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三教室里，现在正在上自习。你正埋头攻克一道棘手的物理题，鼻尖几乎要蹭到草稿纸。周围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隔壁班老师隐约的讲课声。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你的桌面。
你抬头，看见夏以昼懒洋洋地倚在你们班门口的门框上。他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随意地开着，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锁骨。一只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个篮球，指尖顶球，旋转稳定，带着一种他特有的、游刃有余的闲适。
“喂，小祖宗。”
他的声音不高，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
你瞪了他一眼，笔下没停：“某位高三生这么闲？不用刷题？”
夏以昼轻笑一声，篮球在他指尖转得更快了。“ 劳逸结合懂不懂？刚打完一场，渴死了，顺便来监督你有没有认真听课。”他目光扫过你桌角的带着苹果图案的水杯，“水给我喝口。”
你没好气地把杯子推过去一点：“自己倒，不许对嘴。”
夏以昼熟练地拿起杯子，并没有听你的话，嘴唇特意对着你的唇印，喉结滚动，几滴水珠顺着他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
“夏以昼 ! 你又嘴对嘴 ! ” 你抓起桌子上的课本打夏以昼，夏以昼笑着躲开。
他放下杯盖，视线重新落回你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微妙，那种惯常的调侃里掺进了一丝你看不懂的、兴味盎然的东西。
他往前走了两步，俯身凑近你，篮球不知何时被他用胳膊夹在了身侧。温热的呼吸带着清爽的皂角味拂过你的耳廓。
“说正事。刚才在楼梯口，碰到你们二班那个短头发的女生了，就那个……打球很帅，上次校队比赛拿了MVP的那个。”
你笔尖一顿，想起那个总是笑容爽朗、眼神明亮的女生：“哦，知道。怎么了？”
夏以昼的嘴唇几乎要贴到你耳朵上，声音压得更低，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又像在小心翼翼地投下一颗石子：“她……红着脸，特别郑重地托我给你传个话。”
你莫名觉得他靠得太近了，耳根有点发热，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什么话？”
他顿了一下，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仔细捕捉着你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然后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投下炸弹：
“她说——她喜欢你。”
“咳！咳咳咳……”你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脸瞬间涨得通红。
夏以昼立刻伸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拍着你的背，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调侃，但那拍着你后背的手心，似乎有点过于温热了：“哟，这么激动？看来不是完全没感觉？”
你好不容易顺过气，一把推开他的手，瞪他：“你胡说什么呢！”
他却突然不笑了。刚才那点戏谑的神情像潮水一样从他脸上褪去。他直起身，夹在胳膊下的篮球“咚”一声掉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滚到走廊角落。但他没去捡。
他只是看着你，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里透出一种你从未见过的、近乎锐利审视的光芒。
“等等……”他慢吞吞地开口，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预感，“她那个表情……那么认真……她该不会……”
他往前又逼近一步，你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里传来的、不太平稳的心跳震动。他伸出手，不是拍背，而是捏住了你的后颈，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指尖甚至有点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该不会……一直以为你是单身吧？”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冷飕飕的酸意和急躁。
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和逼近的气势弄得有点懵，颈后他手指的温度烫得惊人。你下意识地想反驳，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这片刻的沉默，似乎被他当成了某种默认。
他冷笑一声，松开你的后颈，转身就要往二班的方向走：“行。我现在就去跟她好好聊聊，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你每天早上的牛奶到底是谁天天提前温好了塞你书包里的，你抽屉里那些零食是谁买的，还有上次你发烧……”
你猛地回过神，心跳如鼓，也顾不上周围可能投来的目光了，一把死死拽住他校服的袖子。
“夏以昼！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脚步停住，却没回头，校服布料在你手里绷得紧紧的。你感觉到他手臂肌肉僵硬，呼吸似乎也重了几分。
你用力把他往后拽了拽，手指无意中蹭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掌——一片湿漉漉的、冰凉的汗意。
你愣住了。
原来……表面上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人，其实自己先慌了神。
（二）
那股莫名的、让你也心慌意乱的情绪，忽然就安定了下来。甚至，一点点微妙的、带着甜味的得意悄悄冒了头。
你没松开他的袖子，反而拽得更紧了些，声音也放软了，带上了你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哥……”
就这一声，夏以昼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塌下去一点。但他还是没回头，梗着脖子，只留给你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干嘛？”语气硬邦邦的。
你绕到他面前，抬起头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你能清晰地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居然……在紧张？
你憋着笑，故意逗他：“人家就是传个话，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难不成……”
你故意拖长了调子，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猛地转回头瞪你，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难不成什么？我这是……我这是怕你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心！高三了！知不知道轻重缓急？”他试图拿出兄长的架子，可惜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你眨眨眼，一脸无辜：“哦——原来是怕我分心啊。可是哥，你手心出好多汗哦。”
夏以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把手背到身后，语气更凶了：“热的！刚打完球不行啊！”
“行，行。”你从善如流地点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弯腰捡起滚到角落的篮球，塞回他怀里，“那你也不用去跟人家‘聊聊’啊，多尴尬。我自己去跟她说清楚就行了。”
“你怎么说？”他立刻追问，抱着篮球，眼神紧紧锁着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故意沉吟了一下，看着他瞬间又绷紧的脸，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我就说……谢谢她的喜欢，但是……”
“但是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打断你，往前凑了半步。
你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声音轻轻的，却无比清晰：“但是，每天给我温牛奶的那个人，会吃醋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
夏以昼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那双总是流转着狡黠和笑意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反应过来。随即，那层强装出来的镇定和凶巴巴的外壳迅速剥落，一抹清晰的、压都压不住的狂喜从他眼底窜起，迅速染亮了他整张脸。
他猛地别开脸，抬手摸了摸鼻子，试图掩饰瞬间失控的表情，但通红的耳朵和疯狂上扬的嘴角根本无处可藏。
“谁、谁吃醋了……”他小声嘟囔，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就是……就是觉得那牛奶牌子不错，顺便给你带一瓶……”
“哦——”你拉长了声音，学着他平时的调调，“顺便带了三年啊？真是辛苦你了，哥。”
夏以昼转过头来瞪你，眼底却早已漾满了温柔又窘迫的笑意，伸手作势要揉乱你的头发。
你笑着躲开。
这时，下午上课的预备铃恰到好处地响了，清脆急促，打破了走廊里暧昧又甜蜜的氛围。
“快回去上课！”夏以昼瞬间恢复了点“兄长”的架势，轻轻推了下你的肩膀，“放学老地方等我，一起回去。”
你抱着物理习题集，转身往教室跑。跑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还站在原地，抱着那个篮球，目光一直追着你。见你回头，他愣了一下，随即抬起手，对你比了个口型。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你看懂了。他说：“好好听课。”
你的脸不知为何一下子又烧了起来，赶紧扭头钻进了教室。
（三）
最后一节课，你有点心神不宁。物理题上的公式仿佛都变成了夏以昼通红耳朵的样子，老师讲课的声音也像是隔了一层薄膜。
放学铃一响，你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
所谓“老地方”，就是教学楼后那棵巨大的榕树下。你跑到那里时，夏以昼已经靠着树干等着了。他单肩挎着书包，低头看着手机，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发梢和睫毛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听到你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收起手机，很自然地朝你伸出手。
你把手放进他掌心，被他温暖干燥的手指紧紧握住。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穿过喧闹的操场，走过林荫道。谁也没提下午那件事，但交织的指尖和偶尔对视时忍不住的笑意，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快到校门口时，远远地，你看见了那个二班的短发女生正和几个朋友说笑着往外走。
你感觉夏以昼握着你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你侧头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视前方，好像根本没看见那边似的，但下颌线似乎又微微绷紧了。
就在你们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夏以昼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疑惑地看他。
他松开了你的手，在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却将手臂自然地搭上了你的肩膀，把你整个人往他怀里带了带，几乎是半搂着你。
然后，他朝着那个同样看到你们、表情有些惊讶和局促的短发女生，懒洋洋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却又无比坦荡的笑容。
“同学，”他开口，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一点不容错认的宣告意味，“不好意思啊，我家这位——”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低下头看向被他搂在怀里、脸颊开始发烫的你，咧嘴一笑，眼神里充满了狡黠和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特别容易害羞。”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同学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女生愣了一下，目光在你和夏以昼紧贴的肩膀上转了一圈，随即露出了一个恍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冲你们点了点头，很干脆地拉着朋友先走了。
你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脸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你用手肘使劲捅了一下夏以昼的侧腰：“谁是你家的！乱说什么！”
夏以昼被捅得“嘶”了一声，却把你搂得更紧，笑得肩膀都在抖：“怎么不是？冰箱里那盒草莓布丁是谁昨晚偷吃掉的？——现在想赖账？”
“那是你说了不吃我才吃的！”
“我说不吃就不吃？你怎么那么听话？”他挑眉，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你的发顶，“那我现在说，你是我的。听不听话？”
你心跳漏了一拍，被他这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嘴上却还不肯认输：“……不听！”
“哦？”他尾音上扬，忽然松开了搂着你的手，在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弯腰，一把将你拦腰扛在了肩上！
“ 夏 ! 以 ! 昼 ！你又发什么神经 ! 放我下来！”你吓得惊呼，捶打着他的后背。周围传来几声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
他却毫不在意，单手稳稳地扶住你的腿，另一只手拎着你们两个的书包，大步流星地朝校门外走去，笑声畅快又得意：
“不听话就扛回家！反正布丁小偷没人权！”
夕阳把你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重叠在一起，亲密无间。你起初还挣扎几下，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地趴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肩膀传来的坚实温度和微微震动，忍不住也偷偷笑了起来。
风里带来夏末青草的香气，和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
路过便利店，他果然把你放了下来，却紧紧牵着你的手不放，进去买了两盒草莓布丁，还加了一支你最喜欢的棒棒糖。
他把棒棒糖递给你，撕开布丁的盖子，自己先挖了一大勺，然后才把剩下的递到你嘴边。 “喏，赔你的。别说哥欺负你。”
你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布丁，又甜又冰凉的口感瞬间弥漫开来。你舔了舔嘴角，看着他被夕阳柔化的侧脸，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暖，让你几乎以为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
然而，夏以昼却慢慢放下了布丁杯。他转过身，正对着你，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起来，变得异常认真。夕阳在他眼底沉淀出一种深邃而温柔的光彩。
他轻轻握住你的双手，指尖温热，力道坚定。
“听着，”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也温柔得多，像傍晚微暖的风，“有些话，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不能再等了。”
你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怔怔地看着他。他终于要说了吗 ?
“下午听到有人喜欢你，我这里，”他拉着你的手，轻轻按在他左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衬衫，你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有力而急促的心跳，“慌得像是要炸开。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是因为我忽然发现，我可能……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你得多。”
他微微吸了口气，目光紧紧锁着你，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在乎。是男生对喜欢的那种女生的，那种在乎。”
你的脸颊瞬间烧透，心跳快得几乎要耳鸣。他……他终于说出来了。
“你……愿意吗? ” 夏以昼红着脸。
你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红着脸点点头。
他握着你的手稍稍用力，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温柔与决断的光芒。
“说话。”
“愿，愿意。”
“但是，”他语气郑重，“正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你，也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藏着多少对未来的不安和期待。高三最后这几个月，对你对我，都太重要了。”
他抬起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你发烫的脸颊，动作珍重而克制。
“所以，我的喜欢，不能现在就成为打扰你的杂音。它应该是等你跑到终点时，我能给你的奖励……也是给我自己的奖励。”
他微微弯下腰，与你平视，嘴角重新漾起那抹熟悉的、让人安心又心动的笑意，只是此刻，那笑意里多了无比的真诚和承诺。
“所以，高考结束之前，我还是你那个会给你温牛奶、会替你挡桃花、会惹你生气也会哄你开心的哥哥夏以昼。一切都不会变。”
“但是，”他竖起一根手指，在你眼前晃了晃，眼神狡黠而明亮，“等最后一场考试交卷的铃声一响——”
他忽然凑近，在你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一触即分，却带着无比郑重的烙印感。
“——我会第一个冲到你的考场外面，拿着你最喜欢的糖，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认认真真、一字不差地，重新说给你听。到时候，你可不准跑。”
说完，他直起身，耳朵尖泛着红，却故作轻松地拿过你手里的棒棒糖，利落地剥开糖纸，重新塞回你手里。
“现在，吃你的糖。然后回家，刷题。哥哥监督你。”
晚风轻柔，星光初现，你嘴里的草莓味甜得恰到好处。而那份被郑重延期、却因此变得更加清晰的期待，像一颗被温柔包裹的种子，稳稳地落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你知道，有些甜蜜，值得为更好的未来，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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