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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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黄妈妈从良的话术尚未琢磨，黄忠通敌黑山黄巾小队长的报道先一步刊登上校报头版，偷拍的聚餐照让不愿相信的人哑口无言，只能等待舆论主角及时给出合理的解释。
传出如此大新闻，每个学生见到黄忠时，如见到洪水猛兽一般，皆纷纷紧急避让，随即伴随窃窃私语，压低声音对他指指点点。
同班同学碍于情分，欲言又止，让教室陷入诡异的沉默，似乎连带其他几位兄弟都有被卷入流言的迹象。
董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足以扳倒五虎将的机会，立刻就把黄忠喊去校长室，当然去的人就不只有他一个了，孙尚香跟刘备的身影让他颇为不满，下意识认为必有妖。
果不其然，孙尚香举起精心准备的合成照，同时搬出江东势力施压，逼得董卓不得不偃旗息鼓，使此事尚有斡旋的余地。
然而就算一时风平浪静，也不能忽略藏匿在深处的危险漩涡，一日不说服黄妈妈叛离黑山黄巾贼，那么黄忠就一日不得安宁，在东汉的处境依旧会如履薄冰。
卞衔昭盯着校报上的记者署名，气到头脑发昏，却做不了什么。
母子重逢固然感动，黄忠跟黄巾高校的人私下聚餐亦是事实，毕竟他的身份敏感，程度严重来讲，那就是大汉的五虎上将存有叛国的嫌疑，怎会不让人加以揣测。
记者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该怎样让黄妈妈回头是岸，打消全校师生对黄忠的怀疑，以免司隶校尉部误抓好人。
船到桥头自然直，卞衔昭独自乐观，慢条斯理地将校报沿着痕迹折好，又揉作一团丢到垃圾桶里，算是自得其乐，心情美妙了起来。
后座的吕布方才光听见她的长吁短叹，见到这行云流水的一连串行动，让他些许错愕，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为什么能做到情绪转变得这么快。
有时候的确得学学她，不然自己也不至于被各种情感挟持，形成这般不讨喜的性格。
吕布轻拍卞衔昭的肩膀，刚想问让她保持乐观的秘密是什么，就听见一道无比煞风景的声音从教室外传来。
“卞衔昭，史上最伟大的董卓校长有事要找你，跟我走一趟吧。”
是李儒，目光讥诮。
二人积怨已久，卞衔昭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况且此话听起来阴阳怪气，像在押解囚犯，更为不爽，眼皮都懒得抬起来朝他多看两眼。
董卓那伙人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不过是趁着曹操刚去与五虎将等人商量日后谋划，才敢大摇大摆地找过来。
偏偏李儒这家伙背靠董卓，明面上的尊重还是得表现一下，敷衍微笑，礼貌拒绝：“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想作为学生，课业最重要，所以等放学后再去找代理校长也不迟，您说是吧。”
对某个称呼咬了重音，十分讽刺。
绵里藏针的应对让李儒的脸色瞬间变得糟透了。
“校长大人现在就要见你，说什么废话。”
他扯动嘴角，缓缓轻嗤一声，“更何况，对于二年级第一名的卞小姐来讲，上不上课应该无所谓吧。”
腔调里除了轻视就是轻视，卞衔昭甚是不快，面上却仍旧端着无懈可击的虚假笑意。
吕布倍感不妙。
尽管不知道义父找她有什么事，但绝对不是好事。
只怕那个猜想会成真，彼时不仅是曹操，就连自己都有可能再度受制于义父。
两年前的警告回响在耳畔。
“这就是你的笔友？”
“难怪最近你总说些匡扶正统的话，都是来源于她啊。”
“看来我得做些什么，你才不会有心思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做一个慈悲和蔼的好父亲真的好难好难哦。”
“我的好儿子，你说义父我该怎么做呢？”
“……”
“……”
吕布从回忆中乍然回神，下意识蓦地起身将卞衔昭挡在身后，呼吸愈发沉重，当初一味逃避，现在他总算拥有勇气主动站出来，阻止义父再次企图对她动手来威胁谁。
他特别理智，比谁都清楚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大不了再挨义父一顿打就是了，反正这几年早已习惯。
可是伤害卞衔昭……
伤害阿昭，就是不行！
李儒为吕布难得的反抗而吃惊，谁能料到，平日喊往东绝不往西的乖宝宝会公然忤逆校长的命令，忍不住感慨万千，后知后觉他在做什么，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骂他胳膊肘往外拐。
只可惜刚找回声音，猝不及防的怪力从后方袭来将他撞飞，前腹重重砸向讲台边角，所有刻薄的斥责立即化为惨痛哀嚎，假如来者的力气再大些，整个人说不定会当场往生。
“可恶！是谁，别让我、哎呦喂，好痛啊！”
真凶早已逃窜。
坐在教室靠墙中间位置的短发女生抬手，轻飘飘地指挥身边的几个男生：“你们有点眼力见好不好，快点把李儒总执行长扶起来啊。”
男生们会意，佯装笨手笨脚地搀扶痛不欲生的李儒，暗中使绊子让他多添几处小伤，目光交流皆为痛快。
这个家伙趾高气昂许久，同学们早已看不惯。
现在竟敢跑来刁难班上的卞同学，正好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终究是找到机会了。
短发女生使了个眼色，男生们一边浮夸道歉，一边七手八脚地把李儒抬去医务室。
李儒不忘此行任务，急咧咧地试图张嘴提醒卞衔昭记得去校长室，结果半个字刚出声，又被一只不知道谁的手捂住，只剩下含糊呜咽。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班上同学爆发出放肆嘲笑，直言不讳地说他活该。
卞衔昭从怔愣中回神，向他们无奈一笑后，目光落在朝自己眨眼睛的短发女生身上，友善颔首：“宪英，谢谢你。”
辛宪英向来低调，鲜少掺和这些纷争，若非卞衔昭注意到她的Siman还停留在简讯界面，完全猜不到冲撞李儒的人是她喊来的帮手。
要是没有这一出，场面还得继续「坚持不下」，因此卞衔昭在心中默默记下这笔人情，日后必定奉还。
当然，吕布的挺身而出同样令人惊喜。
之前他几次三番一声不吭，逃避被封锁的友谊，使得卞衔昭脆弱的心弥足悲伤，如今他仍然未将恳切心意宣之于口，但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吕布，是记忆中的吕五原。
直到此时此刻，无需再迟疑。
她抬眸含有盈盈笑意，嘴角扬起一抹甜美的弧度，清亮的嗓音说道：“谢谢你，吕布，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吕布神色微动，黑亮的眼瞳逐渐浸抹光亮，仿佛世界都变成了彩色。
朋友。
没错，是朋友。
自己曾经亲手放弃过她，居然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被认可好朋友。
那天在甜品屋的问题拥有答案，朦胧的未来变得清晰，原来自主做出不被掌控的决定，会如此心情愉快。
全然遗忘即将面对义父的怒火，沉溺其中。
倘若有意减少与卞衔昭的接触，她还是会被盯上，那么从今往后，是否保持正常的接触也无所谓了呢。
在吕布未曾察觉的心底角落，往孝字倾斜的天平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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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将在教室发生的事情告知众人，因早已习惯董卓等人的阴险行径，无心再不齿，甚至还有闲心揣测下一次又会做些什么。
曹操担忧地牵住少女的手，心怀内疚。
她对今日的插曲并未放在心上，热情开朗地与孙尚香谈论辛宪英，可在此幕后，谁看得出她差点步入未知的深渊呢？
李儒敢当着全班的面明目张胆地发难，怎么可能没有董卓的默许。
幸好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家族都与曹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她人缘不错，同学们都与她站一边，否则她指不定已经深陷危险境地。
自诘若非自己带青雀卷入□□，她本不必经历这些。
曹操自责。
往卞府与曹家大院是两条路，在分岔路口与朋友们挥手道别，她与曹操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侧头仔细凝视忧郁的侧脸许久，终于拉住他停下脚步。
曹操询问：“青雀，怎么了？”
卞衔昭不答反问，温柔地两手握住他的手掌：“阿瞒，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呀？”
众人交谈一路，唯有他在别人主动提起时，才勉强回应几句，除此之外，基本都在沉默，他的异常不止卞衔昭一人看出，不过是都没有说出口罢了。
的确，曹操有话要讲，但在迟疑该不该讲。
先前与她有过遇事不能不沟通的约定，即使百般纠结，总归是将其说出口：“青雀，如果让你转去其他学校，你会愿意吗？”
“愿意。”
她毫不迟疑地这样说。
从未想过会是这个答案，曹操提前斟酌的用词完全无用武之地，心头涌起微妙的违和感，陌生的情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得结巴，强烈的探求欲想知道答案。
卞衔昭松开他的手，慢悠悠地走回家，如他所愿，解释愿意的理由。
曹操随行其后。
“既然你会提出这个问题，就代表经过深思熟虑，对我百利无一害，我当然愿意听从你的决定，转去其他学校读书。”
“我也不愿意。”
她站定在原地，没有再前进，也没有回头。
曹操一愣。
“阿瞒，我为你愿意，我为自己不愿意，虽然听起来奇怪，可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你懂我的意思吗？”
卞衔昭转过身，风吹动裙摆，树枝抖落两三片花瓣，坠在发间。
在信任曹操爱意的基础上，转学有什么可犹豫的，可它仅占据自我选择意识的一部分。只要她是卞衔昭，卞衔昭的选择就只有不愿意，绝不可能独善其身，自当与大家共进退。
曹操一点就通，尊重她的选择。
于是上前拈起花瓣，任凭风将它拂向别处。
卞衔昭又说：“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会请假不去学校，你们安心对付董卓就好啦，不用担心我。”
“青雀……”
她那么珍惜在学校读书的机会，反倒在今天做出这个决定，简直太委屈她了，曹操的心着实揪痛。
见到少年这般歉意，卞衔昭失笑地搂住他的胳膊，亲昵贴近后，用最轻松的语气开口：“好了啦，我是真的对请假这件事无所谓，能够不再看见那几个人的脸，并且可以赖床多睡几个小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歪头向他俏皮眨眼，尽显灿烂明媚。
曹操见此，郁结舒散几分，温热的手掌轻揉她的发顶，眉眼缓缓犀利冷冽，暗自发誓定当早日将董卓赶出东汉书院，恢复往昔安宁。
董卓。
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反复碾压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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