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夜里梦见了一只大狗，它长着一身的长毛，狗狗崇崇地靠近压在他身上。体型又大，毛发又长，整个就是一床厚实的毛毯，又重又热，压得他不能翻身，呼吸都不顺畅。
一觉睡醒，林然浑身僵硬，稍微一动，仿佛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响声。
他用手支撑起身体，手上按着剩下的床铺，即使铺了一层厚厚的铺垫，依然能感觉到不同于往日那般柔软。
林然用力按下去，小心试探着床铺的边界，最后确认这不是他前几天睡过的床。同时他还发现，身边紧挨着床铺的地方多了一堵墙，摸上去是粗砺的水泥触感。
“这是什么地方？”林然问。
【地下室，他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带下来了。】007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情复杂。
眼前所处的空间，连以前那幢别墅的零头都不够。
地下室估计10平米左右，放了一张折叠钢丝床，装了白瓷的便池和洗手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四周墙壁、天花板糊的是一片灰白的水泥，纵高不过2米，一眼看去无比压抑。
地下室的出口在天花板，通过一架梯子连通上下。倘若有人出去之后在外面上锁，那么还在地下室里的人，在停掉食物和水源之后，很快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实在是个，很适合关押的地方。
【你要用手上的东西吗？】007问，他知道林然有个定位器，
这或许是唯一的底牌。
谁能想到一时心血来潮的备用方案，原本都没打算派上用场，竟然在这时候得以发挥出作用，成为唯一有用的东西。
林然一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神色犹豫，机会只有一次，定位器只能用一次。
在它毁坏的同一时间，会向外界的接收机构传递坐标信号。但这次之后，也就失去作用，成为一块儿废弃的电子元件。
在外面的人找到他之前，他不能移动，也不能被绑匪发现，所以这件事要做就要做得巧妙，让人无从探究。
*
自从落在绑匪手里，林然就没准时吃过饭。那人不愿意给他留任何可能利用的工具，即使是普通的餐具，也不许在看不见的地方使用。
今天的晚餐和之前比相当奢侈，七分熟的菲力牛排肉质鲜嫩，上面没有明显的血丝，只是一些浅红色的肉汁。奶油蘑菇汤浓厚醇香，气味扑鼻而来。
绑匪端着餐盘，在林然身边坐下，拿着刀叉慢条斯理地把牛排切成拇指大的块状，他很有耐心，银制的餐具一点点划开牛肉，切断最后一丝的纤维组织便和餐盘碰撞一下，声音清脆作响。
林然却从有节奏的碰撞中，感到没来由的心慌。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地下室里静的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
声音和气味共同刺激着他的神经，而气味的来源就是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只是林然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连续几天，林然都处在一种半饥饿的状态。绑匪显然是故意这么做，减少食量让人吃不饱，既维持基本的生命活动又不至于有力气逃跑。
男人切好牛排后放下手里的小刀，转而拿起叉子裹满了酱汁，递到林然嘴边，“张嘴。”
林然紧绷着脊背屈膝跪坐，听到带有命令式的口吻，他睫毛轻轻颤动着，小动物似的皱起鼻尖闻了闻，赶在男人催促之前，顺从地张开嘴。
食物熟悉的滋味在口中炸开，林然小口咀嚼着。但在一方威胁的目光下，就算吃东西也是食不知味。
男人喂得不算快，甚至称得上贴心，要等他咽完才继续。好像他在喂人吃饭这方面，有什么特殊的兴趣。
林然越想越觉得不对，
就在昨天，男人还是让他自己吃饭，今天却要亲力亲为。
他的后脊涌上一阵寒意，今天的饭菜里是否也下了药？林然隐约知道自己吃的东西有问题，否则没道理夜夜睡得这么熟。
他的一切都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再加上失明这一前提，他甚至无法判断，对方是用一种怎样的神情在做这些事，又究竟喂他吃了些什么？
他由此，产生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联想。
黑椒酱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从嘴角向下流动，林然用舌尖卷起不小心遗落的酱汁，卷进口中。
他压下心底的疑虑，毕竟味道已经告诉他答案，这就是他吃过的牛肉，普通的那种。
还怀疑些什么呢？
“你拿到钱了？”林然忍不住试探。
“你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绑匪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亮，他的神情带着微不可察的亢奋，像是在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林然硬着头皮吃完了东西，总不会是毒药。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一次执着地问：“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问题，现在该轮到你回答了。
“Die or Life.”
“你知道我有很多办法，教会你答案。”
问题可以有许多答案，但用在驯服中，有且只有唯一的答案，那就是讨好臣服。问题的答案并不局限于答案本身，而在它所发挥的作用上。
林然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想听什么，他缓缓回答：“你想让我活就活，让我死就死——这是你要的答案吧。”
“很完美，我喜欢这个答案。”那人说：“你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林然无动于衷地坐着，一脸他在做梦的表情，“我是被你绑架了，又不是你养的狗，要对你唯命是从。你不会还想要我跪在你腿边，舔你的鞋吧”。
“这个想法不错。”男人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乖乖听话，所以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说罢，收拾好餐具丢在水池里，从兜里掏出一只录音笔，回到林然身边按下开关。
一句带着愤怒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林然动了动耳朵，觉得声音很熟悉，录音里的人声听起来很遥远，又仿佛能听出对方的情绪。
那道声音说：“人呢？你把他藏在哪里？”
林然一瞬间，脑海中闪出无数的念头，还没等他听接下来的对话，男人又一次按了开关，掐断了音频。
“知道这是谁吗？”男人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出他的声音。”
“江夺。”林然神色一肃，想到绑匪身上沾着血的味道。他平安回来了，那其他人……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你那个便宜弟弟。”男人忽然发笑，带着点神经质，让人摸不清头脑，“说起来他还挺奇怪的，那只手跟别人都长的不一样。”
“见识少了，确实看什么都觉得怪。”林然也笑：“你把自己的手砍掉一只，也会跟别人长得不一样了。”
“你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吗？”男人并不生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林然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可以听听看。”那你把手里的录音笔放在他手心，教他按哪个键，可以继续播放。
林然迟疑了片刻，怕听到不好的消息迟迟没有按下播放键，可同时他又迫切的想要得到这样的消息，知道他安然无恙。
他按下播放，
不只是江夺，还有封烨赫的声音。他们一开始是在好好商量，需要多少钱，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把林然赎回来。
可惜最后谈崩了，绑匪张口就是天价。
他的态度完全不是趁着商量去的，甚至为了避免自己被抓到，要求所有人签谅解书，承诺绝不追究责任。
江夺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封烨赫迟迟没有表态。
绑匪直接翻脸要走，江夺叫住了他。
紧接着是一阵混乱，急促的呼吸声杂乱交错，拳头击打的破空声也录了进去，伴随着衣服在地面拖拽摩擦的动静。
两人似乎动手了，绑匪一边骂一边打人。
他让江夺松手，语气极度不耐烦，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江夺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偶尔在绑匪的咒骂声中夹杂着几声闷哼。
林然的全部心神沉浸其中，终于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很有些可怜意味的嘶吼，不甘心地卑微讨要：
“求你，把他还给我。”
林然呼吸一窒，脸上的血色失了大半。
霎时间，手里的录音笔仿佛会咬人，他手一松，录音笔就掉到腿上。
“想要继续听吗？”男人从他腿上捡起录音笔，无所谓地说：“你不想听的话，我说给你听也行。”
“我告诉他，‘你切一根自己的手指给我，我就放他走。’正常人都知道这是假话，对吧？那傻子居然信了，他还真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了。”男人凑近林然的脸，细细观察他的神色。
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仿佛吓到了，那双雾蒙蒙的眼里，盛满了无措。
“我觉得很有意思，”男人戏谑地笑，“所以，我把切下来的手指带回来了，”
“专门带给你的礼物。”
他抓着林然的手，无视他的抗拒挣扎，把一节短短的硬物塞进他的手心。
林然在那东西上摸到了指甲，浑身像过电一样颤抖了一下，慌忙挥开他的手，连同手里的东西一起扔了出去。
随后，他趴跪在床边几欲作呕。
那人眼疾手快，从身后紧紧捂住他的嘴，嘴唇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少爷，你可不能吐，我特意用他的血，趁热给你做的饭。
你喜欢就好。”
林然眼前一阵发黑，胃里不断上涌的酸水吐不出来，被堵着强行咽了回去，接连不断地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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