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一节课某人似乎睡够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柳几乎在他睁眼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把课堂笔记本推过去，上面是他工整的笔记。
言生撑着头，身体倾斜靠近柳，去看课本上的知识。刚睡醒的他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轻声道：“谢了，莲二。”
“叮铃铃——”半节课很快结束。
言生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抬眸看向这位细致体贴的好同桌。
他嘴角习惯性地扬起笑容，但想到什么，那笑意又淡了下去，只留下一点温和的弧度，嗓音依旧带着未褪尽的沙哑：“莲二，昨天的事……”
柳莲二笑着打断他：“言生，不要勉强自己。抱歉，我昨天的问题太过界了。”
言生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清雅内敛的柳莲二，收起笑容，眼神异常坚定和清澈，“莲二，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话到这个地方，已经不需要再深入了。
言生什么都知道了，知道自己隐秘的情感……
他心里一紧，密密麻麻的疼痛扩散至全身。柳深吸一口，用手掌心攥紧时的疼痛，压下即将冲出口的控诉——
为什么要这么快点破、为什么连一点默默守护的机会也不给……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用力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眼眸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绝望的清醒。
“……嗯。”柳莲二听到自己挤出一个干涩的单音，声音低哑得不像他。
言生心里泛起强烈的不忍和歉意。
他了解柳莲二的骄傲和克制，知道此刻对方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但他更清楚，暧昧不清才是对朋友最大的伤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点调侃，试图冲淡这沉重的气氛：“其实啊，莲二……做我的朋友才最幸福。”
“……为什么？”柳抬眼看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
“因为……”言生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这个人，可能是个混蛋。我或许会因为无聊或者别的原因去‘玩弄’别人的感情，最后抛弃恋人。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郑重，目光紧紧锁住柳莲二：“我绝对不会抛弃我的朋友。永远不会。”
言生的眼神不假，那份对“朋友”的珍重，让柳的目光一点都离不开他。柳想到他昨天说的话，是真的把朋友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柳的心猛颤了一下。那股绝望和痛苦似乎被眼前少年的直白驱散了不少。
虽然那份悸动带来的疼痛依旧清晰，但他同样是个骄傲且理智的人。
在幸村的暗示和强势面前，柳或许还能凭借一股不甘心去挣扎一下。可言生现在的话，如此清晰、甚至带着点自我剖析的直白，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动手拔除这段感情。
妥协吧。柳在心底对自己这么说。
像他说的那样，当朋友能一直这样相处下去的话，也不是很差。
可即使理智上分析得再清楚，情感被强行扯断所带来的剧痛和空虚感，依旧让他难受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带着恰到好处笑意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重的空气：“啊啦～我们的睡美人终于清醒了？”
幸村不知何时靠在了教室门口，姿态优雅，眼眸含着温柔的笑意，正专注地看向言生。
他似乎刚来，又似乎已经站在那里观察了许久，将两人之间那无声的沉重尽收眼底。
他的出现像一道耀眼的光，瞬间聚焦了班上所有人的视线；也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柳莲二本就脆弱的心上。
窒息感再次汹涌而来，比刚才更甚。
柳清晰地看到，在幸村声音响起的刹那，言生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亮光。那是面对自己时，从未有过的反应。
言生真正在意的人……出现了。
羡慕、嫉妒、自嘲……等情绪再次缠上他，让他喘不过气。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腾的情绪，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幸村走过来时似乎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奇怪，他的目光只专注地落在言生身上，“还困吗？下午部活还要学习网球，体力跟得上吗？”他自然地用手背探了探言生额头的温度。
“必须跟得上！”言生揉了揉眼睛，对幸村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那笑容里的依赖感，让旁边的柳又是一阵心酸。
“你呀，上课醒来的吗，看来又让莲二照顾你了呢。”幸村看着两人桌子中间的笔记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言生注意到了幸村笑容里的深意，他抬眸看着幸村，眼里满是知晓“猎物”对自己在意的满足。
幸村看着他眼眸中的狡黠，无奈地勾起嘴角，眼眸里透露出一些“委屈”，似乎是控诉言生又惹出情债。
言生呼吸一滞，哪里见过他这个架势，急忙拉住他的手。
幸村愣了一瞬后用力将他带起来，言生紧盯着他那漂亮的眸子，试图继续找出其中的“委屈”。
但幸村怎么会让他如愿呢，他微微歪着头不解地看着言生，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一样。
两个人站着互相对视，两只牵着的手还横在柳的面前。这种只有彼此的氛围让他更加沉默……更心痛。
他嘴角扯出一丝破碎的笑容，让自己的声线尽量保持以往的数据型冷静，“朋友之间的责任而已……就像帮助精市的化学一样。”
“是呢，好朋友之间，相互扶持是理所当然的。”幸村温柔地笑了笑，转而又有些开玩笑说道：“言生，怎么突然这样盯着我？”
“……不能看吗？”似乎没想到他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幸村顿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当然可以，你想怎么看都可以。”
柳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了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言生看着柳孤寂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幸村同样看着柳离开的背影，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他并未阻拦，也当作没听见言生的叹气声。
*
中午，网球部的几位正选照例聚在一起吃饭。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言生和柳都显得有些沉默。
言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带着对柳的愧疚；柳则是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和刻意避开言生目光的动作，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不宁。他食不知味，机械地吃着便当里的食物。
只有幸村精市，依旧是那副温柔从容的模样，优雅地享用着自己的午餐。
时不时还体贴地将自己便当里言生喜欢的玉子烧夹给他，轻声细语地询问他下午想先学发球还是接球。
他完美的表现无懈可击，让试图观察的仁王、丸井和柳生都看不出丝毫破绽，只是觉得柳和言生之间似乎有点怪怪的。
午饭快结束时，柳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放下筷子，看向言生，声音平静无波，但仔细听能捕捉到一丝紧绷：“言生，吃完饭能陪我一会吗……有点事。”
言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幸村。
幸村对他回以温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了然和默许。
“去吧，我和仁王他们收拾就好。别太久，下午还有课。” 他的态度大方得体，甚至带着鼓励。
因为他明白，柳这是在做一个彻底的告别，一个将那份不该存在的情感亲手埋葬的仪式。他乐于看到莲二主动去完成这个过程，这远比让情感在角落里发酵要好得多。
心思敏锐的几人似乎猜到了。丸井和仁王低着头，即使平时喜欢打趣一些言生和幸村的事情，但在这个暗恋破碎的时候，没有同伴会落井下石。
仁王想到在切原家补习的那次渗墨，心下了然，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原来这么早吗……又或许更早……
只可惜，你的对手是幸村啊，军师。
*
两人来到操场边的一处器材区。午后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两人的发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柳背对着言生，双手撑在栏杆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言生。”他终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谢谢你。”
言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背影：“……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当成重要的朋友。”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释然，“也谢谢你……今天早上，没有给我任何虚假的希望，直接点醒了我。”
言生走到他身边，也靠在栏杆上：“莲二，我……”
“不用道歉。”柳莲二打断他，终于转过身，脸上是言生熟悉的好同桌的温和与平静。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感情无法勉强，这个道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数据也告诉我，继续沉溺于无望的情感，效率值为负，是愚蠢的行为。” 他试图用惯常的数据理论来武装自己，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言生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心中酸涩，再次狠心剖析自己——
“莲二，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习惯了随性，习惯了不负责，习惯了……让人绝望。”
“但对你，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你的笔记，你的包容，我都记在心里。我不想因为任何不清不楚的事情，最后连你这个朋友都失去。”
柳莲二静静地听着言生话语里的真诚。
少年又一次的直白，比早上的更让他感动，甚至内心有一丝对他如此贬低自己的疼惜。
很神奇的，内心的创伤被他两次的真诚安抚得很彻底。
心里的沉重随着最后一次深呼吸远去，莲二轻松地笑着：“或许我还需要点时间，但我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友谊……所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言生。”
言生重重地点头，扬起足以让人沉醉的笑容，“莲二，请多多指教！”
“不过……下次不要说自己混蛋之类的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影，你很好。”
阳光洒在两个少年身上，一个眼神复杂带着心疼和释然，一个笑容纯粹而温柔。风静静地吹过，带走了一些东西，也留下了一些更坚固的东西。
柳知道，放下还需要时间，但至少，从这一刻起，他有了明确的方向——退回好朋友的位置，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他最后看了一眼言生阳光下显得格外漂亮的侧脸，将那份悸动深深埋入心底最深处，盖上名为“友情”的封印。
*
两人结伴回来时气氛融洽，甚至还更好。仁王等人也暗暗松了口气，仁王上前勾住言生的脖子笑道：“小王子，昨天的视频拍得真不错啊，噗哩～”
“喜欢？送你？”言生哈哈大笑，故意不说全来逗他。
仁王打了个激灵，感受到一道略锐利的目光灼烧着他。他赶紧松开手，一向爱捉弄别人的狐狸也难得慌了，“什……送什么？”
言生眨了眨无辜的双眸，故作疑惑：“啊咧咧？你不是喜欢人民币的意思吗？”
“哈哈。”柳生比吕士没忍住笑出声，丸井疯狂拍打着胡狼的肩膀狂笑，就连心情不算好的莲二也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村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唇也低笑出声，如果不是刚刚那道威胁的目光，仁王还真被他这副样子骗到了。
“喂喂…你们……”仁王无语，尤其是看着言生狡黠的笑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欺诈生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幸村笑够了，伸手将言生揽到自己身边，温和的语调带着无奈般的宠溺，“你真是调皮呀。”
幸村温柔又无奈的模样让言生沉溺其中，似乎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言生提高音量，“雅治，等我明天带一沓给你～”
幸村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幸好弦一郎去学生会帮忙了，不然……”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只是语气没那么极致的温柔，“雅治的话，一张就够了吧？”
与幸村的话相配的是丸井等人的笑声，仁王任命地点点头，言生弥补道：“前几天在网上买了个墨镜感觉很适合雅治，明天一起带给你。”
柳淡笑，心里还是有丝丝的苦涩：你果然对每个朋友都很好。
幸村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他心里更多的是醋味，私心的想言生对自己更独特。
这时，切原拿着一张试卷百米冲刺过来，边跑边喊：“幸村部长！前辈们！我数学考了55！！”
大家闻言都比较惊讶地看向他手里的数学卷子。辅导某人数学的柳生比吕士接过试卷，扶着眼镜的手都微微激动，“切原君，竟然在平时测验中考到55了！”
言生很自然地挣开幸村的揽肩动作，向前勾住切原的脖子并揉了揉他的头发，激动道：“小海带，你太棒了！我明天把答应好的游戏机送给你！”
“哇！言生前辈，我真的好开心！！”
幸村感受身边的温度被一阵风带走，默默地看了一眼激动的两人，着重停留在两人接触的地方，眼眸晦涩不明。
刚刚的念头再次升起——你果然对每个人都很好。
那现在这样，是真实的你吗？言生……
柳莲二微微侧头，他敏锐地注意到幸村面上一闪而过的纠结。
精市，你也很苦恼吧。
莲二感情线结束啦，以后我们莲二会越来越棒哒！[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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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鱼儿反应过来的第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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