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唐三藏领皇命受观音点化西行取经已开篇,顾清璇亦去了五行山下日夜不停地侯着。
因着当年与大圣不打不相识,她在五行山的日子还算不得太过无聊。
“小仙女,你怎地在天界受了委屈,躲在凡间。”孙大圣也是个心大的人,被压在山下也不闹腾,日日对这天地笑脸相迎。
顾清璇睁开眼,观察着这位天生地养的“未曾受委屈,下凡是为师尊吩咐之事奔劳罢了。”
“原来如此,还以为你这小仙女受了什么委屈呢?当年你为何让着俺老孙。”
“非是我想让,我素来仙力低微,自是斗不过大圣的。”孙大圣摆摆手显然是不信顾清璇所说的,但既然这人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问什么,毕竟每个生灵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去窥探他人秘密是做人最基本的教养。
“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可有怨言。”她状似不经意问。
“那有什么,这些年俺老孙也想通了俺本身也有错,这些个惩罚就当是弥补罪过,五百年后出去又是一条好汉。”
“只是不知他们口中说的能救俺老孙出去的人到底长什么,又何时来,俺只知道那人是个和尚,我出来后要护送他去西天取经。”大圣说着手还不闲,摘了旁边的杂草在手里玩的不亦乐乎。
“原来世间真的有如此心灵澄澈之人。”
顾清璇不由得想到这石猴诞生的地界,傲来花果山,当年女娲补天后路过那处,将未用到的那一颗神石随意扔在山上,经年累月之后得天地造化,孕育出灵智,模样也是只猴子,难不成傲来花果山当真是人杰地灵,石块石头都能生灵智并化形。
“大圣,你可认得此物。”顾清璇不知怎滴想起当年那猴子临走前给自己留下的唯一物件,是一串由普通菩提子串成的手串,中间挂着一个石块,仔细看去那石块的样子是一只小猴。
孙大圣向顾清璇招招手,示意她将手里的物件拿得离他近些,好让他看的清楚,待凑近一看,大圣连连摇头“俺老孙不认识,不过你这手串倒是奇特,没有任何法力加持,跟给俺桃子那老人的拐杖一样。”
“不认识吗?难道当年的试探有误。”收起菩提串,重新坐回树上,此刻月上柳梢头,无云遮挡月的光辉,天地间都被这一片清明照彻。顾清璇伴着月色和衣而眠。并未发觉大圣那探究的目光。
孙大圣望月轻叹“人生啊!当真是何处不相逢,千年万载后竟然还能遇到。”
遥想当年,她是道祖无聊时从菩提树上随意捏来解闷的菩提子,道祖拿着他巡游四方,山川万物都与之讲解。不料有一日,随意解闷得乐子开了窍生了灵智。道祖索性将她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这菩提子也是个争气的,道法仙术一教就会,没几年九重天无一敌手,上天除了智慧什么都给了,当真是偏爱异常。
而他第一世是一块由娲皇锤炼锻造以补天而未用之神石孕育而成的猴子,天生洒脱不羁,随性放纵,聪颖通灵,偏生载在了这颗菩提子上面。
一想到这大圣就气,气这菩提子没脑子,被人算计还帮人数钱,她是看不出来吗?那天痕可不是一颗石头就能补得,先不说石子愿不愿意,即使石子愿意,他们也没女娲那补天的本领。
那些人要是真有补天的本领,他这颗神石连化形的机会都没有,一早就被抓回去扔到天痕之中填补裂隙了。还用得着她费劲巴拉同他日日相处,诱其情动。
原以为自己要在那昏暗无边无际的裂隙里面魂飞魄散,哪成想自己又回到了花果山变成了石头。斗转星移,日月轮转,星辰明灭不知多少会元,又得天地造化成了石猴。
刚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先前的记忆,那日同这小仙子斗法,刹那间一阵不属于自己但又和自己异常和谐的记忆直冲脑门。等他出完气回到花果山仔细品尝各种滋味后发现这是他前世的记忆。
得到记忆之后原本想着上天去找这小菩提子叙叙旧,没想到被做局压在五指山下,更没想到她还会自己送上门,这一切还真是神奇啊!
旭日初升,第一缕阳光洒在顾清璇脸上如同水平面折射出的七彩霞光,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孙大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愿出声打搅了这份宁静。
顾清璇没有因为阳光而醒来,反倒是翻了个身挡着日光继续昏睡下去,因着未醒,倒也没发觉大圣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山间万物做籁,鸟兽虫鱼欢歌,日子好不美好。
这些日子顾清璇去山下觅食时总会给大圣带一份,虽说知晓对方不是当年那只猴子,可临行前师尊的嘱咐她可不敢忘。
毕竟她的道祖师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保护好孙大圣,作为弟子,师命不可不从。
孙大圣吃着顾清璇带回来的食物,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小仙子,你入凡间何事,怎滴一直守在这五行山,不会耽误了你的大事。”
顾清璇没理他,自顾自吃着手里的苹果,孙大圣见那人不回答,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末了几口解决饭后水果,将食盒往一边一推,堂而皇之的盯着她,在他眼中,这小菩提子比当年好看了不知多少,当年许是稚嫩,眉眼没有任何愁绪,每日同他一起不是在山间嬉戏,就是在溪流中摸鱼,偶尔发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还要去探寻一二。
如今再看双眉微蹙,愁绪不散,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可怜她:
菩提本应无忧愁,端坐明台颂钵池
悟入凡尘缘来定,西行漫漫路无期
孙大圣是何等聪慧,稍微一想便能知晓个中缘由,想着日后西行路上这小菩提要一路同行,自己就不由得担忧,若是真有了妖魔鬼怪,她能不被骗,能看穿妖魔鬼怪的阴谋诡计。
这般想着倒也忍不住问:
“小菩提,你可是在等那和尚西天取经去。”
“大圣聪颖无双,竟看破天机。”顾清璇被猜到目的,微微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她在这这么些时日,想让对方猜不到都难。
“嘿嘿,看来俺老孙猜对了,那小仙子,你可知西天在何处。”
顾清璇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西天在何处她确实不知道,但对于佛家得事她还是有所了解。
“我虽不知在何处,但我知道了灵山便离那处不远了。”
“灵山?”
“没错,灵山,道祖曾言灵鹫山在半天之间,五色流光萦绕,祥瑞之气足足有千重高,这山就在流光笼罩之下。”
“我并没有去过灵山,道祖说看到灵山不一定能上去,而且道祖说的话我至今未能理解,所以我对此知晓的也就这么点。”
“小仙子,你想看灵山吗?”孙大圣突然脑回路一转,顾清璇一时间猜不透其中意思,只是含糊道。
“愿不愿见非我愿,一切随命。”
孙大圣对顾清璇的话嗤之以鼻,忍不住反驳“什么叫愿不愿见非你愿,一切随命,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谁人能强迫你,若是有人敢强迫俺老孙做不愿之事,我早就拿我的如意金箍棒将那不通道理的东西砸个稀碎。”
“如此脾性,当真是随意洒脱,大圣,你有通天本事可由着你心意,我却不能。”
“受制于天道,不敢违天纲。”顾清璇面露忧虑,语气也尽是无奈。
“那若是上天的旨意是错误的,你当如何,一味知错就错,还是就此止步,另寻他路。”孙大圣一语点醒梦中人,顾清璇刹那心思澄明,竟然突破了桎梏许久的境界。
“另寻他路!是啊,世间道路并非只有一条,一路不通,并不代表万路皆不通,一条错误的大道并不代表所有路都是错的,换一条或许会柳暗花明,雨过天晴。”
堵在胸口千年的愁绪一朝散去,她只觉得自己身子又轻盈了不少,在天上那么多年的岁月都没有想通,这猴子一两句话就将其点拨开来,让她守得云开得见月明,果真是天地孕育的灵猴,天然知晓大道运转始末。
今日得了他的点拨,顾清璇决定以后对他好点,不让他一直吃素了,给他点荤腥解解馋。
孙大圣看着今日与往日不同的菜,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丝毫没有负担的吃了起来。经过他这么多天的观察,这位大圣真的是一点都不记仇。
“大圣当年可是闹了阎王殿。”
孙大圣往嘴里送食物的手一顿,含糊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好魄力,我记得一万五百年前有一位仙人,在阎王殿三天三夜也没能说动阎王更改生死簿,他没办到的事情竟然让大圣办到了,若是他还在怕是要向大圣讨教一番。”
“敢问哪位仙人可是仙子你的故人。”
“是,他与大圣颇有些渊源,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顾清璇一边问一边观察对方的神情,她可不信当初会试探错,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装到几时。
“哦,和俺老孙颇有渊源,这世间竟还有我的同类,仙子,能否劳烦你多说点,日后也好让俺老孙去寻上一寻。”
面色如常,心律平稳,没有情绪波动,没有瞳孔收缩舒张,呼吸正常,让人看不出一点有何疑处“好啊,那大圣可莫要闲我话多。”
“我那一位故人自诞生起便同我日日修炼,万年前一场大战竟然狠心将我抛弃,留我孤苦无依。”
“忒,太不是人…阿不,太不是仙了,等俺老孙见到他之后定要好好为你出口恶气。”
“大圣慷慨,你有所不知,我的哪位故人啊,他心里……”
顾清璇是什么脏水都往对方身上泼,眼前这人面对这么多脏水怎么就没有一点怒意,想当初玉帝给他个闲职,给他没有俸禄的职位他都气的打上天宫,让那七十二洞妖魔以他为尊,四海龙王对他毕恭毕敬,阎君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这地位都是他打出来的。
今天她这么泼脏水,照着脾性早就将她列为最高通缉犯了,可这眼里心里怎么没有一点嘀咕,更没有要报复的心理,这世上能对她如此包容的唯有两人,一位是哪个护短的道祖,另一位就是万年前被她亲自押解入天痕的猴子。
“哎,那猴子这么过分的吗?小仙子,你莫委屈,等俺老孙出去后一定给你找场子,怎么说咱们也是朋友不是吗?”孙大圣这一番话那说的是慷慨激昂,嫉恶如仇,好似立马要将故事中哪位狠心无情的坏人粉骨碎身,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英雄好汉。”
“那便多谢大圣。”
“好说,好说!”月色入眼,石洞处不知何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顾清璇立于石猴身前,望着他恬静的睡颜,不由得又开始絮絮叨叨。
“对不起,我骗了你,那只猴子是只好猴,那些话不过是我添油加醋说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你到底是不是他,五百年前南天门斗法,亦是我的试探。大圣,或许万年前我错了,只是,早已无法挽回。”
“当年是我利用了他的信任,将他诓骗至天痕处,是我害了他!”
“我明知仅用补天神石没有补天术是无法将天痕修补,我明知道那是一场局还心甘情愿入局,我错了,错得离谱。”
顾清璇起身,对月叹惋,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从那高高在上的仙子变成了一个小哭包“若你真是他就好了,我愿意用我的一切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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