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就这么撤回资金。”
“或者，实际上，我可以。”
伊派芬妮站在沃克私人会面地点，做一名必败的说客。
“他们给你提供了什么。”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站在你面前，承诺你我可以做到你不相信我能做到的事吗？”
沃克尝了口酒：“放心，CCC的资金会按照约定汇入。”
伊派芬妮坐在沃克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杯酒。
她现在是大势，沃克没必要在这时候撤资，要么他知道了什么内部消息，要么，有人提供给他更具有诱惑力的权利。
所以，这个背后的人不止是两党的候选人，还有更高位次的人，这都得看他资金往哪去。
但直到下一次报告，她都没办法知道准确的信息。
“祝你成功。”伊派芬妮拿起杯子点两下桌面，随即起身离去。
——
团队当然会乱成一团，得知最大的捐赠人撤资，其他跟随捐赠的投资人当然也会离开。瞬间，沃克为伊派芬妮团队成立的超级PAC池被“洗劫一空”。
但伊派芬妮，具有一个领袖该有的特质——冷静沉着理性的思考模式。
也许太过理性。
眼看亚历克斯塞笔到鼻孔被阻止又到天台尖叫到楼下人听得一清二楚，伊派芬妮只是坐在办公室，照常处理文件，随后发布会议安排。
这已经是资金危机的三天后了。
“我相信你们都开过会了。”伊派芬妮后仰着靠在主位，“讨论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会议室里的死寂伊派芬妮经历过很多次，几秒后只有亚历克斯的笔忍不住敲着笔记本的声音。
所有人的头都低垂着，或假装翻看手里那份写满了坏消息的简报，或扶额假装思考些什么。
“这又不是上课点名，”伊派芬妮没等大家又一次嫌弃她不合时宜的玩笑，就开始做和她话相反的事，“唐娜。”
好家伙，一来就直入话题。唐娜深吸一口气：“结果很糟糕。沃克撤资的连锁反应比我们预想的更快。PAC三个主要投资来源撤资，过去72小时，我们损失了预计未来三个月总资金的百分之六十。线上小额捐款的速度完全跟不上这个窟窿，我们已经预付了媒体广告位，下一笔款项如果……”
没看到伊派芬妮有动静，她继续说：“如果付不上，他们会把时段立刻卖给别人，我们的合约形同废纸。没有广告，我们在北部和潮水区的声量会暴跌。对手的攻击广告会填满每一个空档。”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考虑缩减规模？暂停一部分地区的志愿者活动，集中资源到摇摆选区？”
“缩减规模就是发出垂死的信号。”格莱姆斯摇头，“各大媒体会说我们溃不成军，剩下的捐款人会直接跑光。”
“也许我们能够集中于社交媒体。”
又来了，伊派芬妮没有说话，讨论声逐渐减弱，任由凝固的歇斯底里在会议室里弥漫，直到它自己耗尽。
“这就没了？”
伊派芬妮向前倾身，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叠，她的声音没有变化：“如果这就是你们三天讨论出的全部，我就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了。”
卡尔沉稳地说：“我们在评估收缩战线的可能性。放弃南方的一些深红区域，集中所有资源守住北弗吉尼亚和里士满的郊区。但这意味着默认放弃大量和另外两人竞争的票，从全州竞选退守为区域防御。但是，这和你‘为了每一个弗吉尼亚人’的信息背道而驰，不是一个好信号。”
“而且形象会是灾难性的，”唐娜补充，“一旦我们开始收缩，媒体会立刻闻风而动，标题会是‘独立候选人的梦幻泡影破裂’，‘邓菲竞选因资金枯竭大幅撤退’。我们的势头会瞬间瓦解。”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好像所有人都在等伊派芬妮的反应，期待她的恐慌或者愤怒，至少是一丝焦虑，那至少能让他们觉得她是“自己人”，和他们一样感受着压力。
又或者，这样冷静沉着也不错。
亚历克斯痛苦地挠头闭眼，打不定她自己在想什么。
“分析得不错，但基于一个错误的预设。”伊派芬妮声音清晰得像刚喝的那杯水，“沃克的资金并不是我们的资金，他没有拿走了我们的东西。”她微微前倾，“从一开始，这就是一笔交易。他投资的是一个预期，一个可能带来回报的产品。现在，他判断另一项产品的回报率更高，或者风险更低。这只是市场行为。”
“注意力市场，影响力市场，权力市场。沃克只是做出了他的投资组合调整。而我们的错误，是过于依赖单一的大投资者，犯了投资学里最经典的错误。”
“所以，我们的应对策略不是哀嚎，不是收缩，更不是去乞求沃克回来。那只会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成了劣质资产。”
“但我们会赢的。”
伊派芬妮站起来：“我站在这里，确切地告诉你们，我们会赢，因为我们的民调数字靠的从来不是金钱，在蜜蜂群体中，每只蜜蜂都只具有有限的认知能力和行动能力，但通过相互合作和信息传递，整个群体能够展现出高度智慧的行为，这叫做蜂群思维。”
“所以，小额筹款。”诺亚和伊派芬妮对视上。
“是的。”
“我们可以联系所有中层和小额捐款人。”卡尔立刻有了想法，“我会起草一份声明，主题是‘我们的竞选属于弗吉尼亚人民’，像这样的东西。”
伊派芬妮抿了抿唇：“听起来不错，但更精进一些好吗？”
“Okay.”
伊派芬妮转向唐娜和莎拉：“也许我们可以从小事开始，比如一次简陋的巴士之旅。用众筹来的钱租一辆巴士，我不管我们是睡汽车旅馆，还是吃路边摊，或者走到人的家里蹭饭。所到之处，我们只谈一件事：他们为什么害怕一个真正属于人民的竞选？把每一次集会都变成对我们理念的一次验证，一次证明。”
“Got it.”唐娜补充，“我们还可以趁机调查对手推手民调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准备好预算备案。”伊派芬妮转向亚历克斯，“还有亚历克斯？”
“到！”
“我想要一篇能让人落泪的文章，能让人愤怒分享的短视频文案，还有一套能让支持者感到自己是‘起义军’一员的帖子，我要让小额捐款变成一场几乎没有代价的战争，你能做到吗？”
“好的！”
“马克和唐娜，几天后新的PAC报告示众，安排好本地电台的采访，不一定是要全国性的，但一定要有最接地气的，听众是普通工人或者家庭主妇的节目。”
伊派芬妮笑笑，劝他们放轻松：
“先生们女士们，沃克并不会击垮我们，攻击我个人，攻击我的过去，这都是我们早就预想过的，但攻击一个刚刚被最大投资人抛弃，却因此变得更强大、更纯粹、并由成千上万普通民众支撑起来的运动？他们尽管试试。”
伊派芬妮的嘴角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
“那会让他们看起来像在欺负弱者。而弗吉尼亚，最喜欢的故事就是弱者反击。”
“现在，开始工作吧，剩下的，交给我。”
——
千万级别的资金撤回，这是一个大新闻，所有的媒体报社都争抢着报道。
是一个绝佳的免费的宣传机会。
伊派芬妮快笑得合不拢嘴。
“收敛一下，注意形象。”诺亚扑克脸提醒。
“他们会问及你和你爸爸的问题，我按照和你说的回答，没问题吧？”
“当然。”
推开刚举行完宣讲的大楼门，媒体就蜂拥而至。
问的问题和团队猜测的类似：
“请问对此事有何感想。”
“是否会影响接下来的竞选活动。”
“你的幕僚和沃克的关系紧密，你怎么看待这样的‘背叛’”
“你的对手说这是你竞选崩溃的开始，你同意吗？”
“你是否担心其他捐助者效仿沃克？”
诺亚和几名安保人员艰难地在她身前隔开一小片空间。
伊派芬妮停下脚步，她没有像一般政客那样低头匆匆离开，反而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接受感。
在回答几个基础的问题后，伊派芬妮带笑回应今天到场媒体最想知道的事。
“我们一直走到现在靠的是结果，不是空谈。无论有多少钱被抽走，我们为弗吉尼亚带来的实际成果，更安全的学校、更现代化的农场、更多退伍军人的工作，都不会消失，我相信，我的选民不会因为这件事失望，反而，通过这件事，他们才发现，这才是他们应该投票支持的东西。”
“至于如何支撑？”伊派芬妮回应一个记者的问题，语气变得务实，“我们刚刚结束的集会，有超过一千二百名志愿者报名，我们主页的捐款数超过同期的三倍。我相信，这不会是个问题。人们不是在捐钱，他们是在投资他们自己的未来。他们是在告诉我们‘我们听到了，我们在乎，我们在这里’。”
关键问题回答完毕，今天的任务真正完成，伊派芬妮微微点头：
“这不是我竞选的崩溃的开始，”她的声音带着对着霍奇练了三百遍的坚定，“这是弗吉尼亚人民真正主导自己政治的开始。谢谢各位。”
没有再给记者提问的机会，伊派芬妮在诺亚和安保的护卫下，坚定地走向那辆等候的车辆。身后，是记者们更加沸腾的追问和闪烁的灯光。
坐进车里，诺亚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长出一口气，侧头看向伊派芬妮。她已经拿起了下一场活动的简报，表情平静得像刚刚结束的是一场普通的茶话会。
“做得好，Queen B（蜂后）。”诺亚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钦佩后的余悸。
伊派芬妮翻个白眼，投去“恶俗”的目光，又低头看文件，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很好。”她轻声说，“现在，让他们看看蜂群的力量。”
说完又放下材料。
“我的妈，我真的酷毙了。”
“……”诺亚崇拜的脸顿时垮下一半。
——
同一时间，在加州的格温·普莱斯看完新闻，给伊派芬妮打去电话。
“多么伟大的演讲，邓菲女士。”
“Aw~”
“我需要叫你Queen Bee吗”
“你怎么和你儿子说的一样的话。”
诺亚听到关键词：“我妈？”
伊派芬妮伸出手阻止。
“所以我该什么时候转钱。”
“嗯……一天后吧，文案我都给你想好了——向外扩展业务的成功女企业家备受女性力量感染，助力追梦人。”
“……再见。”
“喂，喂？”
格温掰断一次性付费手机，品了口上好的酒，几个月前坐在对面喝白开水的伊派芬妮丝毫不关心她厌恶的表情对她侃侃而谈。
面对她毫不留情逐客令，伊派芬妮依然嬉皮笑脸。
“CCC会变成一个全国性质的非营利组织。”伊派芬妮用笃定的语气笑着，“政府绝对会大力支持相关事宜，如果沃克撤资，农场主们的机器，储备，加工，物流名单上出现的名字……”
“继续。”
伊派芬妮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灼灼：“沃克得到的，只会是弗吉尼亚。而我认为，你应该看得更多，更远。”她顿了顿，抛出一个核心问题，“你在西海岸的葡萄酒、高端有机食品品牌，向东海岸扩张时，最大的痛点是什么？物流成本，中间商损耗，品控难以保障，对吧？”
格温没有回答，但这足以说明一切。
“一旦我进入州政府，第一项推动的就是以弗吉尼亚为基站的东南-中大西洋农业与轻工产品高效物流带。”
“到那时，沃克的名字只会出现在弗吉尼亚这一段的包装箱上。而整个物流带的标准制定、数据平台、优先合作权……将会是一个比弗吉尼亚大几个数量级的蛋糕。”
“那个伙伴的名字，可以不是沃克。”伊派芬妮轻轻地说，“但可以是普莱斯呢？”
格温又抿了口酒。
伊派芬妮乘胜追击：“格温，如果可以这么叫你。”
“你不行。”
“好吧，”伊派芬妮笑笑，“普莱斯女士，我们都是在自己选择的战场上，用不同的方式开疆拓土的女人。沃克投资的是他的商业帝国，我邀请您投资的，是一个未来。
一个能让‘格温’的标志，随着最优质的农产品和商品，从弗吉尼亚的农场，一路贴到纽约、波士顿，甚至更远的地方的超市货架上。不是你爸爸的名字，不是任何人的名字，是你的，专属于格温的市场会全面铺展开来。”
格温极轻地笑，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重新拿起酒杯。
“你的水凉了。”她说。
不需要多言，伊派芬妮笑着举起水杯。
清脆的“合作愉快”的碰杯响彻空荡的会议室。
……
“听这声音，这杯子很贵吧。”
“……琳达，送客。”
——
“你明知道我妈会捐款，为什么还要像如临大敌那样瞒着团队？”
“不只是群众需要被激励和团结。”伊派芬妮笑，“我们的团队也需要一个事件去找到真正的集体荣誉感，我们的日子过得太顺，他们需要这场挫折，也需要这场胜利。”
“……几年前的伊派芬妮去哪了。”
伊派芬妮故作神秘地点点她的太阳穴：
“诺亚，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智慧，永远不要。”
1. 潮水区：指政治立场或投票倾向不固定、会随着外界环境和舆论潮流而改变的地区或选民群体。
一般来说，各政党的选民都比较固定，所以候选人的竞争策略往往会着重于潮水区选民。
2. 注意力市场：新媒体技术对公众注意力分配与观念市场形态的影响。
3. 推手民调：借调查名义影响民意的一种民意调查。是被纪律委员会禁止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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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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