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猜想
晚上十点，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种植园附近。
现在距离宵禁还有半个小时，种植园附近依然清静少人，只有寥寥几个赶着回宿舍的身影。
陆禾拉着图灵躲到景观道第三层的阴影里，探头探脑地向下方张望。根据几次出入领航局打听来的消息，杜兰德每隔两天会在巡逻之后，宵禁之前在种植园外面待上一段时间，有不少人都看到过他。
图灵：“那个少校是你的关系人，为什么我们还要偷偷摸摸的？”
陆禾：“就因为是关系人，我总不能直接和他说‘我怀疑你有毛病，让我朋友给你看看’吧。”
图灵疑惑：“为什么不能？婚前检查是双方的义务。”
陆禾汗，图灵和少校的脑回路居然有点相似之处，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如果少校交朋友的话。
他解释道：“少校的身体状态很好，领航局有定期体检。我让你帮忙看看，是因为对他的一些行为有疑惑。”
“对什么行为有疑惑？”
“我觉得他……”话说了一半，陆禾突然觉得不对，刚才说话的不是图灵。转过身一看，他们的目标正站在他们身后。
陆禾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杜兰德站在光影的交界处，一只手撑在腰间警棍上。陆禾一阵心虚，图灵却向来对这种氛围无感，自顾自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杜兰德看着图灵说：“距离宵禁还有23分钟，现在立刻返回研究区域可以保证不会违规。”
他又转向陆禾：“此处距离军官宿舍路程较远，无法在宵禁前赶回。你可以选择返回研究区，或与我一起。”
陆禾无奈：“我和你一起。”
向图灵做个“发消息”的手势，陆禾站到了少校身边：“走吧。”
少校的手从警棍上放下，自然地垂在身侧，腕上的手环与陆禾相触：“不要离开我一米以外。”
图灵冷眼看着两人的互动，直到他们的身影走远，她露出沉思的表情。
……
“今天不欣赏种植园了吗？”
少校用手环拷走陆禾之后，径直向宿舍走去，没有在景观道上停留。听到陆禾问起，他说：“宵禁时间，若无正当理由，研究员与军官一同在外滞留违反安全条例。”
“那你之前……”
“军官单独在外不受约束。”
懂了，他是拖油瓶。
回军官宿舍的路很远。绕过种植区后，要上两层电梯，再穿过警戒区。少校去上交武器，陆禾才发现原来他带了枪。一把小巧的手枪收在军装外套的内袋里，从外面看不出端倪。
空间站对安全的要求很高，即使是军官也不能轻易动枪，产生流弹的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军官都配枪，陆禾暗暗记住了这一点。
还好，少校不把枪放在枕头底下，不然他绝对、绝对不会和这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回到宿舍，杜兰德依旧像陆禾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地换衣服，洗漱。他脱下巡逻军装，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背心，军裤也被他换成了一条宽松的长裤。这是陆禾见到的少校第四身装扮，他莫名生出一种收集虚拟人物新衣装的乐趣。
而且这么一想，昨晚少校似乎是合衣睡下的。
陆禾起了点戏弄的心思：“少校，昨晚为什么没换衣服？”
少校回答：“作为领航局的军官，与人第一次同住时应当保持适当的警惕。具体行动为：合衣，浅眠，不做睡前训练以保持体力。”
陆禾：“所以今天换了衣服，是确认了我的无害吗？”
少校回答：“作为关系人，我与你已经组成了与亲人同等的关系。在履行过军官的责任后，我有义务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你。”
陆禾托腮：“有意思。少校，‘亲人’也分很多中。你对我，是哪一种？”
少校：“以目前我们的相处模式来看……”
“不要分析，”陆禾打断他：“不要带入任何社会身份，不要分析客观条件，不考虑条例，不考虑时代因素。我完全了解你的身份，也完全清楚现实，但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你要假装这一切不存在，仅以你对我的主观感受，表达你作为一个人类个体希文·杜兰德的个人想法。”
“在希文·杜兰德的个人想法中，你认为和我的关系是怎样的？”
少校的眼神有些迷茫。
这套话术类似几十年前，AI应用刚刚在网上出现的时候，大家调戏AI聊天软件的做法。通过大量的限定条件，让聊天助手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说话。
陆禾还不够了解希文·杜兰德，但巧的是，他了解AI，知道人工智能的运行逻辑。所以刚刚灵光一现，找到了和机器人模式的少校沟通的方式。
在自己和少校的对话中，少校从未表达过自己主观的、私人的、感受类的想法。
他曾说过对陆禾感到亲切，也在混乱的时候表达过对陆禾的焦急和不安，但那源于自己和他过去的接触，更类似实验后遗症，是客观因素导致的。
他也曾表明过偏向回地球的立场，但“立场”本身可以被灌输和命令，更何况他还是个军官。
作为军人，他会服从命令，所以在这种状态下，对他使用祈使句会使回答更加准确。他的思维应该是被建立了某种规则，那么问话中就在遵循规则的前提下，通过大量限定条件为他建立新的规则。
这与他为自己编写的人工智能设定框架时的操作类似，只不过一个是用语言，一个是用代码。
然而少校沉默了半晌，只说：“希文·杜兰德只是个名字，并不能代表什么。”
说完，少校转身按了一个开关，天花板上降下了一根横杆和两个拉环。这个房间里另有乾坤，墙壁中安装了一些可折叠的训练器械，大概是为了少校刚才说的“睡前训练”。
少校锻炼的时候很好看，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薄薄的一层汗水为肌肤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柔光。
陆禾盯着他，却没有在欣赏他的□□。他只是定点发呆，想着刚才少校说的话。
他的问题是“个人想法”，而少校的回答则明显着眼于“希文·杜兰德的想法”。名字是一个人的代号，在现在，足可以代表一个人。
“人工天才没有活下来。”
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陆禾悚然一惊。
对于为人工智能建立规则，陆禾早已得心应手。之前还在论坛的时候，他总是能从他们那个未成形的小程序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使这么多年没操作，手生了，也应该不会得到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少校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很有可能是问题本身出现了bug。
少校的想法不等于希文·杜兰德的想法……灯塔婴儿没有活下来……
他一个激灵。
TB001的姓氏来源于凯文的老师，名字目前来源不明。他幼年时躺在营养液里，一切认知靠电信号直接传输入大脑。那么，这个大脑会产生意识吗？
如果这个大脑会产生意识，那毫无疑问是属于杜兰德的意识。如果这个大脑没有产生意识……
意识装载。
陆禾瞬间联想到了这个词。意识装载是人类意识接入全息技术诞生之后衍生出的热门概念，全息技术是上传和读取，而意识装载也是下载和写入。最初，科学家们试图用这门技术来救治脑死亡和植物人，但失败了。虽然在仪器的刺激下不活跃的人脑产生了神经活动，但并没有最终形成意识。
当时的科学家们提出来一种假说：意识装载是可能成功的，但对载体本身，也就是接受装载的大脑条件要求非常高。而且，写入的内容也必须具有很高的完整度。
在这个理论下，意识装载并非是将某些内容写入大脑，刺激大脑产生新的意识，而是将一个完整的意识，装入一个不存在意识的大脑。
灯塔婴儿拥有优秀的大脑，灯塔计划有人工智能科学家的参与……
如果他们试图将成型的人工智能甚至人工生命输入人脑，并且真的成功了，那无疑会在世界范围内产生轩然大波。伦理问题，人权问题，意识安全问题，**问题……人们会陷入巨大的恐慌。
就像现在胡思乱想中的陆禾一样。
杜兰德进行完睡前训练，就见自己的小关系人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
少校：“你看起来有话要对我说。”
陆禾自己的猜想中惊醒，少校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脖子因为僵硬而咔咔作响。
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父亲的死，解谜游戏，作弊器，灯塔计划，人工智能……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数个线头不知从何捋起。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少校刚刚运动过，全身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他坐在沙发上，少校站在他身前。明明是再暧昧不过的氛围，陆禾却像一只玩毛线把自己缠住的猫，抬头忿忿地看着把毛线团丢给自己的人。
最终只憋出一句：“今晚我要睡沙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