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77
走到十里画廊，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了下来。
一只蛊都没有看见。
韩恋晨心中有些惊奇又有些感叹。
这是什么人品。
“我们应该一直都在幻境外面吧？”
凌初夜转头看她，似乎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
“没遇到一只蛊，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韩恋晨跟着他走到悬崖边，下方瀑布声几乎盖过了人声，“不过重点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的手机一直有信号吗？”
如果不在幻境里，应该是有信号的。
如果有信号，楚景笙那边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吗？
而且……他们走过来的那一路难道不都是封印区域吗？封印呢？被吃了？
凌初夜：“我的手机早就没电了。”
韩恋晨：“哦……”
也是，都这么多天了，哪家手机电池的待机率能顶得住？
凌初夜：“你自己没带？”
韩恋晨：“嗯……嗯？不是，我只是懒得开，省电。”
凌初夜有些无语。
她的理由似乎也挺充分。
韩恋晨翻出手机开机，检查了一下，还真的有信号。
“竟然没有一个未接来电……？”楚景笙怕不是掉坑里去了。
“你还盼着他打过来？”
“当然不是，我只是奇怪，他不是一直监视我们么，就算监视不到也会电话跟踪的，但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天了。”
“可能他那里出了什么情况。”
“我打过去问一下。”
韩恋晨拨过去，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声音听起来依旧气定神闲，和几日前没什么区别：“怎么，韩小姐竟然一反常态主动联系我？”
“你还活着啊，”韩恋晨心里惊奇，点了点头，准备挂电话，“那就没事了。”
“慢着，”楚景笙已经摸清她的怪脾气，及时喊住了她，“你就一点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外面发生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出这句话自己不觉得好笑么，”楚景笙笑了笑，意有所指，“很快就会有了。”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好吧，”韩恋晨不再与他较劲，顺着他的话重新一板一眼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楚景笙竟也没有过多地卖关子，直接说了：“调查局来追杀你们了。”
“调查局？”韩恋晨愣了一下，看了眼凌初夜，点开了免提，把楚景笙的声音放了出来。
“是不是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设下的通讯管控已经被破坏了？”对面的人似乎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却毫不担心，“逻辑没问题，可惜事与愿违，南北通讯仍然是中断的。你想拖到倚月阁破解病毒恢复通讯再对付我们，现在看来，你的愿望要落空了。你只有乖乖和我们合作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韩恋晨皱眉。
调查局坐不住了。
在通讯中断的前提下还能做到这么快就猜出这里发生的事情并派人主动追击，说明湘西这块地方真的是他们的高压线。
这种情况以她的水平确实预料不到，但通讯……
是莫琳琳没能回得去还是林欣然破解失败了？
手里一轻，手机被身旁的人抽走。
“说详细点，”凌初夜开口，“调查局来追杀我们是什么意思，他们派人去了江南还是来这里？”
“哦，凌初夜？”楚景笙的声音有了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凌初夜会在，语气揶揄了起来，带了点讽意，“原来你和韩恋晨待在一块儿啊，你们两个……”
“不牢你操心，我的问题不想问第二遍。”
“这语气……啧啧，真像啊，凌初夜，你的记忆回来了？”
韩恋晨忖着这人真是哪里雷多往哪踩啊。
凌初夜一顿，目光沉沉，答得模棱两可：“总会回来的。”
“那是还没完全回来喽？”
“楚景笙，你到底想说什么？”
“等你回忆起过去的事自然会知晓我想说什么，”楚景笙这种人就是非要磨到一定程度才懂得从善如流地回到正题，“调查局的人直奔湘西，连江南都撇下不管了，看来他们对我们的计划很了解，或者说，是做贼心虚。若没有我的通讯管控，恐怕还没等你们接近湘西就会被他们阻止吧。”
“自相矛盾，我们来江南至少是易子寒亲自批准的，调查局是不是贼我不清楚，我倒觉得你们更像，”凌初夜拿着手机，一手拦在往崖边靠近的韩恋晨身前，将她挡住，示意她危险，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说，“不过，既然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先把我们这些天的发现给你汇报一下吧，你也好有心理准备。”
“哦？什么心理准备？”楚景笙的语气听上去很感兴趣。
韩恋晨把目光从悬崖下湍急的瀑布上收回，转头望着凌初夜平静无波的眼睛，凌初夜与她对视几秒，眼里依旧没有情绪。
“失败的准备，”他开口，“不管是你们还是调查局，你们想借七剑之手重炼血玉的PLAN B，恐怕也要失败了。”
对面安静了好一阵子。
“未必吧，”楚景笙似乎并不惊讶，语气平淡却笃定，仿佛早有预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通话结束后，凌初夜把手机递回去，韩恋晨接过来，又扯扯他的袖子，往悬崖边指了指。
“刚才就想说了，底下好像，有什么声音。”
“确定不是水声？”
瀑布声都这么大了你怎么听见的？
“不确定。”韩恋晨翻翻白眼。
“下去看看，”凌初夜刚拔出剑又看了看她，“你……”
韩恋晨“哦”了一声，摆手：“我轻功好，没事。”
两人避开瀑布主流下了山崖，凌初夜先着地，收起剑转身接住韩恋晨以确保她没摔在地上，韩恋晨心想我有那么弱鸡吗，站稳后立刻抽出手退了一步，但还是道了声谢。
凌初夜也没说什么，此时他突然看见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影。
还真是有人。
凌初夜开始在脑海中搜索一切可能出现在此地的面孔，但并未往别处多想。
两人循迹走去，到了近前看见两张有点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分别愣住。
韩恋晨：“嗳，舒姐姐？”
凌初夜：“……林老师？”
对面的林瑄和关雅舒转头看见凌初夜和他身后的韩恋晨时，脸上的表情也像见了鬼似的，不约而同地惊了。
好了，这下不该碰上的人全部碰上了。
“林琛，你知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赶出湘西的？”
林琛说知道，就是那种可怕的怪物。
外形似虎，犄角似牛，背有双翅。
温南却摇摇头，问他像什么，他答，有点像传说中的穷奇。
温南说穷奇只是怪物的其中一种形态。
“古有四凶，饕餮，穷奇，梼杌，混沌。怪物显形后会变成这四种凶兽，吞噬生灵，从中吸取养分，制造血光之灾。”
林琛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温南便笑了，笑得有些古怪，又有些嘲讽。
他说因为我就是这些怪物的创造者。
“这些怪物最原始的面目就是蛊，是温家炼化出的剧毒之蛊。”
望着对面瞪大双眼抑制不住满脸震惊的林琛，温南的语气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平淡。
“觉得可笑吗，林琛？”
可笑吗？
温南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林琛也在问自己。
可笑。
怎么不可笑。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温家竟是传说中的巫蛊家族？
“从古至今，在你们眼里，温家，究竟算是什么呢？”
温家算什么？长久以来，在世人眼里，不过是久居边境的，一个小小的炼玉家族罢了。没有人关注过他们，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亦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与蛊联系在一起。
这种真相，让他怎么去相信？
竟然是温家。
怎么会是温家。
『两颗晶石和修复过的灵泉宝玉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还有一个圆形的红漆木盒。
我捧着它们，所有入耳成句的过往，沉甸甸的真相，和残留的疑惑连同这些东西一并压在掌心。
温南先生并未向我解释灵泉宝玉是怎样被修复的，也没有解释木盒的由来，只来得及告诉我木盒里装有千年前麒麟血玉最初炼成的秘密，并嘱咐我保管好它们。
或许他来不及解释更多。
我们的谈话戛然而止，草草收尾，尚未完全消化所听所知的我竟没能再多问出一句话。
他说林琛，你该走了。
不像是逐客令，仿佛只是一句简单的道别，但亦不似来日方长。
先生把我护送到火车站，直至我安全上车，才转身离去。
他一贯平稳的神色背后稍显匆匆，我知道他似乎是有件急事要去办。
他说，他要去见个老朋友。
缘由听起来牵强，却也由不得我疑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亦是最后一次。』
炼玉颜容难老，点漆精神如旧。
“别来无恙啊，”温南刚刚赶回，那人便出现在了老地方，站在阴影里对着他淡淡地打了声招呼，“阿南。”
温南面色不动，应了一声。
“阿寻，”他说，“我料到你会来。”
“呵……”易寻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直视着温南，“是啊，不然你怎么能算计好时间在我赶来之前把那小子送走呢。”
温南不语。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阿南，你还是这么防着我，”易寻眼底生起一丝藏不住的犀利，“你跟他说了什么？”
“这些事，你都是知道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嘴角划过讽刺的笑容，温南对上他的视线，顶住那丝犀利的逼问，“这些年持续监视着旋风家，发现林家小子无故离家多日，还来了这里，你就慌了，坐不住了，于是你便跟着他追了过来，可你曾经做过的勾当让你不敢带人而只敢独自前来，你怕被别人知道，我说的对吗？”
“阿南，你不要逼我。”
“到底是谁在逼谁，你我心里都很清楚。阿寻，十四年前我就警告你收手，否则我们一起暴露，两败俱伤。”
易寻脸色难看：“现在是你先打破了这个无纸之约。”
“他不会说，我也没有告诉他全部。”
“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吗？你肯定把某些很重要的，连我都不知道的信息透露给了他，”易寻冷笑，“比如，十四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四年前，你不是清楚得很吗，旋风家，鼠族，天狼门的人，在十里画廊试图将我炼化出的毒蛊封印，却惨遭屠戮，除林珂以外全军覆没。”
“我指的不是这些世人皆知的陈词滥调。”
“世人皆知……？怎么，”温南语气一顿，“你对外的说辞，难道有只言片语提及毒蛊吗？”
“你……”易寻暗自咬牙，“当年你怨我私自放走你的毒蛊，与我绝交，但我说过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你若让此事暴露，我们两家都别想好过。”
“你有胆量做得出那种事，怎么没胆量承担后果呢？”
“阿南，我承认……我没有你这样的觉悟，我们家也不像你们温家无拘无束……我承担不起，不管是我们易家，还是七剑，”易寻口气软了几分，俄而又重新强硬起来，“所以我必须杜绝一切可能存在的不利因素。”
温南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但他还是静静地问：“你想杀了我吗？”
终于想动手了么，在忌惮了温家这么多年以后。
“我不想杀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易寻刻意加重了“朋友”二字，随即又道，“我是无意伤害你的，温南，你隐瞒的所有事情，我奉劝你老实交代，否则我回去，头一个便拿七剑开刀。”
看着昔日好友的脸一瞬间僵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你光送走一个林琛，根本保护不了他们。”
温南沉默许久，闭了闭眼，缓缓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事发后我带七剑来此地调查时，发现封印线周围全是妖兽异象，所以我对外宣称‘这里已经被那个常人无法对抗的邪恶力量全面控制’，因为在七剑眼里这东西就是迫使他们迁离湘西的‘那种怪物’，这样旋风家和鼠族天狼门全灭的前因后果便很好解释，毫无疑问，就是被‘那种怪物’杀死的。”
言语至此，他话锋一转。
“但我不一样，我看到异象的第一刻便认出是你的手笔。多年好友，我早就知晓你们温家巫蛊术的底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温南，竟是你破坏了我原本的计划……你的手法同我当年如出一辙啊，在封印线周围放蛊，好在外人眼中制造出此地已成绝境，无人能入的假象。没有解开封印的钥匙，更没有人知道是用什么封印的，这样一来湘西便真正成为了与世隔绝的荒境，是吧？”
易寻恨恨地盯住温南，眼神几乎能洞穿对面的人。
“没错，”温南说，“是我在封印线外布了蛊阵，而且不仅是封印线外侧，整个封印区域都被蛊阵全面渗透。”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对七剑又有什么好处？十四年前你不曾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今日我再问一遍，你为何要这么做？当时在封印区域，在十里画廊，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南静静看着他，没有言语。
“说话！”
周身气流暗涌，院前无故起风，衣襟掀动。
温南抚平脸侧被吹乱的碎发，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沉沉开口。
“我告诉你，希望你信守承诺。”
易寻压下心头情绪：“我向你保证。”
“好，走吧，”温南起身，向门口走去，“阿寻，我再信你这一回。”
最后一回。
“去哪？”
温南顿住脚步。他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温家的厅堂院落，此刻视野尽头已然一派风平浪静，安宁如初。
从今往后，他们又将走向何方……
他神色如常，视线落回易寻身上，才多了一丝嘲讽的色彩。
“十里画廊，”他答，“你亲口封下的……那片‘灰色地带’。”
亦是我们穷尽半生追寻算计的源头。
若一切起始于此，那就让一切都在此终结。
十里画廊的神秘面纱，仍在一层层地揭开。
灵泉宝玉的毁灭，究竟是谁之过？
如若它已经无法复原再生，人们面对封印束手无策，对灰色地带的所有探索，是否也再无意义。
几个小时前。
关雅舒终于来到了标有“十里画廊”四字的石崖瀑布之下，并找到了原本放置灵泉宝玉的洞穴。
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见到林瑄也不过是徒增不安罢了。
不过是证明自己好不容易狠下的心终究还是败给了真情实感。
不仅如此，她还无意中得知了更让她震惊的事情。
在天子山下找到昏迷的林瑄时，除了蛊虫的尸体，她还在角落处发现了一本破旧的书册，但她并无闲暇去翻阅，第一时间想的是先救林瑄。
于是她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
她想到了剑灵。
五年前她失血过多昏倒在寒冰洞，醒来时伤口却已完全愈合，如果那时真的是剑灵救了她，那么此时剑灵也能救林瑄。
剑灵在哪？
寒冰洞。那么她应该带他去寒冰洞。
她要救他。
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他出事。
关雅舒吃力地将他背起，脑中回忆着当年独自寻找寒冰洞的路线，就这么背着他从天子山脚走到了百草谷。
中间时有蛊虫出没，关雅舒为此走错了不少路，身上伤痕累累，虽不是重伤，但伤口疼起来亦使人心神烦乱，加上身边还有个病号，路途更添艰难。但她硬是咬着牙一路摸索着找到了寒冰洞。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
关雅舒早已在心里承认自己除了是个失败的妻子，失败的母亲，还是个失败的卧底。
她想着，也许她当初确实是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动了不该动的感情。
是她错了。
可这个人又确确实实是她真心爱过，并且仍在爱着的人，她终究无法不管他，无法抛弃他，无法离开他。离开他便会难受，看他受伤便会焦虑。
她骗不了自己。
这份感情恐怕已经收不回去了。
可他们两个人之间，大概也回不去了吧。
谎言和骗局就算半途而废，也依旧是谎言和骗局。
覆水难收。
寒冰洞内，时隔五年，她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亲眼看见旋风剑灵。
剑气萦绕着将身边的人轻柔地包裹住，仿佛有灵气一般，以母亲怀抱安抚孩子的姿态轻轻触碰呵护着那些血迹淋漓的伤口。鲜血滴落在冰面上，凝结淡化，皮肉生长，伤口在灼目的光线中开始慢慢地愈合。
剑灵啊……
那一刻，五年前寒冰洞里的疑惑终于解开。
原来这便是剑灵。
林瑄，从前总是你救我，这次就换我救你一回吧。
就这一回。
在等待的过程里，关雅舒终于想起了那本书册。
她拿起来翻看，却越看越觉惊骇，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合上书，目光转向身侧不远处冰潭中央那段光秃秃的树根一样的东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泛出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一丝莫名的悲色。
七叶花。
原来如此。
剑灵疗伤完毕后，林瑄尚未苏醒。关雅舒不再等待下去，她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拿着书册离开了寒冰洞，朝着十里画廊瀑布的方向而去。
她不知道能对他说些什么，她甚至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瑄，我该走了，”她说，“我不该来见你，也不该再见你，但在最后，我会尽我所能，把欠你的东西还给你。”
无话可说。
欠，只是好听点的说法。
更合适的说法，可能是偷吧。
五年前，她私自取走的那朵七叶花，竟是灵泉宝玉碎片的衍生产物，是宝玉再生的依托。
是林瑄的父亲林轩勤，努力了两年，甚至不惜用生命换来的东西。
可她偷走了七叶花。
她在不知此情的条件下，将这朵花拦腰斩断，带离最初生长的地方，差点送入魔教手中，最终还亲手将它破坏，毁于无形。
七叶花一轮周期便是百年，每轮期满之时都是所对应的那个世纪里唯一一次能够修复灵泉宝玉的机会。
而现在……
关雅舒张开手掌，望着手心那段从冰潭中切下的一小段根部，横断面正闪着微弱的淡紫色亮光，如玉一般晶莹剔透。
根部还残留着宝玉碎片的灵气。
何以弥补。无从弥补。
她回想起书中记录的只言片语，将这截根部放在洞穴里，一股气流却直冲门面而来，关雅舒原本握着枪准备抬起的手紧了紧，又缓缓垂下，放弃了防御。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如果真的是用命能换来的东西，那也无妨。
无形的气流直接将她整个人裹挟起来，像吐丝的蚕茧越裹越密，越缠越紧，她感到胸口的压迫感逐渐加重，浑身的力气都被这股气流抽走，四肢以极慢的速度被拉扯扭曲，如同五马分尸。
瀑布涌泉之声贯耳，关雅舒痛得快要昏过去，游离在窒息的边缘，几乎透不过气来，手枪脱开摔在洞口平台边，她整个人缓慢地跪下来，手指却已经无力撑住地面。
真难受啊。
当年的林轩勤，是不是也经历过这种程度的折磨……
可是，为了什么呢？
值得吗？
关雅舒觉得不值。
那她呢？她简直是疯了。
其实她本没有舍命的觉悟的。
她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可她在干什么啊……
意识模模糊糊地飘远，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股冲力把她从侧面扑倒，全身一松，加注在身体里的所有重量和压迫都在一瞬间释放开来。
疼痛感被背后的剑气冲散，原本飘离身体的意识被猛地拽回来，清明了些许。喉间呼吸顺畅尚不过几秒，随即被人硬生生带出了洞穴。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恍如梦中。
“原来是你。”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有些费力地睁眼望去，那人正踩在剑上，将她抱在怀里，面目肃然，视线死死盯在她的脸上，眸间透着隐隐的寒意。
寒意。
眼睫发颤，心底凉了一片。
恍惚间想起五年前那人对她说出同一句话的时候，他微笑着，目光寡淡亦不至像此刻这般冰冷。
原来是你。
是啊，原来是我。
结束了。
关雅舒想，一切都将回归现实。
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逃避，也确实该结束了。
闭了闭眼，却听见耳边传来那人的低语。
“你这个傻子……”
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关雅舒扭头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林瑄。
他在……说什么？
愣愣地望着斜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关雅舒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真的又一次回到了最初和林瑄相遇离别的时候。
那时一切皆未曾开始。
如果回到过去，她会不会在那时便说出一句到此为止？
林瑄的眼眸清润如初，并不柔和，也不再潜藏暖意，只是眼底的寒冰最终仍全数化作无可奈何的叹息。
为什么……？
“关雅舒，你听好了。”
她本以为……
“你若让我在了解真相前像失去父亲那样失去你，我才会真的恨你一辈子。”
要怎样去形容这种感觉？
无法形容。
她所依靠着的男人的胸膛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安静，清澈的瞳眸里倒映着自己怔然的面容，关雅舒在他怀里瞪着双眼，终于止不住痛哭出声。
我等待耳边风声远去，直到这时，全世界只留下你一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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