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会所雇佣了接近一百多名员工,不包括没签合同,占据着水果花名,随时会拍拍屁股走人的陪酒女郎。
一楼是接待大堂。
电梯向上,二楼,三楼,是按摩室,澡堂,自助餐厅。
四楼,五楼是KTV,陪酒的女郎们不一定都在包间,业绩不佳的,赶到楼下去帮人按脚也是有的。
散客喜欢揩油,脾气大,又抠门,挣不到什么提成,而且,一旦贬下去,就很难再回楼上包厢了。
这样一来,楼上陪酒的女人只会庆幸自己还能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多卖出去两瓶酒,到手就有几百块,总比在楼下给男人踩背按脚十几块钱一个钟强,因此更加卖力。
虽然只隔着一层楼,也都做着服务的工作,可是天花板和地板之间,出卖尊严的感受却有霄壤之别。
给苏明祯打电话的,就是最近被贬到三楼的女孩,她在四楼时叫柚子,下了一层楼,变成工号005。
她和苏明祯之间有所亲近,是因为有一天下班,她们俩踩着天蒙蒙亮的街道同走了一段路,她问苏明祯,为什么你就可以叫豆腐?
苏明祯说,水果都被起完了,我这名儿是经理起的。
柚子说,噢,我来的时候也是,我想叫草莓,经理说已经有草莓了,我想叫苹果,经理说已经有苹果了。我说卧槽,怎么什么水果都没了,经理说还有个柚子,你叫柚子吧。
苏明祯说,柚子挺好的。
那时车站前,有辆载着各色水果的摊贩停下来,这种一看就是大老远进城卖水果的农民,因为水果从地里摘下来坏的快,得争分夺秒卖出去。
柚子见车上露出黄黄的果皮,诶了一声,拉着苏明祯过去:“柚子多少钱一个?”
苏明祯:“大早上吃这个?”
柚子说:“白瞎叫那么久这名儿,我还没吃过呢。”
和摊贩讨价还价了一通,柚子还是嫌贵,她使出最基础的那招,摆摆手说那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
没想到走出几十米了,摊贩还是没有要拦她的意思,柚子绷住面子,死也不回头,继续往前走。
可是没过一会,她听见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头,苏明祯踩着高跟鞋,廉价的皮草披肩里裹了一颗黄橙橙的柚子,当街就剥起皮来。
“哎呀,那么不划算,买它干啥呀!”
“你不是说没吃过吗?难得今天我们俩一个班次,恰好这辆车就停在这里,可能是缘分吧,老天就想让你今天尝尝。”
柚子说是这么说,苏明祯一剥皮,递给她,她就很喜滋滋地接过去了。
柚子皮很厚,淡淡的苦香,她做了美甲,只能苏明祯徒手掰开,白白的肉絮撕开,露出来一排排浅色的果肉,扒掉上面的籽,柚子第一次吃到了柚子。
“可是,怎么这么苦呢。”
怅然若失。
原来因为柚子没有其他水果那么甜,才被剩下来啊。
苏明祯吃了一口,骂道:“操,这是真给骗了,卖那么贵我还以为是沙田柚,那骗子卖的不正宗,正宗柚子都是甜的。”
她们俩因为这颗柚子成了朋友,但后来再也没吃过柚子,所以也不知道苏明祯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说真话了。
她总是比别人差半截,接话慢半拍,反应迟半晌,不知不觉就被比了下去,因为没有客人喜欢,被调到了三楼去。
人刚跌落谷底,都会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触底反弹,柚子变成005号后也是如此,但是日复一日,脚复一脚,她忽然一瞬间发现,前途不可能改变。
本来是准备走了,大好年华,不可能在这按一辈子的脚,临走前,想着帮苏明祯什么。可苏明祯这个人异常独立,她特立独行到有点孤僻,柚子没什么能帮得上她的,唯有一个人,苏明祯总叫她帮忙留意。
柚子刚下钟,忽然看见隔壁房间有个客人刚搓完背,围着浴巾,背上顶着红彤彤一片走出来。
她觉得有点眼熟,就跟在后面,对方一拐角进了自助餐厅,在里面挑水果吃,恰好露出了正脸。柚子赫然发现,这是苏明祯反反复复跟她说过的,一个有点闷骚的眼镜,年龄四十上下,开私人诊所,五官也和表述中的对上了。
柚子立刻闪身进了员工厕所,给苏明祯打电话。
柚子虽然平时不机灵,可是,在苏明祯拜托她的这件事上,柚子却展现出了资深特工般的专业,她佯装无意,在自助餐厅里走来走去,收拾客人吃剩的餐盘,清点冷柜里的饮料,果盘。
实际上,眼睛的余光没有一秒放过那个男人。他是这里的熟客,看上去不是多话的类型,但单独服务过他的大姐说,两人共处一室时,这人的话就很多,很骚,会突然打听你什么地方被摸会舒服。
同样,小费几乎不给,但主动找他要,他会不情愿地给十块钱,从不拒绝。
只是很多大姐讨厌他,所以情愿不挣那十块钱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他也是常客中,唯一一个透露过自己开诊所的男人。
别看他是个赤脚大夫,竟然不管什么病都涉猎一点,有个服务员大姐和他混熟了,去他的所谓诊所里补过牙,说是诊所,其实就是他的出租屋,里面空出一间房当手术室,环境很糟糕。
大姐说,他就往嘴里挤了点像胶水的东西,拿灯照了照,又塞了片砂纸叫她磨,感觉不太正规,但补完的牙也没出什么状况。
总之,男人低头戳水果吃,尚未发现柚子的异常。
不出二十分钟,柚子忽然看见苏明祯和一个穿着衬衫,同样戴眼镜的男人一起出现。男人第一眼看上去斯文儒雅,刘海凌乱微斜,看上去像是刚跑过来的,袖口敞开往上撸到手臂,表情相当严肃。
感觉要出事了。
柚子有些紧张,哪料这个时候,男人也吃完了水果,他擦完嘴,把纸巾啪一下丢到果盘里。正要往外走,陆雁何走上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才说了一句话,谁知下一秒,男人就把椅子推到陆雁何身上,然后拔腿就跑。
苏明祯正要追上去,突然被一只手扯住了手臂,她回头看,竟然是蒲思一,他穿着会所的浴袍,应该也是刚做完按摩。
啊,对,那个钱包。
蒲思一见了苏明祯,就喜上眉梢:“苏小姐,多谢你帮我找到了钱包,今晚到我包厢里去,我帮你开几排酒吧?”
蒲思一只点店里最贵的酒,几排下来,就是上万的提成,他想苏明祯没理由会拒绝。
然而,医生找到了,她也不用在这个破会所里赔笑了,苏明祯急于去追消失的男人和陆雁何,她急火攻心,直接瞪着蒲思一吼道:“撒开!”
说罢,一把甩开了蒲思一的手,飞快地往前奔去。
她故意没穿高跟鞋,那破鞋根只会限制她奔跑的速度,毕竟是曾经甩掉过警察的人,苏明祯的敏捷和专注异于常人,因此,她根本没有看见她颇为失礼地对待蒲思一后,他脸上那副打翻调色盘般的表情。
医生从楼梯往下跑,在大堂宽敞的长梯上被陆雁何逮住,双方争执过程中,脚下踩空,双双跌下楼梯。
陆雁何的眼镜飞了出去,他依然没撒手,没想到摔落的过程中,另一只手就这样和医生的衣角擦过。
眼见医生要挣脱,苏明祯从上而下,凌空一脚降下,将医生一脚踹飞,趴在会所大堂的地上。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电影般的画面,大堂的保安,接待的经理全都看傻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闻了风声的老板气势汹汹闯下来,正好就撞见陆雁何压在医生的身上,将其牢牢制服。
“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老子的场子上闹事?!”
此事惊动了蒲思一,对方刚才怒气冲冲离开,先前的付出都付诸东流,以至老板大吼一声,当场就想叫打手把闹事的三人都揍一顿。
“等等!不许碰他!”苏明祯见保安要上来,会所鱼龙混杂,她是见过那些妄图赖账,醉酒生事惹怒老板的人是何下场的,这家会所开到今天,老板的背景肯定不干净,陆雁何单枪匹马,很难降得住他们。
苏明祯冲上去,挡在陆雁何面前,手伸进陆雁何的裤兜里面,掏出来了警察证:“想干嘛?这是警察!”
老板冷笑一声:“哦,你认识这个条子啊。”
他一步步往下走,摩拳擦掌:“董丽华,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我这卖不出去了,开始和警察串通钓鱼执法了是吧?”
他居高临下看着苏明祯,压低声音道:“出来**就要守鸡德,人家有钱人欣赏你,你倒是给脸不要脸,跟这个穷条子跑,你以为拍电影呢?”
苏明祯挡在陆雁何身前,从上到下把老板打量了一遍,冷冷说:“你那么喜欢蒲思一,怎么不自己上呢,他走了瞧你急得屎都快漏地上了。一口一个条子,你鸡窝不想开了?”
门外迅速聚集了警车,原来是楼上的散客见了刚才的情况受惊,主动报了警。
吕季欣亲自来提人,老板见了他,意味深长地微笑:“老吕,怎么惊动你了?”
吕季欣板着脸不理他,甩了个手铐给陆雁何,他利落接住,扣住嫌疑人,丢上警车。
陆雁何转身走回来,问苏明祯:“受伤没?”
苏明祯摇摇头,她和陆雁何往外走,回头看,吕季欣对老板不知说了什么,使江湖地位甚重的男人在警察们陆续走出会所后露出沉重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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