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冯宝宝睁开眼盯着洁白的床顶帷帐发呆。
窗外鸟啼清脆,咕叽咕叽的,混着竹和芭蕉因风晃荡的声音。心头闲散,和从前在蜀地的村里和老汉生活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只会跟在老汉屁股后的小娃娃。
冯宝宝眼珠一动,哦,她如今是在武当山。王也的房间,王也的床上。
可,王也呢?
偏首过去,身侧早就空空如也。连一丝褶皱也无。
昨夜她睡后感受得到他把他的脑袋靠在了她脑袋边,凉凉痒痒的,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现在鼻端仿佛都还残留着一股浅淡的降真幽香。这无疑是很陌生的感觉。
冯宝宝洗漱穿戴好后推开门,外面天光灿烂,刺得她眨了眨眼。远处青山白云生机一片,还隐约可以听见道士练武的嘿哈声。
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就该离开武当了,可她还想再见一面王也。
“客人走了好像是要和主人家知会一声的吧。”
冯宝宝这么想,心思回转,决定去和王也告别了再走。
今天她没穿上他的道袍,也没梳道髻,在别人眼中就是香客而已。
她走到了平时王也值殿的地方,但里面不见王也的身影,而是其他道士在值殿。
此时殿外又卷紫薇花瓣,顺着风洋洋洒洒吹过来,绕过冯宝宝的眼睫和发梢。似有情般地又落在她的衣襟里,眷恋地贴着她的脖颈。
她神色无波无澜,向里面的道士问道:“王也师……道长在哪?”
里面的人抬眼看了下冯宝宝,他没想到王也还会和年轻姑娘认识。
“王道长有事不在,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哦,好嘛,谢谢。”
冯宝宝利落地转身离去,既然他不在这个地方,她就找遍武当山直到找到他为止。
走到紫薇树下,冯宝宝似有所感地停下。她仰首望着这棵粗壮的紫薇花树,团团绿叶间簇簇的紫薇花随风坠舞,她不由地想起昨夜他灵逸飘动的发丝。
这个牛鼻子好奇怪,和所有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冯宝宝继续找,中途又遇上梁师兄。他看见她很是欣喜,还热情地邀请她再去菜园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冯宝宝应了,便和他一起走。
同时她在想,王也会不会又在榕树上睡觉。
在菜园耽搁了差不多一整日,冯宝宝去到榕树底下,树上只有几只鸟和一只松鼠而已。王也并没有在榕树上睡觉。她又问了梁师兄王也在哪,可惜他也不知道。不过他猜测了一下,提议道:“王师兄常常打太极,或许你可以去武当崖边找找看。”
和梁师兄告别后已是黄昏当头,整个武当寂静不少。几处错落的红殿屋瓦遥遥看去变得寥落。
影子拉长在她脚下,冯宝宝漠眼去向梁师兄所说的方向。
天际几片疏淡的红云泄下金光,映在冯宝宝的侧颊边。烫烫的,热热的。
武当山最高的山崖可以俯瞰群山,另外就是风大,清静。
山崖的风吹动冯宝宝的衣摆和长发,碧草茸茸,扫过她的脚踝。
曲径通幽,走过一道长长的石梯,随着视线从石梯冒出,冯宝宝果真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平静的呼吸也在这时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年轻道人一袭青衣飘逸,脊梁挺直,系在腰侧垂下来的慧剑迎风舞动。他怀抱虚风,刚柔劲力从拳打出。鞋履踩尘,袍动袖飞。在风中砸出收缩有劲的锋利声。
冯宝宝没有上前去打搅他练太极,而是默默地在背后看着一轮火红的太阳撑在他的肩头。
黄昏下金黄的灿烂暖光勾勒着他清隽英气的脸颊和如鹤的身姿,远处的绵延青山虚化衬得他动作更加雄壮,眉眼却是含静定性如坐大山的温润。
王也缓缓呼吸,闭目收势后睁开眼。
感知到有人过来,回首见冯宝宝站在他的不远处,王也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背着光,就这么呆呆地微微驼背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根潦草的发丝又垂在眼睛前,自带上一种不拘一格的幽默色彩。
冯宝宝乌瞳里什么情绪都看不见,没有情绪,一尘不染。
这里只有他,她只看得见他。
王也道心忽动,骤然垂首无声笑了笑,面皮染红。不知是霞光映射,亦或是难抑心动的原因。
他声线微哑,平白携了丝难以察觉的粘稠缠绵,“冯宝宝,你是来和我告别的么?”
“嗯。”
冯宝宝眼神不自觉落在他翘起的嘴角上,他看起来貌似很高兴的样子。
被王也这么看着,她有点不自在,率先移开了视线。
王也走了过来,他长得比她高,因此俯瞰着她。
自他欺近,冯宝宝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息被压缩了。她居然有点喘不过气来,鼻端又全是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又紧,又烦人。
眼下的姑娘一动不动的像只小鸡,王也眼眸弯弯,正好借这个角度看到了藏在她后颈衣襟里的一朵紫薇花瓣。
这枚紫薇花瓣,他再熟悉不过。只有他值殿的地方才有。
王也眸光一凝,陡然升起几分零碎的雀跃。
想不到这姑奶奶还会专门来寻他告别,他真的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呢。
“冯宝宝,你为了找我还去了我值殿的地方?”
王也敛目,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就灵活地将她后颈的紫薇花瓣夹了出来。他双指夹着花瓣立在冯宝宝眼前给她看。
冯宝宝盯着他指间的花瓣,略微失神,只好承认,“我找了你一整天。”
“为什么?”
她抬眼看他,气息从容,毫不客气道:“礼尚往来,方便下次来做客撒。”
王也一愣,这话的确是她能说出来的风格。
他念头一动,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咧嘴笑道:“武当山冬天的时候雪覆金顶,满目寒白,很是壮观凄清。冬天的时候,我们一起看雪吧。我会多准备几床被子,不会冷着你。”
王也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邀约冯宝宝和他睡一张床!
他瞳孔地震,差点儿咬到舌头,连忙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话还没说完,冯宝宝就恍然大悟的样子,欣然同意了,“好撒。”
王也唇张了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不受控制地说出口,“那,就这么定了。”
冯宝宝点点头,“听梁师兄说你打的是太极,就是刚刚那些招式吗?”
“对,这就叫太极。刚柔并济,是武当的一大亮点呢。”
冯宝宝一本正经地平淡说道:“跟我的阿威十八式还有点像。”
“阿威十八式?这是你的功法吗?这是种什么功法,怎么好像从未听说过?”
……
冯宝宝正视青山,王也则是一直注视着她的侧颜被黄昏渡上层金光。
有一瞬间,他觉得她有了温度。并非表面上那么呆然率直,而是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多了温暖。
——
冯宝宝走后,王也总是有意无意间在打听这位大盗的事迹。下山的次数也频繁了些。
他想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她最近又做了什么震惊江湖的事。
每每听到冯宝宝大盗的名字,他的唇角就总是无意地勾起。
这天,马蹄和吆喝声混杂的闹市中有人说起,“要说这冯宝宝啊,行事风格还真是仅此一份呐。感觉完全看她心情似的。偏偏做的还都是劫富济贫之事,最近在江湖上名声大转啊。”
茶肆里,王也又下山喝茶。
听到冯宝宝的名字,他的耳力好似能瞬间穿透那些嘈杂声音落在说话之人的嘴边。
虽说他已经不抱希望地在此偶遇冯宝宝,而上次只是不小心将她认了出来临时去买的斗笠想逗逗她罢了。但还是忍不住地自欺欺人一下,想到万一有缘分呢。
王也正悠哉悠哉地喝着最便宜的粗茶,身侧有信史牵驴而过,余光瞥见他,立马停了驴坐了过去。“哎!王道长,正好有你的信!我正打算托人去山上带给您呢!”
桌前忽然坐下一人,王也惊诧之余吞下一口茶水,好奇问道:“哦?从哪里寄来的?”
“可远呐!从京城寄来的!”
王也一愣,难不成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信史将一筒竹管递给王也,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由问道:“莫非王道长是京城中人?”
王也应道:“哈,正是。那这封信应当是从家里寄来的。”
王也收了信筒,对信史说道:“喝杯茶再走罢,辛苦您这么一趟了!”
“不了不了,我还赶着去送信呢。王道长先忙着哈!”
信史走后,王也浓浓的眉一皱,嘟囔道:“究竟什么事啊,该不会是老爹又装病想骗我回去重新参加科考吧……可我已经出家了啊。”
他拆开信,把上好的丝绸信展在手中,上面不同于往日母亲的‘关心连篇’,只有寥寥几句,不过一会儿他就一览而尽。
‘儿!家中闹鬼!你兄长已高烧不退三日,连宫中太医都没办法!速回!’
“啥?闹鬼!我兄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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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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