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该来的还是回来,我回家把卷子拿给我妈看。我妈深深地叹了口气。
“物理很难学吗?” 她问我。我点点头。
“是不是没有好好努力啊?” 她问我,我没说话。她叹了口气:“以后不许踢球了,耽误学习,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她说。回想起来我妈妈语气很平静,她也没有生气,也没有打骂,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
“可是什么?”
我低下了头,有些委屈。
因为足球是秋季学期才有的运动,过完这个学期也就没足球了。我声音突然变小,用可怜哀求的眼神看像我妈:“我这周末最后一场比赛了,我们进半决赛了。”
她没说话。
“踢完这次我保证不踢了,我对天发誓。你能来看吗?”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你都考成这样了还天天想着踢球?”
我没说话。她看到我这样,叹了个气,说自己去做饭去了。
“你一定要来,这可能是最后一场了。” 我给我妈说。
我妈没说话,转身进厨房了。
我知道我妈,刀子嘴,豆腐心。
…
在卧室里,我听到外面我爸妈在争论,无非是为了我的成绩。我带上耳机不想听他们吵架。
“为什么不能请补习老师?这些钱我们留着有什么用?” 我妈斥责到我爸,她声音大到我的耳机都没有用。
我爸也生气说:“上这么多补习班,风风不得累着?”
“她不上补习班的话,万一她这辈子都学不会物理呢?”
“那就不会物理呗,多么大的事啊?”
我妈生气:“要是风风是其他孩子,我肯定不让她上,但我比谁都懂我家孩子,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能学好。我女儿有这个能力,我们为什么不花点钱给她这个资源呢?”
我把音乐放到最大,耳机里是“我喜欢你冷冷态度,面对我的小招数”,外面是父母吵到底该不该给我报补习班的声音。他们吵着吵着声音变小了,我忍不住抱着头,埋在课桌上开始抽泣。耳机里音乐依然轻快,我却难过至极。
其实我父母作为家长,已经不错了。妈妈永远坚信我有能力去做成一切我想做的事情,而爸爸永远会说做不好也没关系,但我难过可能因为对自己也深深的失望吧。
我也多么希望我也是一个优秀的女儿呀。
我听到我爸说:“她万一学了还学不会呢?我小时候物理都学不明白。她不得对自己失望?”
我妈说:“要是学不会当然就算了,但现在不让她学的话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她能够学多少,只会离大队越来越远,你懂吗?我女儿可以选文,但我们得给她选择的权利,她现在不学她以后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顿了顿,她继续说:“而且风风,比你聪明多了。”
我爸爸叹了口气:“那你定吧。”
…
一眨眼就到周末足球半决赛的这天了。我一大早就醒了跑去学校。刘教练感慨万千,说他很久都没有看到我们学校男女足同时进半决赛了。他带着我们去看学校的一个小小的玻璃陈列柜,上面摆着历代我们学校曾赢过的奖杯,有足球的有篮球的还有棒球的。
“你们赢了这场后,这个柜子里会多出两个留着你们每一位球员印记的奖杯,” 刘教练说,“你们的荣誉会永远的被你们母校所铭记,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看着玻璃里面奖杯上写着的年份和运动,心潮澎湃。
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场球了。赢了,我们就进决赛。输了,我们就无缘奖杯了。
比赛时,对面的队又是国际学校。我看他们似乎比之前比的队都高。
“他们是上届冠军。” 刘教练给我们说。我在操场上做着高抬腿,看着对手的游刃有余。
比赛开始,我在球场上运着球,横传给顾悠悠,顾悠悠再大脚踢到刘若安脚下,刘若安传给柳真,柳真射门,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和我们第一次比赛截然不同。
而对面也不甘示弱,他们挡在我们前进的路上两步就把柳真脚下的球拦截了。
在对方要进球那一刹,我踢走了足球,足球滚出了界。
就这样,来来回回,哨声吹响,到半场我们都0:0,不相上下。
场上同学们叫喊声鼎沸,半决赛来的人比第一场多多了,或许也是因为考完期末大家都有空了。我看了眼看台,发现了钟夏。他也看到了我,冰山脸的给冲着我们的方向挥了挥手。我看了眼身后,肖伊伊兴奋的在冲着他挥手。我举起一半的手又放下了,怪尴尬的,像走在路上认错人一样尴尬。
原来他不是来看我的。
我眼神不自觉的寻找着我妈妈的身影。小时候我表演都很不希望妈妈来,觉得妈妈来很丢脸,但我这次真的想让她看到她的女儿现在体育也这么厉害,希望她能为我骄傲。
或许她还在为我没考好的事生气吧。
刘教练鼓励我们,说我们上半场踢得非常好,下半场要把球传给柳真让她进球,我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下半场时,我们明显弱小的身躯敌不住对方的耐力了,仿佛球永远在我们半场,但优秀的守门员和防守却让他们无懈可击。
直到最后三分钟,对方一个高高大大的球员似乎突然有力气了,直接绕过我们进了一个门。
我看着时间慢慢流逝,到最后从3分钟变成0。裁判桌子上写着大大的1:0。
我们又输了,我们没在这个学校留下痕迹。失望的看着观众席,大家还是在为我们鼓掌。
我和队员们抱到一起,连忙互相安慰:“没关系,我们尽力了。”
有时候竞技体育就是如此,有赢就有输,但总会有人悲伤的离去。不是每一个人每一次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我们全力以赴了,就不可惜。
我看着柳真最后一次留恋的看了眼这个球场,一个人坐在球场中央。这是她这一学期最后一次踢球的机会了,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她捏了捏我的手。
“你踢的很棒。” 她给我说。
我点点头:“你也是。”
教练连忙安慰我们,把我们聚在一起说:“这个奖杯不重要,教练我会记得你们每一个人为澎成女足做出的贡献。”
我眼含热泪,没想到我在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终于体会到了竞技体育的魅力。
大家都陆陆续续走后,我瘫倒在球场上,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突然刺眼的阳光被一个人头遮住了。逆着光的人影,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救赎感。
光芒,那是光芒。
“妈妈。”
是我妈妈。她穿着平底鞋和运动裤,坐到了草地上,坐在了我的旁边。
“没想到啊,我的女儿居然踢球踢的这么好?” 她温柔的说。
我忍住很久的眼泪,突然忍不住的从我脸颊旁流淌,可我并不难过,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我一把抱住她:“妈妈你怎么不往前坐一点。”
她拍着我的背:“下次,下次妈妈往前坐,宝不哭了,妈妈下次往前坐。”
可妈妈不知道哭根本不是因为她坐的太远了。我甚至无法用语言去合理化自己的泪水,可在妈妈的怀里,我永远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
因为那是妈妈,是在我物理考出人生最低分时,依然会支持我的妈妈呀。
…
“妈妈,何老师给我说我学不好物理,说女孩子越长大理科越不行。” 我在吃饭的时候给妈妈讲。
我妈生气了,差点把筷子扔出去:“那他是没见过我女儿。”
“他说的就是我物理不行。” 我喃喃的说。
我妈生气:“我女儿,做什么都一定能做好。”
有时我会忘了我有一个放手让我做一切事的妈妈有多幸运,在青春期时和她两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时,会厌烦自己怎么有个这么唠叨的妈妈。
可我时常会忘掉,是这个一件事情总会唠叨十几次的妈妈,这个我出国后天天叮嘱我早回家的妈妈,这个农村长大却给我她拥有的一切的妈妈,也是那个在我没考好不会责怪我的妈妈,是永远为我骄傲的妈妈,是那个一直觉得我什么都可以的妈妈。
我妈预言成真了。曾经在班上物理掉车尾的女孩因为她这一句话,变成了博士生。
十年后作为物理博士生走在普林斯顿会宿舍的小路上,昏暗的路灯和古典高昂的建筑下,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妈妈陪着我的每一个瞬间。
我是别人家的孩子吗?或许在她身边的七大姑八大姨眼里是的,可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只是我妈妈的孩子罢了。
我妈妈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会过上美好的人生。
但万一我没做到呢?万一我的确没有能力学好,没有能力考出过国呢?
我给我妈久违的主动的打出了电话:“那有什么的,你要是哪都没考上,你就能陪在妈妈身边吃火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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