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枣的直觉向来都准得可怕。
他刻意放慢脚步，凝神听着那极其可疑的动静，然后冷不丁回头。
一把抓住嫌疑人。
喻枣微微瞪大双眼，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只见眼前鬼鬼祟祟的不是别人，正是“流浪汉”。
“……”
对方仍旧一身脏兮兮的、不知从哪捡来的大衣，像巨大的斗篷，把他整个人都要吞噬掉似的。
别说看清长什么样了，就是五官轮廓，那也是一点都看不见的。
“……”
沉默持续了足足三秒。
-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那辆公交车。”
小小的loft公寓客厅里，喻枣用冰箱里仅剩的土豆做了份土豆泥，递给他，一边小心翼翼问。
“流浪汉”一拿到碗，瞬间埋头狼吞虎咽，他看起来不太会使用筷子，好几次想换手扒，都硬生生忍下了。
面对喻枣的问题，他缓缓摇摇头，没有说一句话。
晚上，喻枣给“流浪汉”找出来一套自己的睡衣，因为尺寸买小，他原本决定退货，但后来不小心放到洗衣机里一起洗了，便索性留了下来。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喻枣教他如何用花洒后，又上二楼铺了一床被子。
再下楼看见“流浪汉”的时候，喻枣还以为自己这下能看见对方真容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睡衣外面又套上了他那件阴魂不散的大衣。
这是有多爱啊？
喻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你多大了？”他问。
“……19。”
原来这么小。喻枣又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少年低声回：“厌。”
“真名？”
少年想了想，似有些纠结，但还是再回答了一遍，这次回得有所不同，“溪、厌。”
“哪个xi？”
“水的溪，讨厌的厌。”
喻枣点点头，少年这个解释更加深了他对他“不太识字”的印象。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喻枣将人带到二楼，在看见少年二话不说就准备躺到被窝里的时候，喻枣下意识道：
“等等，你不脱衣服吗？”
少年呆呆的，抬头看他，但因为大衣兜帽太大，喻枣依旧看不见他的长相，只勉强看见了一点点的下巴轮廓。
似乎，很漂亮。
少年回得缓慢又严肃：“不能…脱。”
“好吧。那晚安了。”
–
几天后。
喻枣已经习惯少年一到饭点就出现，像个可疑人物一样终日裹着大衣。
他权当又养了只大型犬，还好少年虽然脏脏的，但不臭。
这天他留好饭便出门了。
他来到莱世陵园，刻字的老板已经派人把墓碑送到了指定地方。
喻枣将墓碑安上，上面写有唐金霞与周素云两个名字。
喻枣烧上香，摆好祭品，待了片刻，离开之际，他听见脑中响起一声机械音。[尊敬的用户93311您好，因完成用户91077的遗愿，您现可提取用户91077寄放于本系统的遗物，请问是否提取？]
喻枣怔愣。
遗物？
[提取吧。]
他一并放入墓中好了。
但他并没有等到某样“遗物”，不消几秒功夫，喻枣听见一道机械音，[恭喜用户93311，您现已继承用户91077的‘夜有所得’生存盲盒——于附灵世界平安度过一晚，可得一份情报]
喻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唐金霞笃定告诉他那些事情的原因。
而今，唐金霞没能从附灵世界回来，便把这个转给他……喻枣有些五味杂陈，他看向墓碑，拜三下，低声道谢。
–
两周时间很快过去，喻枣每天上班，涨了不少宠物积金。
这天是十二月十五日，当晚，喻枣提前下班，打车回到公寓，里面空无一人，溪厌不知去哪里了。
他坐在沙发上，旁边竖着一个满满当当的防水旅行背包——这是喻枣专门为这次附灵准备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喻枣不自觉盯着墙上的时钟，他很好奇，若是他足不出户，那神秘力量难道也能凭空将他掳到另一个空间？
不知过去多久。
喻枣渐渐不受控制地泛起困意，眼皮疯狂打架，分明他最近睡眠充足……最后他入睡之际，仿佛看见身边飘满浓雾。
那些浓雾层层叠叠，虚无缥缈，将他一点点覆盖，直至完全裹挟。
–
“喻管理员，喻管理员？”
面前传来惊异的声音，喻枣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位衣着考究的美貌妇人，她盘着发，一身旗袍，秀眉轻蹙，看起来像是遇到了麻烦、很是纠结的样子。
喻枣：“请说。”
“我、我总感觉最近有人跟踪我，你说……我要不要报警呢？”
喻枣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栋公寓楼，他现在正在一楼大厅的前台后。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分。
这个女人称呼他为“管理员”，或许他是物业、门卫之类的身份。
“嗯，稍等，”喻枣低头翻看前台工作台，勉强翻出一张登记表，“您把基本情况填上，我今晚巡逻的时候会多注意的，好吗？如果有需要，我也会上门问询、帮助。”
妇人看着他，点点头接过，眉眼间仍然很是忧虑，她一边填写，一边喃喃自语，“唉，您知道的，我实在不想报警……万一影响到俊介就不好了。”
喻枣眉头微微一跳。
俊介？这名字有点奇怪。
待到女人填完表，喻枣目送她进入电梯，随后他拿起表来看。
[姓名：中村美惠；年龄：32；租户；无固定工作；家属：儿子/胡麻本俊介（7岁）；于去年12月底搬来，现租住于601户]
这是位日本女性？喻枣微微讶异，难怪他刚刚感到这里的建筑风格有一丝不同。
不过现在他是来到了异国空间么。
忽然，手机连续震动数下，喻枣打开看，是工作群消息。
[保安–肇启明：我在地下车库，你们在哪？（探头.jpg）]
[清洁工–丽素琳：在顶楼‘打扫卫生’]
[管理员2号–徐莘莘：在家，今天休班]
[水电工–李笑：现在没活，我也在休息]
喻枣注意到这是一个六人小群，建立时间恰好是12月15日凌晨，他在群里的备注是[管理员1号–喻悠然]。
不用说，基本可以确定这是附灵用户群了。
喻枣还在犹豫要不要回话，便看见群里发来：
[保安–肇启明：还有两个人呢？怎么不说话（探头.jpg）]
看起来都是老用户，现在再不冒头，之后恐怕就不太好融入这个小集体了，喻枣思索两秒后——
[管理员1号–喻悠然：我在前台，刚刚遇到了一点事，没有看消息。]
[水电工–李笑：？？？就遇到了事？？什么情况？]
[管理员2号–徐莘莘：当管理员这么可怕吗……]
接着他们就开始轮番追问喻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再管群里剩下那个一直悄无声息的人。
喻枣感觉三言两语难以交代清楚，恰好公寓楼里又有人进来，他扫见墙上黑板写着今晚八点开一周一次的工作总结会，便道：
[管理员1号–喻悠然：我这边有点事，今晚八点在会议室讨论吧。]
他合上手机。
“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管理员吗？”一个身穿高中制服裙的长发女生怯怯地走过来。
“是的。”
“那个，我……我想问一下，小遥——森崎遥还住在这里吗？”
女孩似鼓足了勇气，“她已经一周没有去学校了，我有点担心，她是搬家了吗？”
喻枣不答反问，声线温和：“请问您是哪位？”
“啊，我，我是小遥的同学，我叫、洋司枝子。”
“好的稍等，我看看。”
喻枣趁着刚刚工作群聊天的间隙，把工作台所有资料信息都快速理了一遍，顺便还分门别类放好。
此刻只见他熟练地拿出住户资料，按照顺序翻找到森崎家，发现他们是407的的业主，森崎遥是森崎夫妇的独生女，他们并没有搬家。
“森崎家没有搬家。”
“那她——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拜托了！！”
喻枣有些迟疑，他看一眼时间，离换班时间还有五分钟。
“我同事还有五分钟过来和我换班，等她来了，我再陪你去看看，可以吗？”
“好的，谢谢！！”
但五分钟过去，徐莘莘却还没有到，最后她迟到了三分钟才匆匆从楼上下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时间！”徐莘莘整个人随意又松弛。
这更让喻枣笃定她是一个老用户，只是他不太理解，在这么危险的附灵世界，迟到也应当避免，为什么徐莘莘作为老用户好似完全不在乎这种细节……
“我们走吧。”
喻枣带着枝子上楼。
他们一路到四楼，从电梯间走出去，喻枣注意到一层楼差不多八户。
但其中六户都贴着写有[出租/出售，价格好商]的广告。
只有407和404住了人。
喻枣知道，407住的是森崎一家，不知道404住的又是什么人……
刚这样想着，404的房门便倏然打开。
从中出来一个喻枣熟悉到极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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