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自动门在晏炽身后合拢,将刺眼的灯光与刺耳的警报声一并隔绝。他扯下口罩,踉跄着撞进消防通道,厚重的铁门在背后发出"咣当"的声响。
七年积攒的质问全部哽在喉头,化作一口腥甜的血气。他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心脏又狠狠抽痛——糖纸已经和药片一起被体温焐得发软。
"晏炽。"
低沉的嗓音在楼梯间激起细微回声。萧寒站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上,逆光中只能看清轮廓。曾经那个会仰视他的少年,如今投下的阴影能将晏炽整个笼罩。
"好久不见。"萧寒向前一步,袖口还沾着孩子的呕吐物。
晏炽忽然笑起来,笑声撞在水泥墙上碎成冰碴:"确实挺久的。"他摸出烟盒,打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点燃。
久到对方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其实晏炽很少抽烟,只有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快熬不住了,带有雪松气味的烟能给他萧寒还陪着他的错觉。
消防通道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着晏炽苍白的侧脸。他指间的烟燃了一半,雪松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萧寒的呼吸微微一滞,目光落在晏炽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指尖微凉,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当年你说Alpha之间只有相斥。"晏炽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般锐利,"走的人是你,不联系的人是你,现在又来纠缠……"他抬眸,眼底暗潮翻涌,"还是说我很好骗?"
萧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他记得七年前自己被强行送出国的无助,连一句"等我"都没机会和晏炽说。
"我没有骗你。"萧寒低声道,嗓音沙哑,"当年……"
"当年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晏炽打断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七年,萧寒,整整七年。"
萧寒的心脏像是被狠狠碾过。他当然知道七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晏炽独自熬过无数个日夜,意味着他曾经以为的"短暂分别"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我试过联系你。"萧寒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所有方式都被切断了。"
晏炽冷笑一声,眼底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结婚生子,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
"小晞不是……"
"够了。"晏炽猛地松开他,后退一步,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靠近,"我不想听你的借口。"
“我……”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萧寒的解释被打断,电话那头传来萧慕晞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我害怕......"
萧寒握紧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小晞别怕,爸爸马上过来。"他抬头看向晏炽,眼神里带着无奈,"孩子醒了,我得......"
"去吧。"晏炽别过脸,吐出一口烟雾,声音冷淡得听不出情绪,"别让孩子等。"
萧寒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在门即将合上的瞬间,晏炽听见他低声说:"等我回来。"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晏炽靠在墙上,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烫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他想起刚才萧寒接电话时那一瞬间的表情——那种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焦急。七年前,萧寒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在他手指受伤的时候。
"呵......"晏炽自嘲地笑了笑,掐灭烟头。七年了,他说要等萧寒的一个解释,可如今事实如此,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原地等候。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
他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走向抢救室。透过玻璃窗,他看见萧寒正俯身在病床边,轻声哄着孩子。小家伙脸色苍白,却紧紧抓着萧寒的手指不放。
晏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孩子的脸上。那双眼睛......有点像小时候的萧寒,可眉宇间的倔强,却又莫名熟悉。
"晏医生?"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2床的血检报告出来了,现在要去查房吗?"
晏炽接过报告,职业本能让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他看了一眼病房,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晏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抵着太阳穴,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神经。
太可笑了。
他居然还在等萧寒的解释。
整整七年,他守着那个永远不会再亮的对话框,固执地留着那个永远不会再打来的号码。他以为萧寒是被迫离开,以为他总有一天会回来,会给他一个答案。
可现实呢?
现实是萧寒早就有了新的人生,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而晏炽,还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等一个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现在的手机可以放两张电话卡,他为了工作需要办了张新的,旧的一直没扔,因为潜意识里,他还在等萧寒联系他。
多讽刺啊。
他拉开抽屉,拿出卡针取出电话卡,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金属芯片。这张卡留着还有什么意义?萧寒早就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号码,新的……家人。
而晏炽呢?
他还在原地,像个笑话。
手指微微用力,电话卡"啪"地一声折断。
我们结束了,萧寒。
他站起身,走到垃圾桶前,松开手指,断裂的卡片无声坠落。
就像他这些年无疾而终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碎得干干净净。
窗外,夜色沉沉,医院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又熄灭。晏炽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苍白、疲惫、可笑。
他以为萧寒会回来。
他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他以为……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还活在七年前的梦里。
萧寒早就走出来了。
只有他,还困在原地。
晏炽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他再也不会等了。
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晏炽站在门口,指尖还搭在门把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床上的小孩——萧慕晞正乖乖躺着,输液管连接着他细瘦的手腕,衬得皮肤更加苍白。见到晏炽进来,他眼睛一亮,黑葡萄似的眼珠跟着晏炽的动作转,半点没有怕生的样子。
"医生叔叔,你是来看我的吗?"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病中的虚弱,却又透着股莫名的亲近。
晏炽微微一怔。
这些年,他很少和小孩打交道。自从气质越发冷峻后,连医院里的小病患见了他都下意识缩脖子,可眼前这个孩子却像是完全不怕他,甚至……有点期待他的到来。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走到床边,低头检查输液进度,"你爸爸呢?"
"爸爸去工作啦。"小孩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他很忙的,回国以后就更忙啦。"
晏炽的手指在输液管上停顿了一瞬。
"爸爸说好多事情还没处理好,所以不能一直陪着我。"萧慕晞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被角,"不过今天我已经不害怕啦。谢谢叔叔来看我。"
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认真,像是专门练习过很多次的礼貌用语。
晏炽垂下眼,目光落在小孩的脸上。
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但是又想不起来。
但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嘴角,甚至是那种故作懂事的语气——都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还难受吗?"他听见自己问,声音比想象中柔和。
小孩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有一点点头晕。"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比昨天好多啦!"
晏炽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人易感期发着高烧还硬撑着上课时,也是这样——明明难受得眼睛都红了,却还是固执地说"我没事"。
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攥了一下。
"医生叔叔。"小孩突然开口,声音小小的,"你认识我爸爸吗?"
晏炽的动作顿住了。
"他昨天……"小孩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他昨天看到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晏炽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
"认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枕头下面摸出什么东西:"那……这个给你。"
那是一颗包装皱巴巴的薄荷糖。
晏炽的呼吸一滞。
"爸爸说,难过的时候吃糖会好一点。"小孩把糖塞进他手里,眼睛亮晶晶的,"叔叔刚才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
掌心里的糖纸微微发烫,晏炽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
像是叹息。
“叔叔我在爸爸手机上看见过你,不过是今年才看见的啦,爸爸老是看着照片发呆。”小孩又突然开口。
晏炽的指尖猛地一颤,那颗薄荷糖差点从掌心滑落。他下意识收拢手指,糖纸发出细微的脆响。
"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什么时候的照片?"
"就是——"小孩歪着头回忆,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爸爸锁屏的那张!叔叔蹲在地上,抱着几只猫在笑。"
晏炽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薄荷糖的包装纸。糖纸边缘已经有些发软,像是被人反复捏在手里很久。
小孩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他筑起的所有防备。那个会偷拍照片的萧寒,那个把照片设置成锁屏的萧寒,和他记忆中那个克制内敛的少年判若两人。
"叔叔?"小孩疑惑地歪着头,"你生气了吗?"
晏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攥得太紧,糖纸已经皱成一团。他深吸一口气,将糖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没有。"
晏炽看着小孩天真懵懂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孩子似乎从没提过"妈妈"。
"你......"晏炽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你妈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七年不见,重逢后的第一句私人问题居然是问这个?他立刻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小孩困惑的声音:
"妈妈?"萧慕晞眨了眨大眼睛,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呀!爸爸说我有两个爸爸......"
晏炽的脚步猛地顿住。
"一个是他,"小孩掰着手指认真数着,"这次回来就是还要找另外一个爸爸。"他突然眼睛一亮,指着晏炽,"就像叔叔这样的!"
现在晏炽很难受,先放萧寒一马!现在在晏炽眼里,萧寒就是个渣男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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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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