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止歇的风呼啸着刮过耳际,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干燥粗糙的砂石直接灌入肺腑深处,每一次细微的喘息,喉管都如同被无形锯齿犁过,火辣辣地疼。魏无羡的意识沉在冰冷与滚烫交织的混沌泥沼里,四周如同旋转的沸水,粘稠炽热的昏黄与令人窒息的黑暗反复翻搅。
某个瞬间,一种持续而单调的、令人牙酸的挤压感从身下传来。那是某种粗糙木质与干燥厚革被外力强行扭结、摩擦、反复承受重压后发出的呻吟,伴随着某种规律而沉闷的撞击声——梆、梆、梆——如同巨大的心跳锤打在他沉沦的感知边缘。身下坚硬冰凉的东西在颠簸中不断硌着脊骨和肋骨,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几乎要将那点残存不多的意识彻底震散。
粘稠的意识艰难地向上浮动,试图冲破沉重的黑暗。
脸颊上传来几下毫不客气、带着粗糙沙砾感的拍打。“啪啪”的脆响带着不耐烦的力量感,像在驱赶什么令人嫌弃的蚊蝇。
“Hey! Hey there! Look alive!”
声音钻入耳孔,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异域风沙打磨过的粗粝和陌生至极的卷舌音调,怪异如同兽语,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砸在耳膜上的碎石,无法连缀成任何意义的碎片。
“……looks like a boy of Shanes.”一个稍显平缓、带着奇异滑腻感的男声响起,语气像是在打量集市上待价而沽的牲口。
“Nope. I don’t think so.”另一个声音更冰冷刻薄,干脆利落地否定,“No markings. Clothes strange… too… soft?” 似乎在嫌弃他身上早已褴褛不堪的衣料质地。
“Anyway, He is cute.” 第三人的声音加入,带着一种轻佻的笑意,黏腻得如同沙漠边缘偶尔出现的腐烂水草气息。紧接着,“嗤啦”一声衣帛的撕裂声,肩膀处仅存的布料被粗鲁地扯开,粗糙干燥、布满沙粒的手掌毫不顾忌地重重捏过他的锁骨肌理,如同检查牲口的肌腱力度。“Young. Strong. Good bones. Maybe a mage-breed?”
最后那个词带着某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如同粘液包裹铁锈般的不祥回响。
“滚开!”胸腔里残余的最后一丝凶性被这亵渎般的触碰彻底引爆!魏无羡猛地睁开眼!
视野骤然被刺目的天光灼得一片惨白!他本能地偏过头,避开那如同熔融金液般直灌而下的光芒,剧烈的晕眩让他几欲干呕。几息之后,模糊的视野才渐渐恢复焦距。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远比天空的光和沙石的硌痛更加惊悚!
他正置身于一架极其简陋的巨大木轮车之上。车板粗糙,被半人高的钉满铜钉的厚厚硬皮围板遮挡,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充满汗臭、尘土、兽皮腥臊和某种腐烂植物混合气息的污浊空间。他像货物一样被胡乱扔在一堆同样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干草、破烂皮囊和一角不知名野兽的硬角上。而围在他身边的,是几个……怪物?!
红发!如同凝结的血液,又似淬炼的火焰,在刺目的阳光下燃烧般刺眼!黄发!如同晒干的麦草,混杂着污垢,凌乱地散落;绿眼!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最通透的绿毒宝石,直勾勾带着好奇;另一双蓝眼则像是被挖下的一小片凝固的深海寒冰,镶嵌在一张棱角如同石雕的脸庞上!最骇人的是他们竖起的尖长耳朵,白皙的耳廓顶端几乎要戳破头皮,那弧度诡异得如同某种夜行野兽的耳翼!
这绝不可能是人类!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陈情笛几乎在他本能反应之前已紧紧握在手中!冰冷、坚硬、熟悉的触感给予了一丝微弱的力量。他猛地绷紧全身肌肉,以手肘撑住身后干硬的车板,试图挣扎坐起,摆出一个虽狼狈却足以致命的防御姿势!黑沉沉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未褪尽的混沌和凶狠的杀意,轮番扫过这几个围着他的……异族!
“谁?!”
声音嘶哑撕裂,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
车板外巡弋的护卫似乎听到了车厢内的动静。覆盖着沙尘的厚重硬皮帘子被一只毛茸粗糙如同沙蜥爪子的大手粗暴掀开!一个身形极其壮硕、脸上纹满交错扭曲蓝黑色荆棘藤蔓刺青、如同行走石雕的光头壮汉探进半个身子,仅存的独眼凶光四溢,目光在魏无羡身上和他手中紧握的漆黑长笛上飞速一扫,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随即扭头朝着车队前方以雷霆般的声量咆哮:
“Agru! Agru!”
那粗嘎的怒吼如同炸雷滚过车队上空。
不久,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缓步而来。步伐沉稳,踏在灼热的沙砾上却异常无声。深麦色的皮肤仿佛吸尽了沙漠所有的毒辣日光,其上绘满了神秘的、如同星辰轨迹的靛蓝色图腾,在阳光下幽幽闪烁。他穿着一件边缘滚着铜钱大小绿松石珠饰的深褐色宽大皮袍,腰间一条色彩极其艳丽、图案诡谲的宽幅束带勒出劲瘦的腰线。他的耳朵同样修长尖削,但轮廓更具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力量感。
最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是那双眼睛。眼窝深邃,睫毛浓密卷翘得如同荒漠里最妖异的黑色藤蔓。瞳孔是罕见的、几乎透明的浅金色!此刻这双金眸正带着一种审视古老文明刻痕般的复杂目光,静静注视着车厢里如同炸毛幼兽般警戒的魏无羡。
“你会说唐话?”来者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发音方式奇异,将“唐话”二字说得字正腔圆。
魏无羡微微一怔,心底那根绷紧的弦因对方口中的“唐话”二字稍松一分,但又因那奇异的音调和眼前这非人的存在而猛地抽紧。他谨慎地保持防御姿态,沙哑的喉咙挤出一句话:“唐话?我说的是汉语啊。”
那自称“阿格鲁”的精灵首领(魏无羡几乎瞬间就将这尖耳异族与古籍传说中的“精灵”对上了号)浅金色的瞳孔极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似有惊异的流光掠过。他没有立即回应魏无羡的反问,目光却更深、更锐利地将他从头到脚仔细刮视了一遍,重点在他那身破损却明显东方形制的红色衣袍、散落的长发、以及手中那根通体漆黑、隐隐散发阴冷气韵的长笛上停留良久。
良久,他才抬起下颌,用一种近乎自语,却又清晰传入魏无羡耳中的语调,缓慢地开口:“汉……语?东方……沉渊之痕以东的古语?你……是自‘裂口’而来的迷途者?”
“裂口?”魏无羡心头剧震!
天幕是凝固的血浆混合着污秽沉渣后透出的、令人窒息作呕的灰紫色。两颗巨大的光体——一颗如同剥离了瞳孔的巨大苍白眼球,散发着冰冷的死寂;另一颗则翻滚着如同浓稠坏死的脓血般粘稠诡谲的紫红光芒。它们悬垂在不同的、怪异的低矮天空位置,将广袤无垠、看不到丝毫生机的暗蓝沙海映照得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干涸脏腑内部纹理。
蓝忘机在一处被千百年来蚀骨风沙雕琢出的扭曲石壁下寻到暂时的栖身之所。石壁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邃凹槽,如同远古巨兽死亡前凝固的爪痕,诉说着某种早已被遗忘的恐怖。空气中的尘埃浓稠得如同灰色的粥,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糙的金属粉末。
他刚刚结束一轮艰难的调息。体内被那异世界空间裂隙中狂暴的虚空之力撕扯过的经脉仍旧空空荡荡,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仅存的微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在破败的经络里艰难穿行,每一次流淌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他抬起手,手背上沾染着刚刚取水时不可避免沾上的污浊泥沙和水迹混杂的黑灰色污痕。
“谢谢您,长老。”蓝忘机对着面前递来一个大如篮球、表皮坚硬光滑、深褐色、布满诡异螺旋状凸起的不知名坚果的精灵老者颔首致谢。这老者是这支在此避难、约莫只有二十来名的精灵流亡者中年纪最长者,名为“莫斯卡”。精灵语中意为“风沙中的最后守望者”。深如沟壑的皱纹刻满了青灰色的面庞,那双本该澄澈的精灵眼眸浑浊如同蒙尘的琥珀,覆盖着一层灰白的翳障,只剩下微弱的光点。他身后蜷缩着几名面黄肌瘦、衣衫破碎褴褛的小精灵,警惕又麻木地看着蓝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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