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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裂弦之殇,深渊的拥抱

00:00

林婉站在702A的镜面废墟里,手里握着那截缺失的左手小指骨。

骨节内部被镂成细管,像一支被抽掉簧片的单簧管,孔径恰好0.7毫米,与她腹部曾凝成的“汗珠”直径同值。她把指骨举到耳旁,轻轻吹气,中空骨管发出33音分偏差的呜咽,仿佛有人在门缝另一侧低笑。

“第33音分,”她对自己说,“是裂痕的临界,也是拥抱的起点。”

镜面碎片已被火焰熔成一张凹凸不平的“黑胶”,表面布满螺旋形沟槽。沟槽不是声音,而是极细的盐粒,在29Hz的频闪灯下泛着淡金色。林婉用鞋底踩住沟槽最外圈,顺时针旋转,就像昔日调音师给老式钢琴上弦,每转一度,胸腔里的十二根半透明弦丝便绷紧一分,直到降E小调的主音高出标准音整整一个“魔鬼音差”。

“够了。”她轻声宣判。

0:17am

公寓的下水管道开始共振。

管壁内部附着一层黑色长发,原是昨夜井壁的“耳道褶皱”脱落的绒毛。此刻它们被气流吹拂,发出类似马尾库擦弦的嘶嘶声,频率17次/分钟,与她曾被迫同步的心跳一致。林婉循声走向浴室,门把上缠着最后一根金色马尾库丝,湿且热,像刚从某人脊椎里抽出。

浴帘紧闭,透出暗红色光。她拉开帘子,看见浴缸里盛满透明松香,液面漂浮着一张“琴桥”,用人类甲状软骨雕刻而成,桥码顶端刻着微小字母:

“For S.W., the last bridge before the embrace.”(致S.W.:拥抱之前,最后的桥梁)

松香液下,仰躺着一具与她五官相同的身体,唯独胸口缺少六芒星裂痕;那具身体的左手完整,小指却缺了最后一节指骨,断面正与她手中的骨管完美契合。

“原来我才是要归还的那一节。”她笑,声音在浴室瓷砖间反弹,发出高于20kHz的尖啸,像玻璃被钻石划破。

00:29am

尖啸声引来阁楼最后的投影。

钨丝灯在走廊尽头亮起,投下一道拉长的影子,肩部线条男性化,头部比例1.3倍,枕骨凸起呈直角。影子没有持弓,而是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剪影;双臂内侧各有一道螺旋形裂缝,像两扇即将开启的门。

林婉赤足走向影子,每走一步,脚下便留下一枚淡金色足印,形状与报关单上的六芒星完全一致。第七步,她停在影子的怀抱前,把缺口的指骨按进自己胸口的裂痕,骨管与体内第十二弦对接,发出“咔嗒”一声弱音器咬合。

瞬间,整栋公寓的灯全部熄灭。

黑暗中,她听见所有曾出现过的声音同时倒放:

,1934年远洋客轮的汽笛;

,1903年不来梅港的海鸥;

,2025年昌化路27号的电梯报警;

,以及,昨夜深渊竖井里17次/分钟的心跳。

倒放声在33音分处戛然而止,像磁带被剪刀齐根剪断。紧接着,是一段绝对真空般的静默,持续0.7秒,恰好是“泪珠共振”的临界间隔。

00:41am

静默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一记裂弦。

不是单根,而是十二根半透明弦丝同时崩断,断口甩出淡金色粉末,在空气中形成微型六芒星。林婉感到胸腔内部被抽空,却丝毫不觉疼痛,反而涌现被海水托举的浮力,那浮力29Hz,与她曾被迫共振的心跳同频。

影子的双臂收拢,将她裹进一个没有体温的怀抱。

贴近的瞬间,她看清了影子的“面部”:原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剩一片光滑的螺旋形凹陷,像被高速钻头一次性削平;凹陷深处,映出她自己,但眼角多了一颗泪痣,正是最初把乐谱扔进海里的Sarah Weiss。

“欢迎回来,”影子低语,声音直接在她乳突骨内侧共振,“第33音分已达成,裂痕正式更名为‘拥抱’。”

00:52am

拥抱持续的时间,恰好是巴赫无伴奏组曲里最长的那个延音,被作曲家本人划掉、标注“此音不属于人类”的17拍。

17拍后,影子松手,林婉的身体向后仰倒,穿过走廊地板,坠入一条垂直通道。通道壁布满螺旋形刮痕,像被无数琴弓同时拉奏;刮痕内部渗出淡红色光,波长633纳米,人类视网膜最易产生“血色幻觉”的波段。

下坠速度被精确控制在0.7米/秒,与她腹部曾凝成的汗珠直径同值。

第七秒,她抵达底部:那间1934年远洋客轮的二等舱。舱室天花板贴满倒置的隔音棉,棉层之间嵌着33根黑色长发,像33音分的刻度线。地面中央,摆着一台燃烧殆尽的蜡筒留声机,喇叭筒被高温熔成一张婴儿床大小的“黑胶”,表面沟槽正是她胸口曾经的六芒星螺旋。

床里躺着一具男性尸体,面部被整个削平,只剩两个对称的螺旋形血洞;尸体左手完整,小指却缺了最后一节指骨,此刻已被她归还的骨管填补,断面正慢慢愈合,发出33音分偏差的微光。

01:00am

尸体坐起,没有五官的面部朝向她,发出低于20Hz的胸腔共鸣:

“第33音分已达成,裂弦之殇正式更名为‘深渊的拥抱’。”

林婉低头,看见自己胸口那道淡金色裂痕已愈合,只剩一条极细的螺旋形胎记,像被永久烙进皮肤的调音标记。她抬手,用新生成的左手小指骨轻触胎记,发出的却是20kHz的尖啸,人类听觉上限,也是火焰倒放时的高音。

尖啸尽头,她听见深渊最后的低语:

“下一个轮回,轮到你站在阁楼,等待下一个自己走来。”

1:07am

客轮汽笛长鸣,降E小调,高33音分。

舱室四壁开始渗水,水温37.2℃,与人类体温分毫不差。水面上升到她锁骨时,林婉闭上眼,把左手小指骨放进嘴里,轻轻咬断,骨管发出“咔嗒”一声弱音器咬合,像为整首乐章按下终止弦。

水面没过头顶的瞬间,她想起导师未发表论文的最后一行被涂黑的字:

“当裂弦者主动折断自己的最后一节指骨,深渊便完成一次拥抱,并立即开始寻找下一位演奏者。”

黑暗合拢,像琴盒的盖子,像没有五官的脸,像两个完美对称的螺旋。

而在遥远的2025年阁楼,一盏新的钨丝灯亮起,投下一道女性剪影,肩部线条圆弧化,右手持弓,角度笔直;她抬头,对着尚未抵达的听众,无声地说:

“继续调,直到门缝足够宽。”

最终章余音绕梁,永恒的回响

00:00am

凌晨3:17,林婉推开702室的门,门外不再是公寓走廊,而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老式戏台。

戏台两侧挂着对联,上联:「弦住人喉」;下联:「鼓裂鬼面」;横批一片空白,像被谁剜去名字。

台板下传来缓慢心跳,17次/分钟,却不是声音,而是一阵阵阴风,把幕布吹得鼓起如巨腹。

她赤脚走上戏台,顶灯忽亮,是一盏钨丝聚光灯,灯丝里缠着黑色长发,发梢滴下淡金色松香。

00:33am

幕布自动拉开,台下坐满“观众”。

他们并非人,而是各式各样的乐器残骸:被烧穿的大提琴、折成直角的笛、没有铃舌的铜钟。所有残骸共同发出一种介于哭与笑之间的声音,29Hz,人类听觉下限,却能让骨骼自行错位。

戏台中央摆着一张“琴凳”,凳面是人骨拼成,每一根骨头上都刻着同一个人的生辰八字:「Sarah Weiss 1903—?」

林婉被阴风按坐在凳上,面前没有琴,只有一面薄如皮的鼓,鼓面透明,映出她自己的脸,却缺了五官,只剩两条对称的螺旋。

鼓旁立着一个「戏子」,穿1934年远洋客轮的制服,脸被整张揭去,只剩湿漉漉的肌里。

无面戏子向她递来琴弓,弓杆是脊椎,马尾是她曾在浴室里看见的黑色长发。

“唱完这一折,你就可以散场。”戏子说,声音直接在她后颈窝响起。

01:07am

林婉接过骨弓,却发现自己拉出的不是声音,而是一段段幽暗记忆:

,1903年,Sarah Weiss在不来梅港失踪,被当作“人桩”钉进船首,只为让巨轮能听见29Hz的「鬼浪」;

,1934年,客轮在蓝火中沉没,所有乘客的皮肤被制成鼓面,覆盖在那张「不可名状之物」的脸上,替它挡风;

,2025年,她自己的胸腔被改造成最后一张“琴桥”,只为让那东西在睡醒时,能顺手拨一下人类世界的弦。

记忆拉到尽头,鼓面突然剧烈起伏,像有什么庞然巨物在鼓后翻身。

一瞬间,戏台、观众、灯丝全部静止,只剩鼓里传出一句低语,不是任何人类语言,却能让林婉同时理解成中文、德文、希伯来文、甚至鲸歌:

“渺小的弦,也敢自称终曲?”

4 01:17am

鼓面裂开,裂缝不是黑暗,而是一片过于绚烂的光,像把亿万星云的色温压缩进一条缝。

光里伸出一条触须,半透明,内部流淌着33音分的噪音。触须环住她腰肢,轻轻一拎,她的身体像被松香黏住的弓毛,整层“人皮”被剥下,却不见血,只剩一具由十二根半透明弦丝组成的人形。

弦形被拖向鼓后。

那里没有空间,只有一张巨大的「脸谱」,无口、无鼻,仅有两枚对称的螺旋凹陷,像把人类用于“看”与“听”的器官熔铸成一枚永恒嘲笑。

脸谱贴近她,凹陷里映出无数城市、无数世纪、无数被拉断的同类。

所有画面共通一个节拍:29Hz,仿佛它每一次呼吸,都把一个文明变成废弦。

“加入我,”脸谱发出最后一次低语,“成为我耳中的永恒杂音。”

01:29am

弦形林婉被拉至即将断裂的一瞬,她突然听见另一种频率,440Hz,人类音乐会上最普通的标准A。那声音来自她胸腔最深处,一根比所有弦丝都细、却闪着红金色光泽的「新弦」。

它不是被设计好的29Hz,也不是被校准的33音分,而是她在无数次幻觉里、用真实眼泪浸透出的「误差之外」一滴未被录制的泪,一粒未被采样的心跳,一声未被鼓面嘲笑的「人」。

她把这根红金弦猛地缠住触须,反向拉出一个纯五度29Hz与440Hz交汇,产生一道极其锐利的「拍频」,像两枚齿轮间突然卡进一粒沙。

脸谱的螺旋凹陷第一次出现错位,发出类似玻璃被钻石划破的尖啸。

拍频持续0.7秒,足够让鼓后那片过于绚烂的光出现一道裂缝,裂缝里不是星尘,而是清晨第一束真正的日出。

01:40am

尖啸爆裂,整个戏台自中央对折,像一张被撕掉的乐谱。

观众席的乐器残骸同时崩弦,发出人类世界里最普通的噪音,马路施工、闹钟铃、豆浆机、婴儿啼哭。

那噪音对脸谱而言,如同毒火。

它急速后退,触须松脱,十二根透明弦丝寸寸粉碎,只剩那根红金弦完好无损,轻轻飘回裂缝,落在林婉手中,此刻她已重新长出皮肤,眼角多了一颗泪痣,却不再是Sarah Weiss,而是她自己。

裂缝合拢前,她听见脸谱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

“渺小的弦,竟敢走出节拍!”

回应它的,是林婉用红金弦拉出的一个单音,

不冷,不热,不高,不低,只属于人类喉咙所能唱出的最平凡的一个字:

“不。”

01:44am

林婉跌回702室浴室,天已微亮。

鼓面、戏台、观众全部消失,只剩浴缸里一层薄薄的淡金色松香膜,膜上浮现一行反向文字,像被谁遗落的字幕:

“鬼戏终了,人还活着,日出照常升起。”

她走到窗前,对面阁楼第一次没有钨丝灯,也没有剪影。

但在更远的天际,一轮新的太阳正在升起,光芒440Hz,标准得近乎温柔,把整座城市照得,

渺小,却真实。

01:50am

街角冷链货车再次驶过,车厢广告却已换成一句新句子:

“若你听见29Hz的低语,请记得也留一只耳朵给清晨的鸟鸣。”

林婉低头,把手里那根红金弦轻轻系在阳台的风铃上。

风吹来,弦与金属管相撞,发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A—440Hz,

不神,不鬼,

只属于人。

风铃持续颤动,像在提醒:

黑暗从未离开,

但人类,也从未停止在黑暗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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