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季景淮看着祁九清抱着那拐杖捣鼓，想起他跟栓子讲话时笑盈盈的样子，好奇的问：“你很喜欢孩子吗？”
祁九清茫然的“啊”了一声，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不喜欢。”
半晌，他恍然大悟：“你说栓子，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我倒是觉得还好，而且这小孩还挺懂事的，我们一起吃过两顿饭，嗯，我单方面的觉得算是个朋友吧。”
祁九清又问：“那你呢？最近是又登报了？我看那掌柜的样子，认出你时都吓坏了。”
季景淮指了指他手里的木盒：“应该是昨天白天我姐办的生日宴——有记者在，我们就少不了上报。但也不全是因为那个，季家祖上做钱庄生意，到我爸那会儿就转向银行了，但是这些做当铺、票号、钱庄生意的就会特地认一认脸，省得不小心招惹了东家。”
祁九清揶揄他，说他不愧是季老爷，季老爷也不生气，掂量起那根拐杖打量：“这看着还挺普通的，你要怎么做？”
青年那双圆眼眯出一个坏笑：“今天有闲吗？”
季老爷老神在在的支着脑袋，风从开了一半的车窗吹到他的发丝上，松松散散的飘起来，一看就很悠闲地样子。
祁九清如今胆子大了，一点也不怕他，自顾自的接他的话：“那就是很闲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会一会那李夫人。”
祁九清想起惨死的桃红儿，心中预感愈发强烈：“我总觉得这些人的做派也有些熟悉，八成跟要害你的那些青帮邪修是一伙的。可恶啊，今天我就捣到他们老巢去！”
季景淮看着他撑着下巴沉思，他视角高，一扫就能看见青年白皙的脖颈，粉润的双唇抿成一线，祁九清的话还没有进到脑子里，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开始咕嘟冒泡，他觉得这小孩虎着张脸逞凶的样子好像也有点可爱。
他一愣，搭在脑袋上的的手指忍不住摁了摁太阳穴：真是完蛋，这都什么跟什么。
祁九清幻想着自己一举攻下敌军老巢的样子嘚啵儿了一通，终于拐进了正题里：“第一站，城隍庙！”
司机老王已经不必季景淮吩咐，自动跟随祁九清的地址，很快就启动了车子。
季景淮奇怪的问他：“去城隍庙做什么？”
祁九清揉揉鼻子：“今早出门的时候，跟我一起住的朋友让我带吃的给她，今天去认人还要靠她帮忙呢......多一个人你不介意吧？”
季景淮不知道他是跟别人一起住的，乍一听见，心里就堵上了一口气，他犹豫的问：“你们关系很好吗？是合租？”
祁九清也不知道怎么定义他跟邱嘉怡的关系，他想起大小姐那可靠的样子，选取了一个适中的形容：“我们属于机智能干掌家大小姐和她的端茶倒水跑腿饲养员......这种结构。”
季景淮：......
季景淮差点绷不住他那伪善的微笑：“你和一个女生合租吗？”
祁九清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首先，大小姐是我的第一个客户，她已经死了，是鬼，我怕她被有心之人害了，只好让她暂住我家，等以后入轮回。其次，这可是大小姐！由于她过于靠谱和......额，我平日都把她当太后供着。”
季景淮缓缓吐匀了那口气，心里舒坦了一些，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对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了起来，他幻想了一下季燃找了一个女朋友同居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怎么换了祁九清就不行？
正逢年节，城隍庙半条街都人山人海的，小摊小贩占了一半，两腿的人占了一半，老王车开不进去，就在路边停下，让两位老板下车腿儿过去。
祁九清本想着自己速去速回，不料季景淮也下了车，这会儿他也不急了，伸手拍拍季景淮的肩膀，很豪气的说 ：“想吃什么尽管买！”
季景淮又抬手去摸他的脑袋，祁九清弯腰一扭，从他手下逃走了，他个子不算矮，但季景淮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这动作做起来竟然还算顺畅，季景淮看着他冲出去很远，又回头等他，轻轻喘匀了气，哈出的白雾模糊了那架黑框眼镜。
他搓了搓没摸到脑袋的手指，抿抿唇笑了。
祁九清对邱嘉怡吩咐的事不有半分懈怠，他把聚着人的小摊挨个的看了，买了许多符合邱嘉怡口味的东西，带回到家里，果然让大小姐十分满意，听到祁九清想让她帮忙，十分爽快的就答应了。
结果跟着这倒霉孩子下了楼，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车后座的季景淮。
邱嘉怡：谁？
邱嘉怡冷汗都下来了。
偏偏祁九清还在她耳边上嘀嘀咕咕的问：“这是季景淮，我朋友，能让他看见你吗？我们这次一起去。”
邱嘉怡不敢不答应，僵笑的看着祁九清给她贴上符。
季景淮没想到跟祁九清住在一起的女孩竟然还是自己认识的人，他看着邱小姐那身粉色的衣裙，微笑着问好：“邱小姐，没想到还能再见。”
邱嘉怡点点头：“好巧，季先生。”
祁九清把邱嘉怡推上了副驾驶，邱大小姐和惊疑不定的王师傅面面相觑，后座的祁九清完全没发现这奇妙的气氛，很心大的问季老爷：“你们居然认识？”
季景淮很细节的为他介绍：“我姐姐掌权的时候开拓了一些新领域，比如贸易运输之类，所以少不了和邱小姐家合作。”
祁九清知道他家里生意做的很大，也没想这么多，听到大家都认识，心就放下了一半：“意外之喜啊，合着大家都是朋友。”
邱大小姐心里骂娘的话滚了好几圈了，心道去他爹的喜，她悄悄瞄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季景淮正维持着那和善的笑看着她，突然之间，她福至心灵的接上了祁九清的话：“是啊是啊，有你们俩在，捉个区区小邪修不在话下。”
那大爷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邱嘉怡：？
邱嘉怡：......
虽然她早在很久以前初见季景淮就觉得此人有些变态在身上，但是怎么觉得现如今这玩意儿病的越发严重了？
这种不好惹的大佛，祁九清怎么招上身的？
而祁九清已经拿出拐杖放在掌心，显然正在追踪那“李夫人”的所在之处，邱嘉怡愁的掉头发，一边觉得季景淮这种凡出手必有所图的主接近祁九清是不是别有居心，一边又觉得祁九清这孩子一穷二白，指不定俩人是跨越阶级和观念的真朋友。
没等大小姐愁出结果，祁九清便睁开了眼睛，双目散发出勘破一切的锐利锋芒：“在苏州河外滩。”
其实追踪多年前的旧主这种时间跨越较长的事，对寻物的这个小法术来说是十分困难的。毕竟他只能大约感应一个方向，或者看到一些相关的场景，好在这拐杖只转手过三个人，并且那苏州河外滩恰巧是祁九清认识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祁家的哪位前辈造出来的，来到这儿之后祁九清便时常感叹创造这个无名法术的人着实是天才。
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真的很有用啊！
苏州河外滩位于苏州河和黄浦江交汇处，过了横跨苏州河的外白渡桥，不远就能看见外滩，这里距离礼查饭店也很近，远远地就能看见那里的霓虹色彩。
进入主路后，司机便把车停在一处临近港口的地方，两人一鬼下了车，祁九清撑着拐杖，回头一看，却见季景淮戴上了围巾，那围巾遮掉了他大半张脸，带好了后，又从车上拿下一顶帽子。
祁九清问：“怎么了？”
季景淮整理好了衣帽，指了指把守在四处的外国兵：“那些是英国的军队，跟他们上司结过梁子。”
祁九清揪了揪他的围巾，亮出手里的两张隐身符：“我已经不是穷光蛋了，尽管用好吧。”
季老爷显然还没太习惯这种玄幻的生活，见到祁九清大方的亮装备，立刻便抛弃了那憋闷的帽子。
两个人顶着十分保险的隐身符顺利躲过了士兵的搜身，邱嘉怡紧紧的坠在两人身后，到了一处卸货的地方。
祁九清抬头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面挤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用途也各种各样，随着海浪起伏，他指着最大的那只问：“那是谁的军舰？”
季景淮答：“英国的。”
三人都沉默下来，水面还在随着波动闪着碎光，祁九清扭过头，闭了闭眼：“‘李夫人’往这边来了，就在附近。”
邱嘉怡是鬼，怕被发现，憋着心里的不舒坦蹲在角落里偷偷往外看，‘李夫人’其实很好辨认，即便没有见过她的脸，也没有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邱嘉怡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口岸上的劳工们都在灰头土脸的搬货卸货，将上船或下船的旅人都风尘仆仆，只有她站在这个匆匆的地方，一身的安静。
她支着一把油纸伞，下着一身绣着银竹皓月的黑色旗袍，踩着一双高跟鞋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像是天仙下了凡似的。
邱嘉怡正这么想，就听见祁九清吐槽：“她不冷吗？怎么不披外套？”
季景淮正等着他说什么长篇大论，结果就来个这，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邱嘉怡奇怪的看他一眼。
“李夫人”大概是在接人，独自站在那里也不着急，四平八稳的。直到一艘客轮停靠在岸边，她才悠悠的动了，祁九清看着她风儿一样轻柔地飘到了船下，和一个穿长袍的男人见了面，聊了两句什么。
这个视角，他们终于能够看清‘李夫人’的真面目，那是一张十分张扬的面孔，朱唇皓齿，艳若云霞，看着又浓又烈，任谁来了都要觉得此相貌当是和石榴红顶顶般配的。
可她穿着一身黑。
祁九清只觉得她那张脸艳是艳，就是挂在嘴角的笑假的很，看着像画上去的一般，那本该顾盼神飞的双目好像也没什么灵气，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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