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程在孙师懿与王冰仪无声的较劲中缓慢爬行。
数学课是孙师懿的堂哥孙培发主讲。当孙培发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复杂的函数图像时，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孙师懿身上。
“孙师懿，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孙师懿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略显急促的声响，她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尤其是那道清冷的、似乎能穿透她脊背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昨晚预习的内容，松木味的沐浴露气息仿佛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当她终于写下最后一个步骤，略带忐忑地回头时，孙培发点了点头，算是通过。孙师懿暗暗松了口气，走下讲台时，眼角余光瞥见王冰仪正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银框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看不清眼神。
哼，装模作样。孙师懿腹诽，肯定在记我的。
课间操的铃声如同赦令。人群像开闸的洪水涌向操场。孙师懿个子高，排在女生队伍靠后的位置，而王冰仪作为学生会会长，需要站在班级前方整队。
“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王冰仪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清冷的薄荷味，似乎也随着她的指令，弥漫在操场的空气中。
孙师懿跟着口令动作，心里却忍不住翻腾。做体操时，她故意把动作做得幅度很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试图挑战一下那无形中的秩序。她能感觉到，前方那道身影似乎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孙师懿，动作规范点。” 旁边传来纪律委员邓依依压低的声音。
孙师懿撇撇嘴，稍稍收敛。
操毕解散，人群熙攘。孙师懿正和孙梓璇、林芷欣打闹着往回走，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体育委员林梓镔。
“抱歉啊，林社长。”孙师懿随口道。
林梓镔笑了笑，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孙思曼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对孙师懿说：“师懿，看着点路呀。”
孙师懿正要回嘴，却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靠近。王冰仪从她身边走过，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走廊禁止追逐打闹。”
那语气平静无波，却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孙师懿一下。
“管得真宽……”孙师懿看着王冰仪高挑挺拔的背影，再次小声嘀咕。松木与薄荷的第二次交锋，似乎又以她的憋屈告终。
第四节课是政治课，由“□□”林伟城校长亲自授课。教室里格外安静，连平时最闹腾的几个人也正襟危坐。林嘉瑶，作为校长的亲外甥女，更是坐得笔直，目不斜视。
林校长讲课喜欢互动，目光在教室里逡巡。当讲到“青少年人际关系”时，他忽然点名：
“王冰仪同学，作为班长，你认为如何处理同学间的矛盾最为有效？”
王冰仪站起身，姿态从容，声音清晰：“林校长，我认为有效的沟通、相互理解以及遵守共同的规则是化解矛盾的基础。首先应该……”
她的回答条理清晰，引用了学生手册的条款，甚至还结合了某个心理学小概念。林校长满意地点点头。
孙师懿在底下听得直想打哈欠。又是这一套官腔。
然而，林校长的目光下一秒就落到了她身上。“孙师懿同学，你作为历史课代表，从历史的角度看，人际关系中，‘礼’的作用应该如何理解？”
孙师懿一愣，赶紧站起来。历史是她的领域，可不能丢份。她略微思索，想到了最近看的一些杂书，开口道：“《左传》里说，‘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古代的‘礼’不仅是仪式，更是一套维系社会秩序和人际和谐的规范。放到现在，我觉得有点像我们默认的一些交往规则，比如尊重、诚信……呃，当然，过于繁琐的‘礼’也会束缚人性……”她有点卡壳，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教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
王冰仪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林校长倒是没批评，只是示意她坐下，补充道：“孙师懿同学角度不错，但联系实际可以更紧密些。”
孙师懿坐下，感觉脸上有点发热。她偷偷瞪了王冰仪的后脑勺一眼，都怪这家伙，害她分心！
午休时间，304宿舍暂时恢复了宁静。孙湘在给孙师懿重新扎稍微松散了些的马尾，孙梓璇则在分发她带来的小零食。陈依诺和佘梓涵依旧黏在一起，靠在床头低声说着话。
孙师懿趴在桌子上，咬着孙梓璇给的牛奶吸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靠门的下铺——王冰仪的床位。床铺整洁得一丝不苟，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书架上书籍排列有序。不像她的桌子，虽然不算乱，但总透着点随性的生活气息。
王冰仪不在宿舍，大概又去学生会或者广播站忙了。
“看什么呢，师？”孙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班长啊，她好像去准备下午的广播稿了。”
“谁看她了！”孙师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收回视线，“我是在看……看她被子叠得真丑！”
孙湘和孙梓璇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没戳穿她。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王冰仪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似乎没注意到宿舍里微妙的气氛，径直走到自己桌前放下东西，然后拿起水杯喝水。
仰头喝水时，她白皙的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喉间微微滑动。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孙师懿愣愣地看着，嘴里的牛奶忽然好像变了点味道。王冰仪放下水杯，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松木与薄荷的味道在静止的空气中悄然碰撞。
孙师懿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王冰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平静地移开，拿起文件夹，再次转身离开了宿舍。
直到那抹薄荷味彻底消失在门口，孙师懿才猛地回过神，懊恼地趴回桌子上，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
该死……这莫名其妙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早上那颗糖太甜了，齁出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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