了多年的猴子猴孙们。

他一如既往地想念着它们,在漂洋过海的那些年岁,在五行山下,在西行路上,如今难得卸下一身重负,却茫茫地未如他曾料想那般,迫切地盼望着见到它们。

“也不要回花果山。”他小声地复又补充道。

伏虎罗汉偏过目光,他习惯了这样的孙悟空,爱笑爱闹直率坦荡,只是露来霜往岁月一晃便过,那双眉眼半垂依旧天真烂漫的眸子,亦被一缕缕漫上了眉宇的忧愁侵扰。

他伸出手,在夜色下越过那身混金袈裟,那杆腰肢一如既往地纤瘦,撑不起这身太过宽大的僧袍,入手只抓得一片随风飘扬的衣角,他亦在那瞬间便从过往中梦醒。

“那你想去哪。”伏虎罗汉问,客套而疏离,眉眼亦是淡漠,在沉默中侧身后退了稍许。

孙悟空只得从他胸前起身,他将怅然与落寞悉数掩隐在眸底,抬眸仍旧是那副风清云淡的模样。

月明千里,云雾淡薄,他坐在云头上远眺下方的人间,点点明晃灯光如星子般碎落在莽莽阔野,那些光晕或东零西散被千山万水遥遥阻断,或摇摇曳曳汇入道道纵贯山河的逶迤星流。

吹开薄雾的微风柔拂他的面庞,他似闻到了那风里的万家烟火,孙悟空静望着那些渺渺茫茫的辉光,抬手随意地指向凡间的一处煌煌灯火。

灯火与月华徐徐流淌,长街之上人头攒动,此地仍属天竺国界,人潮中不乏托钵化缘的僧人,他二人混与其间倒也不引人瞩目。

此夜应是凡间佳节,路两旁的商贩推销着摊上形形色色的花灯,把臂同游的男男女女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

那些花灯造型奇异,多寓吉祥祝愿,闹市一角甚有百戏艺人搭台表演,一出奇妙幻戏引来台下喝彩连绵。

孙悟空饶有兴味的驻足观看,即是那些糊弄人的障眼法,他一眼便能轻易看穿原委。

伏虎罗汉无心陪他在此闲逛,幻戏落幕,又接傀儡戏开场,诸般喧嚣充斥他的双耳,他拉住兴致勃勃要往人流中挤去的孙悟空,以术法拨开四周吵嚷向他传音,“把佛珠还我。”

孙悟空被他一拉,正被左右看看热闹的路人钻了空,一下便挤占了他的位置,将他推搡出人群,踉踉跄跄被他探来的手扶住。

他就势抓住伏虎罗汉的手,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脸庞,金眸弯起唇角一扬,狡黠笑意随灵动眸子流转,简短二字偏要拉的又缓又长,“不给。”

这一出插曲让孙悟空没了继续围观的兴致,伏虎罗汉也只能跟着他在街市上走走逛逛,一会随赏月玩灯的人流停在灯贩摊旁,看那些儒生装扮的后生猜着灯下悬挂的灯谜,一会又被巡游过街的舞龙吸引而去,跟着火龙的龙头转入纷纷拥拥的街巷。

“孙悟空,”他叫他的名字,着实有些失了耐心,他此行并不是来陪孙悟空出游,只是将他送离大雷音寺,送到他想去的地方。

“那串佛珠,”伏虎罗汉说着,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幕幕过往,在弥勒佛殿,在人间,在地府,在花果山,那时他还是通臂猿猴,被削仙籍堕入妖道,穷途末路满心怨怼。

为了心中一份不甘,他做了诸多的错事,连累了众多无辜之人枉送性命,拖累师兄无法再回弥勒佛殿,最后也应当,为他的行差踏错付出代价。

他闭目沉入声嚣渐远的一团漆黑,又从永寂无声的黑暗中再度苏醒。睁眼不是阴曹地府,而是灵山,在大雷音寺。

他看到了他的师傅,在拈花趺坐的如来佛祖身旁,金斓袈裟对他慈悲微笑,如他昔年在弥勒佛殿叩首拜师之时,如那十三世以来仍历历在目的往昔,一次次地宽容他,为他的过错费力劳心。

哪怕他破戒生情,哪怕他罪大恶极,不该被饶恕,更不该成佛。

他看着孙悟空,再次伸手向他讨要,抹去个中千般曲折,出口只是一句垂目的轻语,“是我师傅给我的。”

“现在是我的。”孙悟空扬扬下巴,故意将双手藏到了背后,连带那串绕在他手腕处的佛珠一块藏得严严实实 ,“我抢到的,那自然就是我的东西。”

那只手仍置于他的面前,对他的胡搅蛮缠不为所动,孙悟空没了奈何,自也不肯乖乖给他,眼睛一转便是存心使坏,佯作要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对方自是不会牵他的手,未及碰触到他送来的指尖,便唯恐不及地匆匆避开,他没意思地撇撇嘴,抬眸又想到了好主意 。

“虽然它是我的东西了,但也不是,不能给你。”他特意在此停顿,要诱对方主动来问,对方既是不作理睬,他便也跟着一声不吭,于是两相对望,半晌无话。

伏虎罗汉没辙,只得顺他心意,“你要我做什么。”

这回孙悟空高兴了,他压着翘起的嘴角,目光在他身上轻轻一转一回,转身便随汹涌人潮晃荡前行,“你把我哄高兴了,我就考虑考虑,送给你。”

他们一前一后走过熙攘街巷,踏上横过两岸灯火的长桥。孙悟空站在青石桥上眺望河面,盛开的一片红莲浮游在水面上,灼灼烛光晃动着他如一团浓墨的倒影。

那些在他身后来来去去的人影缓缓溶进那团墨色,又在浮光明灭中渐渐分离出光怪陆离的形状。

他无声地静看着这些在水中载沉载浮的水灯,直至一道声音从鼎沸人声中落入他耳,那与他相似的身影一步步趋近。

“你以前,曾来过这?”

孙悟空从水面上收回视线,穿过纷涌游人望向他。他确实曾来过此地,那是在取经路上,十四载西行终至天竺,虽是天竺外郡,却也让他们欢喜不已,恍若大雷音寺已在眼前,成佛作祖,普度众生,回花果山,那些过往种种遥不可及的梦景,皆在此刻落地为垂手可得的实象。

他们皆有些飘飘些浮于云端的懈驰,八戒平常便贪吃懒做,此时更是怠惰,提出要在此地多住上些时日,师傅原是不允,却又恰逢新春佳节,当地民众盛情相邀,便在多留了几日,过了元宵方才动身。

“这桥叫金灯桥。”他介绍起这桥的来历,那是源于桥顶的三盏金灯,此地百姓无知,将三只犀牛当作佛祖供献,每年要以灯油杂税征缴数万两白银,为其呈上酥合香油。

伏虎罗汉注意到桥东岸立着的桥碑,那石碑之上少有磨损,涂料亦是崭新,应是近来新刻的。“恐怕现在,不叫此名了。”

他往前几步,走近了那座石碑,其上书着遇仙桥三字,往下又用小字记载了一段遇仙奇闻,说的正是有东土高僧曾经此地,见此妖魔为祸民不聊生,便生慈悲救济之心,降妖除怪肃清罹难。

“遇仙桥,”他有意念出这石桥的名字,目光转向身侧跟来的孙悟空。

孙悟空歪头眨了眨眼,见那桥下有小贩在叫卖平安符,做得正是他师徒几人的模样,他有些好奇,拉了伏虎罗汉过去。

“两位大师,来看看我们这平安符,有仙人神力加持,戴上不仅护身消灾,还能辟邪送福,保家宅安宁,可比那慈云寺的灵验多了。”

那小贩见孙悟空过来,连忙凑了上去招揽生意,孙悟空顺手拿起那做成齐天大圣模样的平安符,是一副行者装扮,围着虎皮裙,与他有几分相像。

听摊贩话语中提起慈云寺,他想起昔年他们师徒几人曾在那寺里住过几日,也正是应住持之邀留下来观灯,便就势问道,“慈云寺也卖这平安符?”

“哪止卖平安符,”小贩摇摇头,这才打量起两人的装扮,那袈裟并不是他们此地寺庙的僧侣,却也不像四方云游的行脚僧,“两位看着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道。”

“我们这儿,年前那阵来过几位仙人,说是要从东土,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做的僧人打扮,就借宿在慈云寺。几位仙人走后,慈云寺因有仙人下榻名声大噪,便借仙人之名推出了平安符。”

“他们说那平安符啊,不仅能保平安,招桃花求姻缘,还能助孕求子。”小摊绘声绘色得比划着,最后忿然地拍拍手,“大师你说说,这哪有向和尚求姻缘求子的,也不怕仙人知晓了怪罪。”

“是吗,”孙悟空勾起嘴角,将那齐天大圣的平安符放了回去,转又翻看起他师傅与师弟们的平安符,“我倒觉得他们,不会在意。”

“大师说的也是,毕竟是仙人嘛,心胸定是宽阔。”

孙悟空挨个看来看去,还是拿起了那齐天大圣的平安符,边摆弄边向摊贩问道,“你这摊上,哪个平安符卖的最好?”

“那自然是大师你手上这个,不是我乱夸海口,这大圣爷的平安符每日里都要卖出去数百个,那些姑娘啊,孩童啊,都喜欢这个。”小贩见孙悟空极有兴趣,忙又拿起一个卖得最差的猪八戒,趁热打铁推销道,“大师若是要买上一个,这还能搭送上一个。“

孙悟空掀起眼皮瞥了眼那摊贩手上丑丑的猪,随口将话题扯开,“你方才说的那个大圣爷,他很厉害吗?”

“那是当然,大师你这可是问对人了,这大圣爷啊,就是齐天大圣……”那小贩健谈,又爱与人闲话这几位仙人降妖除魔的事迹,便将那桩旧事娓娓谈来,其中不乏诸多夸许盛赞之词。

“那时大圣爷足踏祥光,将三只犀牛精擒来金平府,家家户户皆出门来看,我那时可就挤在最前头,正将大圣爷的容貌看了个仔细。”

孙悟空抬起脸来,似是被他的故事吸引,跟着兴味盎然地追问,“那他长什么样?”

“大师这话说的,头上戴金箍,手里拿铁棒,不就长平安符上这样。”

孙悟空低头笑了笑,将手中齐天大圣的平安符递向一旁的伏虎罗汉,“它好看吗?”

伏虎罗汉未接,目光扫过那平安符上傻笑的猴子,转落在孙悟空脸上,“你既喜欢,便买一个。”

孙悟空摇了摇头,那双金眸低敛,郁郁怏然浮上眉宇,“他说大家都喜欢,那你不喜欢他吗?”

那眼角眉梢的忧戚让伏虎罗汉心弦颤动,他不忍地接过那齐天大圣的平安符,开口去哄他,“喜欢。”

那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他这才发觉到自己受骗,那话中所指恐亦非此它。

“你不高兴了。”孙悟空摆弄着手中的平安符,他最终还是买下了它。他看向走在他前方的伏虎罗汉,面容平静好似超脱凡尘,金红袈裟真似得道高僧,夜风中混着叫卖的喧声冲淡了他的声音,他知道他肯定听得到。

他索性干脆不追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

那道身影晃了晃,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而后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我听见了。”孙悟空嘴角轻扬,往前走了半步,与他咫尺之遥,眸光交接,眼神炽灼, “你说你,喜欢我。”

“孙悟空,”伏虎罗汉并未纠正,他只是偏开目光,避开了那道视线,一如接二连三的,压抑自己心中悸动。他伸出手,无动于衷,“我的佛珠。”

“我要再听一次。”孙悟空仍是那样看着他,那张脸棱角鲜明拒人千里,那双眼淡漠轻傲,款款深情,最后只剩下慈悲。

予众生万物不动声色的慈悲,他亦成了那众生,只是众生之一。

“听你说喜欢我,”他的声音不再松快,悄然地轻了下去,“哪怕是……最后一次。”

那双沉默的眼转了回来,不复从容,伏虎罗汉动了动唇,那一词半字未能出口。

“为什么不说呢,”他们并肩行着,河岸游人如织,大多携手同游形影相依,鲜有如他二人这般疏离。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打扰你做那无欲无求的罗汉,这样多好,不也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那些低语一句句随风入耳,伏虎罗汉指尖随心颤动,在袈裟掩覆下缓缓靠近身侧,牵住了孙悟空的手指,“我想要再见到你。”

在大雷音寺,这人世间,即便他们各自成佛,无法再如往昔共行,可他依然想再见他一面,哪怕雷音寺中遥遥一眼。

“是吗?”孙悟空被他牵着,脚下悄悄往身旁挨进了些许,僧衣相擦手指相勾,他偏过头问,“那你不嫌我脾气大,胡搅蛮缠爱撒谎,还不讲道理胡作非为。”

那张小脸面上并无半分不该如此的羞愧,勾着他小指的手还不依不饶地要往他指缝中钻。

伏虎罗汉按住那在衣袖中作乱的手,细细摩挲过他指上常年使棒的的茧子,贴着那只手上道道历经又十载苦旅奔波留下的风霜,穿过指缝十指紧扣,“这样的你才是孙悟空,若是哪天你真的改了,就也不是你了。”

“怎么不是我,”孙悟空不依不饶,偏要强词夺理,“那说明是我师傅教的好,依那观音菩萨说的,教我跟着他返邪归正,悔罪自新,如此方能成正果。”

伏虎罗汉只是笑,另起话头道,“说起来,你方才买那平安符,是想听那凡人夸你。”

孙悟空被他看出心思,倒也不吝于承认,他就是那副张扬骄躁的性子,最爱被人戴高帽捧着,如此卖弄法术被菩提祖师赶出方寸山,如此抢了定海神珍还要强搭一副披挂,再到那乱改生死簿,一气之下大闹天宫,五行山下的五百年也未让他长了记性,西行之上还是一犯再犯。

也如此再遇,针锋相对地逞口舌之快,短兵相接谁都不肯退让。

只不过,那也不是,全是如此。

夜幕高挂圆月悬空,盛放的烟火引游人驻足观赏,孙悟空也跟着停步,将手里那个齐天大圣的平安符塞到他手中,别别扭扭地撇开脸将自己摘了出来。

“看在你哄我开心的份上,就勉为其难送给你。”

“不是佛珠?”伏虎罗汉垂目,那平安符上沾染了孙悟空的体温,握在掌中尚有余温在灼灼发烫。

“我可没说过要把它给你。”孙悟空抬目斜乜他,瞪他的得寸进尺,他这回可没耍赖,考虑考虑送东西给他,他说的东西,又未必是那串佛珠。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伏虎罗汉望进他的眼底,他方看穿孙悟空玩弄的伎俩,那串佛珠既到了他手,归还便是遥遥无期。

他轻笑着弯起嘴角,甘之如饴地陪他做戏, “把它还给我。”

孙悟空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他想起适才所看的傀儡戏,那木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制作起来定是极费功夫。

“要是,你能送个,和我一样的小木偶给我。”他成心要难为一下他,出一出心中的怨气,“我高兴了满意了,自然就把佛珠给你了。”

“那若是,我一直无法让你满意呢?”

“那你就要哄着我,直到我……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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