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红牙关咬紧。
云松雪看见,他腮边肌肉鼓起,如一块蒙上皮的石头在上下浮动。
此人,连腮帮子都鼓起硬邦邦一块。
真真是天生的倔种。
她漫不经心地想。
一点红伸手将她推开,呼吸乱了几拍,被他强行按下去,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吃饭。”
他说话的嗓音也硬,像没有任何雕琢的巨大沙石,暗哑且冷硬。
云松雪若无其事收起匕首,坐下安安静静吃饭。
他们两人都不是浪费粮食的人,吃得快速又认真,碗碟干净得像从未装过东西。
吃完,云松雪站起来,正准备伸手收拾东西,一点红就已抢先一步。
云松雪端起干干净净的碗:“还是我来吧。”
她的确没那么要脸,但也并非完全不要脸的人。
她在这里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别人辛苦教她武功,现在连碗都要人家刷……
嘶——
不好吧。
“我来。你去涂药。”
一点红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连同桌上碗筷,端去洗干净,晾在篮子里挂起来。
——下次去酒楼外带饭菜,还能用上。
云松雪涂完药,搬了张小凳子,就坐在庭院里晒太阳,托腮半眯眼,看着他蹲在缸边洗碗的模样。
半挽的黑色衣袖湿了一边,紧紧贴在他肌肉精瘦的手臂上,随动作起伏。
他不仅像硬邦邦的大石头,还像连绵起伏的山,像一柄冷硬刺人的、危险的刀。
她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匹山野里的狼。
狼是不可以被拘束、驯服的,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警醒,锐利的眼眸,砍瓜削菜一样,带着凌厉气息,似能划伤人。
可这样一个人,他在洗碗。
云松雪觉得有些奇妙,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下一刻,杀手郎君便抬起狭长眼眸,直直盯着她的笑颜。
她没收敛,还朝他笑得更灿烂了。
“真的不用帮忙吗?”
“不用。”
一点红收回眼神,收拾干净,冲了手,将衣袖放下来,重新紧紧束好。
只是——
手臂被什么轻轻扫过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抬手握住发痒的小臂,用力拉紧束臂绳,企图将痒意压下去。
杀手郎君的束袖没用金银铜铁打成,也没用什么精致的刺绣,只是用一根再简单不过的红绳,牢牢捆着。
黑与红,格外分明。
分明得就像他这个人。
“一只手系结不方便,我帮你吧。”云松雪起身走向他,伸出手。
一点红往旁边侧身,躲开她的手。
“不用。”
他一直都自己绑,不需要旁人帮忙。
“你客气什么。”云松雪跟着转身,继续伸手,“要不是你,我就得在外头颠沛流离,恐怕还没报仇就死在哪个破庙了。你赠我新衣,予我居所,包我饭食。区区小事,无妨的。”
她靠得太近了。
少女的体温将天然的香气熏得过于浓郁,他已闻到独属她的体香,有一种松雪似的清冽,是不过分矫饰的冷香。
似会令人上瘾,忍不住凑近去细嗅。
一点红咽喉一动,再次侧身躲开,往后退了一步。
云松雪像陀螺,绕着他转起来。
风儿一吹,发丝撞上他肩头。
明明是那么轻巧的力度,却让他肩头收紧、发痛,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撞回去,发起更猛烈的攻击。
一点红绷着脸,离她远一些。
“你不必做这些事情。”他像盯着棘手的敌人一般,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我答应教你、留你,不为报酬。”
所以,她无需洗碗,更不必做伺候他的事情。
他手脚健全,无须伺候。
束袖已牢牢绑上,衣领也将喉结都掩盖起来,那种被人用眼神一寸寸抚摸的感觉,却还若有似无逗留在皮肤上。
一点红不由得用手掌往下捋了一下,企图甩开那种诡异的错觉。
云松雪收回手:“好吧,那烧水沐浴的事情……”
“我去,你待着。”
杀手郎君大步迈进厨房,提桶打水。
黑猫从窗台跳落地面,走到她脚边蹲下:“宿主,这人怎么那么奇怪。”
出钱又出力,不像杀手,像冤大头。
一向对毛绒绒情有独钟的云松雪,弯腰把猫猫抱起,放在膝盖上顺毛:“人类的道义,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一个人的心里若是存了道义,是可以为一个人豁出性命的。
哪怕只是萍水相逢。
这才是江湖的魅力所在。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残存的天光,又忍不住笑了。
这一次,她笑出声来。
系统问她笑什么,她只把猫猫立起来,指着东边淡月西边残阳说:“喏,多好看。”
轻得像薄雾的笑意,晚风一吹就散了。
可它还是入了一点红的耳。
他抬眼看向木窗框出的落山余晖,将手中木头折成两半,垂眸塞进灶膛。
她的诗情画意,他不懂。
水很快就烧好了。
云松雪美美洗过热水澡,擦干湿发,坐在窗边,望着泛起清冷月色的匕首。
她指腹抚摸过上面的小凹槽,一阵冰凉。
黑猫蹲在窗台一角看她,甩了甩尾巴:“宿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肯定是好好完成任务啊。”她笑着将匕首收起来,把台灯端起,“走,找杀手师父去。”
黑猫猫:“……”
它跳上屋顶跟着,没走地上。
笃笃。
云松雪敲响一点红的房门。
一点红正端坐灯下,擦拭他那把独特的剑,听到脚步停下,敲门声响起,手顿了顿,又继续。
“有事?”
“有。可以来开一下门吗?”
“不急,可明日再说。”
“急,很急。”
“非要当面说不可?”
“非要当面说不可。”
一点红手中蓝布擦到剑锋,眼眸微敛:“门没锁,进来吧。”
吱呀——
门轻轻推开,露出外面站着的云松雪。
她抬脚迈进室内,正准备转身关门,身后忽有利刃破空声响起。
笃。
冷硬的剑从她肩膀一侧穿过,剑身牢牢压住门框。
“有事便说,不必关门。”
云松雪侧眸看了一眼剑光里的自己,缓缓转身,顺着只差半指就要压在她肩膀上的剑锋,含笑一步步往前走。
剑刃的锋锐,隔着虚空、隔着一层衣物,都像已落在她皮肤上。
冰凉。
眼看肩膀就要撞上杀手郎君的指节,她才停下。
云松雪抬头看他。
柔和的眼神,扫过他的眉眼、鼻梁、薄唇,又转回他如同狼一样警惕的目光里。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她眸中似是有些天真纯净的好奇,“既然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一点红眼神凝定在她泛着烛火的杏眸里,一动不动:“你来,只是为了这个问题?”
云松雪漂亮的眼睛一弯,将烛火挤成细碎的星星,粼粼若带状。
她说:“是,只为了这个问题。”
细碎的脚步又往前,略显宽大而微微鼓起的肩角,带着几根青丝,擦过杀手郎君的指节。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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