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杀手,一点红的轻功不像陆小凤那样飘忽灵巧,赏心悦目,而是更偏重于实用。
潜入、隐匿、伏击,最后悄无声息的撤退。
这些他向来做的很好。
水一般流过秋府富丽堂皇的建筑,守夜的仆从人数很多,但会武功的就寥寥数人,实际并无太大用处。
秋全作为一家之主,自然众星拱月似的住在秋府最中间主屋。
他的卧房已经熄灯,昏沉寂静。
门口的守卫比路上遇到的强一点,当然也只有一点。
杀手没多思考,避开那些守卫,无声推开半扇窗户,闪身进入秋全的书房。
书房大的离谱,却并不显得空旷,反而格外拥挤。
几十排檀木书架整齐有序摆放,每排之间间隔三五步,刚好够一个人穿行其中。书架上一半放着书,一半放着数不清的精致小木盒。
随手取下几本书翻看,都是制香原理和秘方,揭开几个木盒,里面存放的是不同年份紫烟香。
这些东西出现在秋全的书房很合理,没什么破绽。
一点红自然不相信屋里只有这些,越干净越可疑。
将书籍和木盒小心归位,他正想找一找有没有密室,不知碰到何物,忽然烛光乍亮,秋全的卧房里随机传来喊声。
“有贼人!在书房!”
果然有猫腻。
若真像看到的这么干净,何必设下机关严防死守。
一点红脚尖轻点,燕子般落在高而粗的梁木上,屏息凝神,完美融入暗色之中。
秋全衣衫不整的匆匆而来,却并没有着急检查书架,他在书房转了一圈后,面上慌张的神色就逐渐淡去。
招来看守的侍卫,低声耳语几句后,就又回房灭灯睡觉。
月亮西沉,陷入层层云雾之中。
高度警戒大半夜的守卫耐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倚着柱子,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
一阵风吹过,额角的碎发扫过眼尾,守卫猛的睁眼。
夜色中,一切井井有条,毫无异样。
另一边,陆小凤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秋武里的院子里倒是一个看守侍从也没有,没有点灯,静默幽暗,像个无人居住的荒废之地。
陆小凤从金流那里领下任务时,是抱着非常游刃有余的心态。
秋家虽然有钱,但只是商户百姓,并不涉足江湖。秋全和他的几个儿女从未习过武,府中的侍从守卫也只是粗通拳脚,不足为惧。
陆小凤不自傲,也不自谦。
以他们几人的本事,想要摸清秋府的老底,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过话虽如此,谁知道秋武里居然不养人养狗啊!
没人能体会到他上一秒还趴在墙头疑惑为什么没人,下一秒就看到暗色中亮起数不清的青绿色眼睛,听到无数道低沉鼻息粗/喘时的心情。
狗,全是狗,数不清的狗。
小山一样的体型,佝偻蜷缩在铁笼里,乱蓬蓬的毛发,粗壮有力的腿压着血红肉块,尖利的牙齿撕咬啃食,凶恶逼人,腥臭难耐。
某种程度上,用狗看家护院比用人更管用。
它们实在太过敏锐,稍微有点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眼睛和鼻子。
万幸院子里的狗实在太多,血肉的腥臭味太浓重,严重干扰了他们的嗅觉听觉,让它们暂时没能分辨出陌生气味,听不到那道不属于犬类的清浅呼吸。
想起出来前潇洒的做派,陆小凤懊恼的把头埋进臂弯。
陆小凤啊陆小凤,混迹江湖这么长时间,还没学会不要轻视大意任何人任何事吗?还是被想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出风头挣表现的念头,冲昏了头脑,理智全无了。
懊恼归懊恼,他可没想过放弃。
毕竟火中取栗这种事,陆小凤最常干,也最喜欢干。
只是该如何避开那些狗……
思索间,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陆小凤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凶神恶煞的三花猫,正恶狠狠的举着爪子,抓挠着他。
人类,挡路了!
他下意识让开,目送三花猫优雅路过。
盯着那四只轻快的小白脚,陆小凤缓缓眯眼,嘴角上扬。
“喵呜!”
睡梦中的秋武里被一声惨叫惊起,没等他彻底清醒,屋外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他赤脚踩着冰凉地面,半梦半醒跌跌撞撞的去开门。
晚上才服了麻药,此前一直安安静静呆在笼子里的恶狗们,正不要命似的朝着墙外伸进来的一根树枝狂吠。
树枝上下摇晃,一条黄白相间的长尾巴也随之晃动,勾得那些蠢狗不要命的撞笼子,吠叫不止。
“蠢货蠢货!”
抽出腰间缠着的鞭子在笼子上狠狠一抽,疯狂的犬吠声稍稍克制停歇。
“哪来的死猫!府里的猫早就被我杀得干干净净,哪个不要命的敢偷着养猫!”
秋武里试图将那只嚣张的蠢东西打下来掐死,三花灵活的躲开鞭子,回头不屑的看他一眼,往树下一跳,瞬间消失无踪。
他气的半死,转身拿那些半点禁不起挑逗的蠢狗撒气。
鞭鞭见红,血肉横飞。
趁此机会,陆小凤本完全可以直接潜入秋武里卧房探查,可隐约传入耳中的低泣声,让他在进屋的前一刻改变了方向。
借着这些嘈杂响动的掩饰,他顺利绕过恶犬集聚的前院,绕到看起来空空如也的后院。
后院地上铺满腐烂落叶,几排小屋大门紧闭,空气中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
有人在哭。
偷偷的、压抑的、极力克制却又无法抑制的啜泣。
后院里一片片犬舍般的低矮房屋,没有光亮,没有窗户,唯一能打开的门小的可怜,只能半跪着爬进爬出。
陆小凤循声凑到一间屋子门口,侧耳倾听,正是这里面有人在哭。
他没有贸然出声,而是用指节很轻很轻的敲了一下木门。
里面的哭声骤然消失,转而变成一种紧捂着嘴,指缝中泄露出的急促喘息。
“别害怕。”陆小凤谈情般的柔声劝慰,“我不是秋武里,不会伤害你们。”
门里的喘息声更重,更急促。
许久后,有人小心的试探。
“你是谁?”
陆小凤思考片刻,眼睛发亮的说:“是一位姑娘派我来的,她很善良,很喜欢帮助别人,尤其是女子。”
听到是位姑娘让他来的,屋里的人似乎安心很多。
有沉重的东西在地面上拖行,不断朝门边靠近。
等屋里的人再次开口,被厚实门板掩盖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她在努力靠近他。
“是不问姐姐让你来的吗?是她让你来救我们的吗?”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话,语速很快,很急切,满怀希望憧憬。
“姐姐她们还好吗?那个混蛋有没有打她们?呜呜呜,你先别管我,去看看十三……”
意识到门外的人不一定知道十三在哪里,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扼制住连绵的哭泣。
“就在我左边第三个门里面,十三被关在里面。她昨天被带走了,那些狗咬伤了她,被送回来后就没动静了,我很担心她。”
从她混乱的话语中觉察到某些极为可怕的东西,陆小凤忍不住眉头紧锁。
听从她的指引走到关着十三的小屋门前,他抬手轻轻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把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听不到里面的呼吸声,空气在窄小门缝中交换,带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他心中一冷。
陆小凤一边注意着前院的动静,一边把小门挨个敲了个遍。
四十二个小屋,除了那位哭泣的姑娘,只有三四个给出了轻微的反应。
或敲敲地面,或抓抓门板,或痛苦喘.息,却没有一人说话。
回到那间屋子前,陆小凤沉默好一会儿,才再次敲响门板。
那姑娘还守在门边,急切询问:“十三还好吗?她怎么样了?”
陆小凤不喜欢撒谎,更不喜欢对女人撒谎。
可现在,他不敢不撒谎 。
“我没听见她说话,但听见她敲了敲门板。”
姑娘先是担忧,马上又冷静下来,低声喃喃。
“没关系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门外,陆小凤仰头看空无一物的漆黑天空,使劲眨眼。
“你们是谁?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他轻声问。
门里的声音瞬间戒备起来,“不是不问姐姐叫你来的!”
陆小凤答:“不是,但我的……”
他想了想,“我的朋友认识你那位说不出话的不问姐姐,还有听不见的不闻,她们在偷偷喂猫,对不对?”
“是的,那就是不闻不问姐姐!”
门后的姑娘又放下戒心,她知道现在不是交谈的好时间,飞快的把知道的事情交代一遍。
“他把我们分开关着,每天会被带走一个或几个,那个人不让我们穿衣服,把我们关进去让狗咬我们。”
“好多人都死了,死了就被吃掉。我的脚被啃掉了很多,但我活下来了,我很厉害。”
陆小凤背靠门板,安静的听着,忍不住点头。
“对,你真的很厉害。”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浅,陆小凤思绪游离,止不住的迷茫,甚至有些后悔。
是不是他一开始就不该劝阻金流,或许就像她说的,直接把秋家上下全都杀光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该怎么做?
他想怎么做?
怎么做才是对的?
四十二个房间里,有多少人是死在他劝金流慎重冷静的这一两天里?
至少那个叫十三的小姑娘一定是。
如果金流要杀秋武里那天他没有出声阻拦,如果那天就杀了他……
“喂喂,别偷懒了。”
一颗石子准确无误的砸到陆小凤的脑门,他捂着脑袋抬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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